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恰逢少年时 作者:水树悦 文案 时常牵挂的那个人, 并非起初便读懂了你, 并非起初就爱上了你, 并不相信人们所说的一眼便能看穿人心思的话, 也就不相信人们所说的“一见钟情”。 从来没有试图过想要接近或认识,但命运偏偏就赐予了这份惊喜。不知是否应该感谢命运。 那一年的那一天,本应是直线的人生突然转弯,而这个转弯仅是为了与你相见。 贯穿我整个青春年少的人啊,谢谢你的存在让我变得更好,让我的人生变得丰富深厚、日渐圆满,庆幸一路上有你,从未离开。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手冢国光,林嘉 ┃ 配角:不二周助,夏川优子 ┃ 其它:校园,甜文,成长 ==================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作者有话要说:  楼主在写两个人的对话过程中,经常是你啊你啊,事实上他们之间是用的是比较礼貌的第二人称,如果按日文第二人称穿插到中文来会显得很不搭,读起来特别生硬。林嘉和手冢之间的称呼,一开始虽然是叫国光了,但是有敬语さん(sang),手冢 称呼林嘉しげか (【Lin】 Ka【Jia】)也是如此。以后称呼变化会指出来。   又要到了升学的季节,仲春时节草长莺飞,庭院的樱花如雨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女孩丝毫不为窗外的风景所动,她坐在桌前,出神地望着手里那根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Philippi书签,至臻至奢的做工、流畅的线条、简洁的样式让她爱不释手,也看得出来拥有它的人有极好的品位。其实,这根书签是她整理图书馆桌子时捡到的,而且她知道物主是谁。   那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图书馆尽头那个貌似很安静又阳光充足的靠窗的座位,从她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他如雕塑般俊美的侧颜,端正的坐姿,还有因为眼镜边框而反射的投在墙壁上的光。   看书的时候,他纤长的睫毛会在眼睛下方投下一小块淡淡的阴影,伴着窗外洒下来的蜜色的阳光在他头顶晕开的光圈,总会让她有种天使误入人间的错觉。人人都说他不苟言笑如君主,可她偏偏觉得他是油画里走出来的优雅得体的贵公子。   那天如果真心想还的话,她大可在刚捡到时就追出去,物主应该还没离开学校。只是她当时被那精致的书签冲昏头,鬼迷心窍动了邪念,想悄悄占有。   后来拿回家她就后悔了,女孩本来是打算暂时替他保留,等第二天去图书馆再还给物主,然而不巧是那几天老师叫她去实验室做助手调了图书馆的时间,待事情忙完又刚好赶上春假,所以书签就一直放在她的抽屉里。   “果然不是自己的拿在手里总觉得烫手呢。”女孩嘲讽般地笑了一声,将书签塞回原位,悠闲地从楼上溜达下来。她戴上从房间拿出来的酒红色丝边方形眼镜斜倚在客厅的沙发上,黑色的长发随意绾起,穿着休闲服光着脚,神情慵懒,抓过茶几上的苹果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抬起长腿用脚趾头把电视机的遥控勾了过来。   “林嘉,说你多少次了,用手拿,懒得你胳膊都抻不直了吧!”一位中年妇人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念叨着自己的女儿,脸上闪过匆忙的神色。   “哎呀~妈,我只是偶尔、偶尔、偶尔,重要的事说三遍!只是每次都被你看到而已”林嘉听到老妈的唠叨,任性地哼唧两声,又狠狠咬了一口苹果,以发泄不满的小情绪。   “你看,你这孩子总是这样,都大姑娘了小脾气得改改。你功课做完了没?”中年妇人边忙着手里的活边问女儿。   “当然!您还信不过我嘛~!话说,妈,你和老爸真要去南美出差么?”   林嘉双手垫着头趴到沙发背上,回想着几日前被父母告知不久要出差的事,当时听到了竟还有些期许在里头——终于没人管,可以自由了!待热情散去才发觉原来一个人住半年好麻烦……   “对啊,公司派我和你爸爸一起去玻利维亚出差半年。学习上我倒是信得过你,生活上我可就信不过了!”   “唉……我才来日本没多久你们就要出差,当初还不如让我在中国继续上学。”林嘉啃掉最后一口苹果,顺手一个抛物线把果核丢进垃圾桶里。   “我们也不想,但是这事必须得我们出面才行。听说这次的工程不是一般的难做,从设计到修建我们得亲自上手把关,那些年轻的工程师经验不足,至少要把他们带上道我们才能回来。”中年妇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算了,妈,你们也是为了工作。但是,我怎么办?我难道要一个人顿顿出去吃?中午学校吃,晚上随便找店家对付对付也行,但是早饭……一三五煮泡面,二四六啃面包?我会吃吐的!”林嘉开始头疼父母不在的日子。   她虽然不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收拾房间洗个衣服还可以,但是说到做饭,不是林嘉不想学,也不是老妈没教过,而是她真的完全不具备这方面的素质。林母曾写过类似实验教程的菜谱给她,油盐精确到多少克,火候具体到多少分钟,可林嘉还是做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味,自己都难以下咽更别说别人了。回头一步一步查下来竟然连原因都找不到,简直是在糟蹋粮食,打那以后林家父母彻底死了让女儿精通料理的心。   “我和你妈在日本呆了二十年,有对很要好的朋友,之前也和你提起过,他们是夫妇,我们打算让你去他们家吃饭,吃完饭自己回家,总不能为了这件事把你转学到寄宿学校吧,而且他们有个儿子比你稍大一点,上三年级,到那儿有个人跟你说话你也不会没意思。这事儿已经商量好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拿着公文包从门外进来,面容不怒自威。   话说林父也算是一表人才,虽然算不上貌若潘安,但也算仪表堂堂,林嘉长得像极了他。林父放好公文包,走到沙发前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头。   “又是这样!”林嘉噘着嘴躲开林父落在她头上的手,对于他们这种不征求自己意见的行为她已经有情绪了很久,“老是丢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你们知道被人质疑是孤儿的感觉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林嘉就是一个人,祖辈在医院忙,父母在国外,别的小朋友和父母逛公园,她只能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玩;别的小朋友有父母给开家长会,她的位置上坐的永远都是头发花白的祖辈。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去食堂打饭,一个人洗漱睡觉。没人知道这些年她憋在心里的失落,不是祖辈待她不好,她作为唯一的孙辈,千万宠爱集一身,而是在最需要父母关怀的年纪缺少了父母的陪伴,那种感觉和不平衡是再好的物质都无法弥补的。新款的玩具,漂亮的衣服都比不过有爸爸妈妈陪着讲讲故事、散散步。   “林嘉啊,妈妈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还以为你在姥姥姥爷他们的照顾下生活得很好,学习好,每天都挂着笑脸,身体又健康。我们保证,这次回来后再也不会把你推出去了。女儿都是妈妈的心头肉,这些年你不在妈妈的身边,妈妈也很难过啊!”林母听了林嘉刚才的话眼里闪着泪花,她万万没想到女儿之前竟被人说成是孤儿,年幼的她当时会是怎样的无助。想到这儿心情不由得沉重下来,像窗外的天气,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间却乌云密布。   “林嘉,我跟你妈可能有些地方真的没有照顾到你,但那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也是想给你更好的物质生活和教育条件,其实当年大学毕业我和你妈已经分配到了单位,若不是希望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好一点,我们也不会这样背井离乡的来到日本求学工作。做父母的不可能不牵挂自己的孩子。”林爸爸的眼圈也红红的。   女儿不在身边的这些年,尽管嘴上不说,但是每每看到父亲把女儿放在肩上逛街的画面他都忍不住想起远在家乡的宝贝,想她有没有被欺负,想她有没有生病过得开不开心。甚至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林嘉迷了路一个人坐在大街上哭周围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午夜梦回,他都想放弃在日本打拼出来的一切,收拾行囊回家陪女儿。   “算了,爸妈,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就是话赶话不小心说出来了而已,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没事儿~”林嘉觉得气氛有点沉重,扬起笑脸,故作轻松的拍拍老爸的肩,揉揉老妈的脸。   小情绪谁都有,但她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长期和祖辈生活却不骄纵,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吵闹却爱笑让同学没有压迫感……   毕竟吃饭是个大问题,林家夫妇也知道以女儿的性格,没人看着肯定不好好吃饭,把钱都拿来买零食,把她送到别人家吃饭,即使不爱吃,肯定也会硬着头皮吃点,总比吃乱七八糟的要好。    ☆、此乃天意   成田机场,送行的人各成一群,林嘉最讨厌这种地方,她讨厌看见离别的拥抱和眼泪,甚至厌恶叮咛嘱咐的话语,然而她今天还要再一次面对。   “国晴彩菜,我们这回可是要把女儿麻烦给你们了,很多地方她不懂还请你们多教教她!”林父低沉着声音向眼前的夫妇深鞠了一躬,看这父母的动作,林嘉也随着欠了欠身。   “放心吧,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这么一件小事何必这么客套。当年大学你和智英可替我们夫妇解决了不少难题!听说这次工程环境有些棘手,你们要多多保重才是。”那位叫国晴的叔叔扶住林父的身子,像是给予全部思念般地紧紧握着他的臂膀。   这次去什么地方不好,怎么就去了玻利维亚。两口子也是奔五的人了,海拔那么高的地方,又不是去旅行,要是出点意外女儿怎么办!   拉巴斯海拔近4000米,大气含氧量比平原少30%,去过高原的人都知道,一般海拔2700米左右就会产生高原反应,轻则身体无力,重则昏迷失去意识。而且玻利维亚山区基础设施缺乏,工业基础几乎全无,盘山公路危险系数极高,山体滑坡稍不留神就会有意外发生。而此行,林嘉父母就是要去玻利维亚负责桥梁工程的设计与修建。   千叮咛万嘱咐离别的时刻终究不能躲掉,道过珍重林嘉如约被带回叔叔阿姨家吃晚饭。   生活就像是一场戏,也许当他们的父辈从认识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的命运齿轮就已经缓缓转动了。然而林嘉怎样都不曾预料到她遇见的人竟会是他,他们之间竟然会有第二种遇见的方式。   “嘉,来!别在门口发呆了,快进来。给你介绍一个人。”彩菜阿姨冲着在门口微微拘束的林嘉招招手,示意她不要害羞。   当她深吸一口气迈过玄关,抬高视线,那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父母口中的朋友的儿子居然是他?!努力做出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脑海中准备的寒暄话瞬间随风而散,大脑如同被闪电劈过一般,一片空白。   “嘉,这是国光,你们都在青学,应该见过吧?”   “国光?手冢国光?”林嘉并非是在提问,她只是觉得太意外、太不可思议,这根本就不在她想象的范围内。   回来的路上她还在想,如果长辈给她介绍自家孩子,本来还准备主动示好,和对方搞好关系,也算是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也好过一点,可是现在面对的这个人,他周身扩散出的气场和轻轻抿住的双唇似乎都在告诉林嘉,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弄巧成拙会很难看。当然,以上只是林嘉想象的。   “没错。国光,这是你林伯父和林伯母的女儿林嘉,不久前我们对你提起过有人要来,就是她。”见林嘉已经知道了手冢,彩菜阿姨便转过身为儿子介绍。   “嗯,我们图书馆见过几次。”其实手冢多少也是有点意外,林嘉在学校图书馆负责书籍借阅工作,平日里素来喜欢看书的他,借还书时几经林嘉的手,两个人还说过几句客套话。这种难以界定的认识关系,让他不清楚该用怎样的方式和对方相处,重点是,对方还是个女生……   尽管手冢有个表妹,但是表妹毕竟是个小他九岁的孩子,而林嘉仅仅是低他一届的学妹,他打球没问题、学习没问题、管理学生会网球部没问题,在学校和女生正常交流也没问题,可是长期、深入、近距离相处就有问题了,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处理和同龄女生的这种“亲密”关系。而且人家来自己家里总不能爱答不理视而不见,想必今后的接触多少有些棘手。   “行了,既然你们认识我就放心了,你们聊,我去做饭。嘉,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国光吧,他会帮你。”   “好,我会多多向手冢学长请教的,谢谢阿姨。”林嘉还想拜托彩菜阿姨顺便把手冢带走,怎奈这种话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只得客套下去。放两个不熟的人在这儿,其中有一个还散发着无比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林嘉真心觉得尴尬。   “手冢学长?以前嘉可不是这么叫的。”彩菜阿姨随口一说拐进厨房,留下在客厅手足无措措的二人。   “以前不是这么叫的?什么意思?”林嘉有点不明就里,望着手冢毫无表情的脸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父母说我们小时候见过,不过我没有印象了。请随便坐。林,你可以和家人一样叫我国光。”不愧是一家人,一下就能发现母亲的潜台词,手冢很贴心地替彩菜阿姨解决了称呼问题,顺便递给林嘉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   “国、光?这样好吗,手冢学长?”林嘉皱着眉头接过遥控,她知道日本的礼节,名字仅限于关系好的人称呼,而才见面的他们并非如此。   “妈刚才的意思很清楚,她不希望你用‘学长’二字称呼我。”   “也是。”   “你看电视吧,我房间还有事要处理。失陪。”林嘉捣蒜一样点着头目送手冢离开,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调台。自始至终她整个人都是蒙的,千想万算也没想到那个同龄人竟然会是她打过几次照面的手冢国光。   坦白讲,她曾经幻想过,对方家里也许会有个外表阳光性格热情开朗的男孩子,休息时间大家可以一起玩一起天南海北地聊天,半年也许不会那么难熬。但是现在,跟自己的想象完全是南辕北辙,手冢貌似一样都占不上。接下来的日子,说寂寞空虚冷应该都是轻的吧……   然而林父林母怎么都没想到在离开一周后,自己女儿在晚上回家时会被坏人尾随,越趋越近的脚步声吓得她根本不敢回只有自己的住处,凭着不错的跑步成绩加上肾上腺素爆膨,居然甩掉了跟踪者,一路嚎哭着飞奔到手冢家,当时站在门外腿软地站都站不稳。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手冢的父母立即跟林父林母商量,别管麻不麻烦了,先把林嘉放到自己家有个照应,让未成年的女孩子一个人住半年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没法跟朋友交代。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   本来吃饭就有些叨扰,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了“同居”,和全校最受关注的男生近距离接触这件事林嘉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和手冢同在屋檐下”,真是个让人难以消化的事实,虽说林嘉并不怎么关注学校的这些风云事,只是谈论的人多了也便有所耳闻,况且还是被全校女生列为校草的人之一,这下可好,让人知道自己暂住在手冢国光家,无疑就等于一个女子穿着性感只身一人在印度走夜路。林嘉尽管在学校为人不张扬人缘又还不错,但此时也不敢保证被人知道后日子会依然平静,看来今后的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有很多事情是不好公之于众的,比如林嘉寄居在手冢家这件事。为了掩人耳目,林嘉在学校里都是尽量避开手冢可能出没的地方,甚至是图书馆的事务她都特意调到了手冢训练的时间。虽说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她怕,她就是怕。   某天吃过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里看节目,林嘉自然也列位其中,彩菜阿姨忍不住这几天的疑虑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嘉,这几天怎么回来的晚了?遇到什么事儿了吗?”本来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视上,这么一问林嘉倒成了中心,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没有,图书馆的事被调到放学后了,而且我语文不好,最近被老师留堂补课。我不是外国人嘛~”难道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住在了手冢家?这种话林嘉可说不出口,要是再继续追究,那就成了手冢家给她带来麻烦了,而不是她麻烦手冢一家,所以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尽管补课是假的,但是语文不好绝对是真的,也不算大谎吧。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爷爷叔叔阿姨,还有国光,我有点困先上楼了。晚安大家。”正好碰上节目片尾,林嘉松了口气,带着逃跑心理离开客厅。看着林嘉上楼的背影,手冢若有所思,于是也向长辈到了晚安尾随了上来。   “国光?”准备进房间关门休息的林嘉发现了跟在她身后的手冢。“有事要说?”   “最近在图书馆都看不到你了。”看似随意的语气实际上隐藏着严厉的质问,月亮似乎都吓得都缩到了云层里,风也在刹那间静止。要不是上次差点被坏人伤害,让家里人担心,手冢才懒得管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唉,我已经说了,调时间了。还有我要补语文课。”很明显,林嘉无奈又略抵触的语气在向手冢说明,她并不想对这个问题过多的涉及。   手冢听了她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仿佛要看穿她一般。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谁都不肯让出一步。然而终究是林嘉的功力逊于手冢,面对着手冢犀利的目光,她心虚了,不禁别过头去。   说心里话,林嘉真的非常讨厌也非常恐惧在自己说谎时有人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就范,这招的强大,她根本无力反抗,那种如射线的目光让她感觉像被扒光了身上所有的遮挡物一样,尴尬到无地自容。   “你不用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说了补课就是补课,没有其他。”此时的林嘉已经完全丧失了正视手冢的勇气,眼睛盯着墙壁上的开关。   “是吗?”手冢已经察觉了林嘉在说谎,她说谎的样子太过明显,“林,无论是什么原因母亲都是出于担心。希望你有分寸。晚安。”只是,他并没有说破,他觉得林嘉不说理由至少说明没有安全问题,她也许需要时间来适应现在的生活状态,也本能地觉得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   后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晚归呢?林嘉说大概是因为那天的手冢,他身上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不敢也不能说假话,周身散发的雷霆万钧的气场压迫着她要堂堂正正地接受已经住在手冢家的事实。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二)   尽管在同一屋檐下林嘉和手冢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自晚归事件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进一步或退一步,一直保持着那种不远不近的状态,甚至早饭的时间她和手冢都不一样,手冢六点四十就要出门,而上午没活动的林嘉要等到到七点半才磨蹭出门,当手冢起床的时候,林嘉还在被窝里跟周公下棋。就连平日里两个人的对话就像是不熟的同班同学,比如“妈给你准备的苹果,让你记得吃。”“好,谢谢。”“国光,叔叔叫你去院子里帮他修东西。”“好,马上来。麻烦你了。”   让他们产生真正意义接触的是那支被林嘉捡到却一直忘记还的书签。   那支书签被她随意地扔在家里抽屉里,想着有空再还,怎奈最近事情发生太多,便渐渐忘记它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手冢随意用纸片做标记时才猛然想起他的书签还在自己手里沉寂着。   “阿姨跟我说你早上问起过我。”四月下旬的一个个周日林嘉在彩菜阿姨的牵线搭桥下终于肯主动和手冢“闲聊”。   其实这些天她也不是不想和手冢说话,只不过,一她的时间总和手冢错开,白天作息不同,晚上林嘉在房间里学习,有时候会熬到午夜,手冢看完节目回房间做个总结也差不多要睡了。二来他们真的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什么……   “嗯,早餐你的位置总空着。”   “我早上没事,不用早起。听爷爷说你喜欢在早餐前泡茶,我这儿有从中国带来的碧螺春,送你了。”   “谢谢。”手冢放下手里的报纸,接过茶叶,语言一如既往地高冷,只是脸上的表情没有往日的严肃与疏离而已。   “还有,你的书签。”林嘉缓缓拿出藏在背后的左手,那根冰冷的金属棍出现在她的掌心中央。   “怎么会在你那儿?”   “上学期我捡到了,一直没机会还你。”   “非常感谢。”   “其实我捡到那天你没走多远。我一时不懂事占有了它。对不起。”   “你也很喜欢?”   “这是支很有品位的书签。”   “送给你吧。你送我茶叶,我送你书签。”   林嘉轻轻地摇了摇头。推回手冢的手。   “我不能夺人所爱。拖了这么久没还我已经很愧疚了。还有,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理我……是讨厌我来你家吗?”林嘉心里没底了,虽说爷爷脾气也是这样,不怎么笑,很严肃,但是爷爷会正儿八经地问她问题、跟她聊天啊,怎么到了手冢这儿,一切就都变了呢……   “没有。我不讨厌。”   “真的?如果我来找你玩,你也不烦我吗?阿姨说要咱们两个多交流,不要老像个陌生人似的。”   “真的,不烦。”好吧,林嘉呵呵笑了两声打圆场,要不是外边的猫叫缓解气氛,不管她下边再说什么恐怕都觉得尴尬。   林嘉之前从没接触过这种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她努力靠近手冢仅仅是觉得,她的直觉在告诉她,于情于理,都不能把手冢当空气,这是礼貌问题,还有手冢身上有着对她而言莫名的吸引力,女性的第六感告诉她,手冢会给她带来些什么。   被放在桌上的茶叶盒和书签折射出的光交辉相映在手冢眼里,他双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口飘进来的一片粉红色的樱花瓣,一时失了神。   说不烦是真的,他从来都没有反感林嘉的到来,甚至在心底还有期待的成分在,他并非对女孩无感,青春期男孩子好奇异性的心思他也有,只不过关于无关紧要的想法他更能克制,还有,他一直都是个不太会和女孩聊天的人。但是,如果林嘉主动挑起话题带动他,他倒是乐意奉陪。    ☆、豆蔻花香炽(一)   “都快一点了你还不睡?”手冢大半夜醒来打算去卫生间,却意外地发现林嘉房间的灯还在亮着,不睡的时候,她一向没有关门的习惯。   “嗯,做完这道题我就睡。”林嘉头也没抬随意应和着。   做题?他记得二年级作业没那么多啊?走到林嘉桌前手冢意外地发现林嘉做的竟然是中国初三的数学题。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二年级吧?”   “嗯,我自己看书自己做,学习这种事情要靠自己。单是跟从老师进度的学习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我想考好高中和好大学,仅凭课堂所学是应该不够的吧?”   “嗯,努力总会有回报。太晚了,早点睡。”手冢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原来那些成绩都是这样的方式换来的,对林嘉,他突然萌生了些许好感。   努力的女孩啊!睡前他这样想着。   有意栽花花不发,手冢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也有心完善,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生性就是内敛深沉的性格,要让他变得像队友菊丸那样,除非回炉重造。他也晓得自己和林嘉之间,不能总让她一个人作出努力。   “叔叔,您就让我悔一步,就一步怎么样?”次日上午林嘉和国晴叔叔在院子里下将棋,怎奈她棋艺不精,从首局一直输到现在,不得不开始以耍赖皮的招式扳回局面。   “不可能~悔棋不是真君子!”国晴叔叔爽朗笑着地伸出食指在林嘉眼前左右摇了几下。   “叔~叔~!我都已经输了五局啦!再输下去我这点儿巧克力全输光了就!”对付长辈,她林嘉最有办法了!撒娇嘛~长辈几乎没有不吃这招的~而且,自从和手冢家的长辈熟了之后,她的狐狸尾巴就开始露出来了,初次见面的端庄文静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爱撒娇、爱开玩笑的小鬼。   “好吧好吧,让你一步,下不为例。不过,这局你输了,巧克力就得全归我。”   唉,要是国光那小子能像嘉这样有点孩子气就好了,那孩子从小就跟个大人似的,和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母亲的开朗反倒一点没遗传……   “一言为定!成交!”   国晴叔叔喜欢友人的女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林嘉的性格弥补了自己儿子所欠缺的部分,正是那部分才使得手冢国晴在林嘉身上找到了做父亲、做长辈的存在感。   “爸,您怎么还和林赌巧克力啊?”手冢一边帮着浇花一边问老爸上午发生的事情。午饭时看到老爸眉开眼笑地放到桌上的那盒巧克力,再加上那副得意的表情,还有背后跟着的灰头土脸的林嘉,他内心的自己已经被震惊到目瞪口呆。   “不关叔叔的事,是我要求的。”林嘉停下喂鱼的手,转向手冢。“我想找人陪我玩,就这样。”   “爸好不容易休息,别总粘着他。”手冢的潜台词是,我们作为同龄人应该更有共同语言。   “不能烦爷爷、不能烦叔叔、不能烦阿姨。难道要去烦你么?”   “我没意见。”手冢想着林嘉和自己父亲其乐融融的景象,内心涌出些许羡慕的成分。跟长辈撒娇,自从自己读了小学似乎记忆里不曾有过这样的画面。   “跟你玩?”林嘉上下打量着手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还是觉得刷题比较有趣……鱼喂好了,我进去写作业。”   “爸。”手冢郁闷地叫了父亲一声。难道我就是那么无聊无趣的人么?您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想搞好关系,她怎么这样。   “国光啊,嘉说的……算了,等她们长大就会发现你这类型的优点了。你是我儿子,我不介意。来,继续浇花吧啊!”国晴叔叔安慰似的拍拍儿子的背,尽管林嘉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但是,亲口对自己儿子承认这些,他还真是于心不忍。   家里人都看得出来手冢在尽力拉近他和林嘉的关系,比如吃饭他会对林嘉说“妈做的这道菜很好吃”,比如他会主动问林嘉功课上有没有他可以帮忙的。   那些好意林嘉不是看不懂,可没话题就是没话题,手冢做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们顶多不形同陌路而已,她也不是不想和手冢聊天,但是他那个闷葫芦,只会嗯嗯的,像对着棉花说话一样,根本聊不起来啊!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命运。   科学社是林嘉参加的唯一的一个社团,本周安排的任务是放学后去天文馆听白矮星讲座。   回家的路上她看着远方的长庚星,一路回味教授的讲座内容。脑海里构思着到社团该怎么给大家解释。   当她跨上天桥最后一级阶梯时,夜晚的灯火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后此起彼伏地亮起,街道上流动的灯光驱散了城市的寂寞。倚靠在天桥正中间栏杆上的人,手里握着一直网球,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发怔。   难得见到手冢会有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比起平日里他身上禁欲的气息,此时他的深沉和夜色带来的静谧与下方车流带来的引擎声混合而成的氛围牵引着林嘉的脚步,渐渐靠近。   “这个时候的城市是一天中最美好的不是吗?”林嘉默默地走到手冢身边,随意趴在了他身旁的护栏上,“每次这个时间经过这里我都会停一会儿,看看这里的灯火和车辆。烦恼和心事都会随之而去。”   “林?”手冢很意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竟然会遇到林嘉。   “天文馆的讲座刚结束,正要回家,遇上了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呢?怎么也在这儿?”林嘉看了一眼手冢,抬起手把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拂到了耳后。   “散步。不知不觉就到这儿了。你也喜欢在天桥上看风景吗?”在朦胧的气氛和光亮的助推下,手冢的身和心都放松下来。他突然很想和林嘉说说话。   “也不是看风景,更多的是给自己一份平静。有时候,脑海中装了太多的杂念,会影响自己看清自己的内心的。”林嘉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告诉手冢这些她从不和别人提起的话,后来她说对瑾辉说是感觉对了,那天在天桥上手冢显露出来的温柔让她忍不住对他掏心掏肺。   “是啊。定期清理过去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手冢仔细端详手里的网球像是喃喃自语。   “在考虑网球或者是网球部的事吗?”林嘉对上手冢投过去的一个错愕的眼神,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考虑如何进军全国?“别那么吃惊,手里拿着网球可能考虑怎么踢足球吗?”   “那林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手冢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轻声笑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林嘉还自带幽默属性。   “地理和天文。一个地,一个天,让我认识到人类的渺小,却拥有着无穷的力量。这两门学科,赋予我探究世界的冲动。”比起手冢的笑,林嘉似乎更在意回答手冢的问题。   而当晚躺在床上想起手冢今天的举动,她才反应过来,看到那样笑的手冢,她的心情就像是在等待了一个冬天之后,终于盼到了家乡的路旁六月盛开的合欢。她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被爷爷举过头顶,去摘合欢花的心情,那小小的花朵柔而不媚,香气总让林嘉觉得安心。   “没听你说过呢。”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久,却总感觉像隔着一道玻璃墙。   “知道白矮星吧?”林嘉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提到自己喜欢的话题情绪也随之高涨,“当白矮星附近有小行星飞过时,它会变得忽明忽暗,其原因在于遮住光的尘埃来自宇宙中的小星体,它们被白矮星强大的引力场撕裂,并在瓦解过程中形成一条尘埃之尾。导致白矮星亮度暂时变暗的是相对较大的尘埃尾,而非小行星本身。”手冢完全不理解林嘉为什么突然跳到了白矮星上,他微微蹙眉看过去。“今天的讲座。”   “哦,你喜欢这个。特别的爱好,鲜少有女孩子喜欢这些。”   “每个人就像是白矮星,和我们竞争的人就像是小行星,当然这是相对的关系。我们在竞争中感觉到压力,除了对方的强大是一部分原因之外,更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强大,激发了对手,从而产生了一时难以承受的压力。”手冢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不好意思,说了太多,对你也没什么用,只是我的一点观后感罢了。”   “不,我觉得很有道理,自身强大才会遇见强大的对手,然后在压迫中更上一层楼。网球也是这样。”虽然林嘉不涉及运动比赛,但手冢感觉得到他们之间某些东西是共通的。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聊天呢。”林嘉笑着对手冢说,“没想到我们有些事情的看法竟然很相似。一开始阿姨给我介绍你的时候可真把我镇住了。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话说,今晚的夜空真亮啊!”   “是啊,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澄澈的月色了。”手冢学着林嘉的样子望向头顶的苍穹,是啊,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聊过天了,很轻松,很舒服。   “回家吧,”林嘉看了一眼手机,又拍了拍手冢的胳膊示意,“我们再不回去,阿姨该担心了。”   灯火那么耀眼,有你陪伴的青春突然很温暖,回家的路似乎不再是那么漫长了,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可是这一次,我想我看得到的,除了阳光下的实体,还有被你藏起来的影子。    ☆、豆蔻花香炽(二)   岛国的春季总是和多雨画上等号,太平洋北上携来的水汽和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在东京上空交汇形成锋面。记得那天天气实在是糟糕的厉害,太阳落山时还好好的,晚上临睡前突然演变成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电路似乎都承受不起这样的肆虐,在一轮又一轮的轰炸中崩溃了。被迫终止功课的林嘉凭着手机微弱的光,轻手轻脚地摸索打算下楼去找手电筒好收拾完明天用的东西。   咦?沙发上好像有人,这么晚了谁还没睡?没带眼镜,看不太清,轮廓好像是手冢。   “国光?”林嘉轻声试探性的叫了一下眼前的人,但貌似他没听到。   奇怪,他不可能听不见啊,林嘉蹙着眉试探着把手伸了过去,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可是手刚碰到那个人的肩膀,她就感到了来自那个人身上的战栗,还有那个人身上特有的味道,让林嘉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国光,你还好吗?”她担忧地问,又不敢大声,怕惊扰了眼前的这个人。借着屏幕发出的荧光,她看清了手冢紧张的表情。   手冢倏的一下抓住了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和平时很不一样的语气拜托林嘉调亮手机背景光,如同走失的孩童,不敢哭也不敢闹。   在如此令人不安的氛围里,那样亲密的接触他们都不觉得尴尬,手冢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充满着期待。而林嘉在那一刻也鬼使神差地希望,眼前这个居于山巅的男子可以一直这样借助她的力量……   漆黑的客厅里,由于林嘉的手机,已经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她重新感受到了手冢绵长的呼吸声,看上去,似乎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哦,原来他有轻微的黑暗恐惧症,林嘉恍然大悟。   “大半夜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啊?”她为了活跃气氛故作轻松地说。   “下来喝水。”   “喝完了就跟我走吧。”林嘉拉住手冢的手腕想带他一起上去,看刚才的状态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手冢竟然稍稍用力避开了林嘉的帮助,他不太想在林嘉面前表现出这一面的自己。那是,他的秘密。   “好了~别任性,跟我一起上去,我手机电不多了,撑不了多久,应急灯又不在这儿。”林嘉感觉得出来手冢是在跟她逞强,再一次试着拉着他,温柔地劝说。也许是因为恐惧黑暗和雷雨,也许是这样的林嘉他从未见过而被好奇心驱使,再一次指尖相触,手冢没有拒绝。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牵手,不存在悸动和羞涩,听着窗外的雷雨声林嘉一心想着一定要把手冢从黑暗中拉出来,带他走,没想到这一拉,竟拉了一辈子。   手冢任由她左右着自己,默默地随着她向楼梯方向移去,在伴有雨声的黑暗中感受着来自眼前这个女孩儿体内传来的温热,从掌心传到肺腑,比起之前天桥上聊天带来的放松,这个夜晚他胸口涌出了一份从未感受过的安宁,像是久违的母亲的怀抱所散发出的安逸感。后来两个人每每想起这件事,他们都觉得那场大雨和停电的晚上,是命中注定的安排;那一次的事件,是他们开始真正了解彼此的开端。   手冢就这么被林嘉牵着,没有来由的,他不想甩开这种温柔和温度,还有她身上的清香,像雨后的栀子般沁人。   手冢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比起秘密被发现,他萌生了想要接近林嘉的冲动,平日里看起来像活在自己世界的她,竟然会拿出那样的姿态跟他对话,跟他说出那样的话来。耳畔回响着那个问句:   “国光,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黑暗么?”   只是自己并没有回应,不是不想,而是,对于没有经过慎重考虑而出口的答案,宁可不说,不过沉默不代表不想听。   但林嘉她,似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恪守的原则,也知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有光明。你感受过阳光的快乐,所以才懂得黑暗的痛苦。我们必须要熬过这样的痛苦才能再次感受阳光。”   “既然是秘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不会说。只是今天在家里,我遇见了,能带你走出黑暗,或者是……”   那微弱的光突然暗下去,心底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来,在将要觉得窒息之际,她紧紧捏了捏自己的手,示意不要怕。的确这是个很打动自己的善良的举动,也让自己定下心来听后续。   “或者是家里的其他人,但是总有一天你会一个人面对这一切,那时候遇到这种情况,国光你怎么办?”   即使现在闭着眼他清楚地记得,在黑暗的走廊里,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林嘉清亮的眼眸和她那句坚定的话“试着在黑暗中想象光明吧”。   “试着在黑暗中想象光明。”呵~还真是那家伙幼稚的风格呢。   尽管想着幼稚,但手冢却还是在心里刻下了这句话。   不知不觉间,雨好像停了,乌云散去,一弯新月溢出的皎洁朦胧的光折射到手冢的房间里,燃起了一丝光亮,安逸祥和。睡意袭来,看来今晚,他似乎是好梦。    ☆、豆蔻花香炽(三)   睡前林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对手冢,她会不会太特别了一点,总会在不经意间展现出潜在的温柔的一面,以平日里笑嘻嘻又没正形还会偶尔恶作剧的性格,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想自己一定是圣母心发作,牵起嘴角摇摇头自嘲了一下,还是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和优子去教育厅大楼接受颁奖呢。   翌日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颁奖仪式结束后源彰看到林嘉和优子朝他的方向望过来,便有礼地走出人群,带着百万美金的笑容信步到二人面前。“青学的林嘉和夏川优子么?上次决赛你们的实验做的真不错!而且两位小姐又这么漂亮,输给这样的对手我心甘情愿。”话里虽透着些玩世不恭的气质,却不会让两个女孩子感觉被冒犯。   “哪里的话,我们不过是险胜而已。倒是源同学你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优子见林嘉没出声冷静地接过话,顺便从背后拉了一下林嘉的衣服,示意她别在这个时候犯花痴。   没错,此时此刻,优子不用看林嘉就知道,她已经被笑容如花,优雅如兰的源彰同学迷得晕头转向,开启花痴模式。   “哦,是啊!不只是物理方面,连源同学你的好人缘我和优子都要好好学习。”   “过奖了。如果下次我们还能遇见,我一定会请两位聪明的小姐坐下来喝杯咖啡。再见。”源彰再次向她们俩释放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回到人群中继续给身边的人讲述刚刚讨论的题目是怎么构思,顺便还在语言上“调戏”(开玩笑)一下身边的女同学,逗得当事人嗔笑不已。   “喂,优子~。如果那天赛前他跟我们打招呼,估计我们就得不了冠军了。”林嘉一只手搭上优子的脖子继续刚才没发完的花痴。   “嗯,从这方面看至少他人品不错。”   “要是能输给这样的人,第二我也甘愿。”   “林嘉你脑子进酱油了是不是?”   “他是我的理想型啊!温柔优雅有亲和力,嘴甜,长得帅还聪明。世间稀有的完美男人啊!好可惜我不是圣德学园的。”   “嘿,小姐!醒醒,回学校了!”优子拍拍林嘉的脸叫她清醒点。   回到学校,二楼大厅里,林嘉和优子嬉笑着并行,余光似乎瞥到了正在下楼的手冢,手冢也碰巧看到了她,两人目光交汇,于是林嘉条件反射地倒回来在拐角处探出个脑袋,拿着手里的奖牌和红本本显摆似的轻轻的晃了晃,一排大白牙映入手冢眼帘。跟身边的同学客气了一路,一看到他,她就想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自己当下的快乐。   看来她心情不错,应该是得了第一名吧~那副得意的笑容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但确实让自己心情也很好。   “嘉,干嘛呢?还不快点,等下上课迟到了。”优子回过身来叫林嘉赶紧进教室准备换衣服去上体育课。   “coming!”林嘉一边答应着优子的话,一边顽皮地朝手冢挥挥手,摆了个“see you”的口型。   手冢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回应,沉默着走开,谁也没有发现他们互相认识这件事。   “大石,让你久等了。我们去龙崎老师那儿吧。”   “手冢,你是不是心情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今天你说话声调偏高,语调偏快。”   的确,因为林嘉刚才那个幼稚的举动令他心情大好,看她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跟获得诺贝尔似的,不过,获得诺贝尔奖的人会有那样的表情吗?张牙舞爪的。   “拿去。”晚上吃过饭,手冢来到林嘉房间塞给她一只红苹果。那是他刚刚在厨房犹豫了很久才想出来的礼物。他知道林嘉爱吃苹果,特意从购物袋里挑了一只最大最红的给她。   “诶?给我这个干吗?”   “祝贺你得到冠军。”还有,你今天下午的笑容,让我心情好到现在。   “我耗费那么多脑细胞得来的第一名就值一个苹果啊?”林嘉用两根指头捏住苹果梗,仔细端详,见过送贺礼的,也没见过用苹果当贺礼的……还不如直接说“恭喜”来的干脆。   “我亲手洗的。”   “亲手洗的……呵呵,那还真是意义不凡的苹果!谢了。”但是,林嘉并不知道手冢对苹果的喜好。对比今天交谈过的源彰,她暗暗在心里叹口气,要是爸妈的朋友是源彰的父母该多好啊,他那种人即使送苹果也会送得无比浪漫吧。   “不想要?”这语气,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想吃还我。   “不,我只是没见过有人会拿一个苹果当贺礼。国光,你下次还是直接对我说恭喜吧。这样我会觉得比较正常。感谢你送上门来的苹果。”林嘉郑重其事地拉过手冢的手,像领导人接见外宾似的上下晃了几下,又一口咬在了苹果上,飞出来的汁液溅了手冢一脸。   次日早饭过后手冢拿着拍子手冢站在林嘉房门外,看她把头发胡乱绾成个发髻,坐在桌前老老实实地完成着外祖母寄来的数理习题册,用过草稿纸被风吹的飞得满房间都是,无心打理。   手冢昨晚在洗脸池前洗漱时,突然想到既然她不喜欢苹果当贺礼,倒不如陪她玩会儿网球,妈好像说过她也会打球。但是当他看到林嘉如此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书本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便只好作罢,悄然离开。   “也许,自己叫她出来会打扰她用功吧?毕竟她的目标是东大那类学校。”   事实上林嘉并不是个对学习痴迷的人,她也就是偏爱数理和外语,愿意在上面下功夫而已,其他的顶多是不讨厌,只是迫于父母的严格要求,文科类她也得比别人多练习。   “反正以后不打算学文,文科类敷衍敷衍得了。”这就是林嘉内心关于文科作业的独白。“阳光明媚的假日,岂能在房间里消磨掉!”换好衣服,带上钱包手机,走人~   “咚、咚……”社区的球场里有人在打网球,其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哎,这不是国光吗?   林嘉还是头一次看见打网球的手冢国光,他打球的样子果然如传言那样有魅力,以前怎么就没留意过?心里由衷地感叹着,脚挪不动步,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道动人的风景,全然忘记了昨天被自己花痴了一天的源彰。   白鸽在云影中掠过,翅膀挥动的声音在苍穹之下谱写一首动人的乐曲。太阳照射在白色瓷砖上溢出蜜色的光辉,甜腻得醉人,眼前的人粗重的呼吸、敏捷的动作、专注的神情,与这个季节独有的慵懒娇柔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场外目不转睛地看他在球场上跃动,一时间忘了呼吸。清风袭来,牵起衣摆和沉睡的芬芳,惊扰了身后的铃兰,簌簌地落了一地,洁白如雪,旖旎了岁月。少年时代的悸动也许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悄悄酝酿。   “还想看到什么时候?”手冢终于肯停下来转过身和林嘉说句话,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哦,对不起,国光你打球的样子很潇洒,一时间忘记了打招呼。”林嘉红着脸笑了一下。真是够尴尬的,但愿手冢不要以为她是在犯花痴就好。虽然她确实有点被迷到……   “哦。林会打球吗?要不要一起打一场?”看着站在春光里带着一脸小孩做了坏事的样子的林嘉,手冢的心突然忍不住温柔的起来,眼中含着笑,但是那种温柔不是来自对异性的怜惜,而是哄孩子的心理,他想起了自己的小表妹,那孩子淘气被自己发现就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还是算了,我只会连续对打。你陪我太大材小用了。话说,你在笑!”林嘉盯着手冢的脸,把“笑”字说的异常清晰。   “是吗?我的脸有告诉你在笑吗?”我的脸上明明没有弧度。   “你的脸没有在笑,但是你的眼睛在笑。我看的见。”林嘉得意的告诉手冢,“你知不知道,其实这样的你,特别好。”她把“好”字读得异常清晰。   特别好?林嘉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手冢,或许在她能够想到的词汇里,只有这个“好”字才最能衬托出她喜欢这样的手冢的心情。比起之前见过的手冢,她觉得,今天这双眼睛里饱含的,好像是这个春天里的全部,而她希望,这双眼睛里永远都是春天。   “好了,不耽误你练习了,我去玩我的。待会儿记得回家吃饭,阿姨在给你准备你喜欢的菜。Bye~”林嘉转过身,背对着手冢挥了挥手。   是因为今天天气太过舒适才觉得林嘉有种女人的温柔和女孩的俏皮,还是因为那样灵动的林嘉让他觉得今天天气明媚的异常?手冢有点分不清这两者,也不觉得有分清的必要,他仅仅是觉得林嘉的突然出现让早上没有邀约成功的他很舒服,像是刚刚掠过脸颊的微风,软软暖暖的。    ☆、豆蔻花香炽(四)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徐徐向前走动,和手冢间的距离也如时间这般看似没有进展,实则已经实现了质的飞跃,就像经历了寒冬的枝条,虽未看到抽芽结果,但内心已经为春天的含苞储蓄能量,枯槁的枝条总会等到花满枝头。   “林,我们走了哟。剩下的小部分就麻烦你了。”同组值日的同学先行道别离去。   之前近一节课的时间,林嘉被叫到数学老师那儿改正昨天交上去的自己额外做的一套题目。只得延误一会儿值日时间。   “嘉,看天儿似乎不太好,你带伞了吗?”优子问。   “带了带了。”   “那我也走了啊,我得赶着去芭蕾课了。”   林嘉一个人留在教室默默地打扫干净自己的卫生区,正值离开之际听到雨滴接二连三地落下敲击窗户的声音,在无人的走廊和教室里显得空旷、悠远,甚至还有几分寂寥。   果然应了优子的话,幸好带了伞。诶?我伞呢?不会是没带吧?林嘉把自己的书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伞了影子,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心中涌出一股惆怅,这种雨,就算是顶着雨回去也会湿透吧,而且自己还在生理期。算了先等等,把课文背了,等雨小了再回去。   “呐,手冢,等下要不要一起走?”由于下雨,部活提早结束。不二坐在长凳上边系鞋带边邀约手冢顺道一起。   “嗯,应该可以。不好意思,不二,我有消息进来。”手冢抓过自己放在柜子里的手机,原来发送人是母亲:   “国光,家这边雨很大,嘉忘记带伞了,她现在还没回家,麻烦你去看看她在不在教室,把她一起带回来吧。辛苦了!”   “不二,我们怕是不能一起了,下次吧。我妈让我帮她办点事。”手冢略感抱歉。   “没关系,阿姨交代的事怕是非做不可吧?等下你走前关好门窗。再见。”   偌大的校园,大家都撑起伞陆陆续续离开,惟有手冢逆着人流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二层,左转,第三间教室。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镜面影线的……虚像……与……与……与镜后的实物好像……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的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林嘉磕磕巴巴地背着今日留的背诵作业,一会儿拿着书站起来在教室里来回走,一会儿又坐到桌子上把书盖着脸,那种急死人的节奏,连落在窗前的鸟都听不下去了,像嫌弃她一般,停了几秒,又扑楞着翅膀躲进了雨幕中。   “啊呀呀呀呀!!!这文章简直就是在欺负外国人!背这么多怎么背嘛~?”嗯,你们没有看错,林嘉被弄崩溃了,书也被烦躁的她扔到桌子的一边。背诵方面她经常崩溃,没办法,每个人都有一个薄弱之处。   然而教室外,一直站着一个人,丝毫没有想要破坏眼前景色的意思,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里面的女孩的一举一动。   哦?这和之前看到的她很不一样啊,被课文弄得手足无措的她竟然有那么一点,如小孩子一般的可爱,貌似多了几分真实感,和曾经温柔安慰自己、兴致勃勃熬夜刷题的她很不一样呢,是隐藏起来的性格吗?咳,自己在这儿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咳咳……林。”手冢拉开林嘉所在教室的门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她注意到自己。   “诶?国光?你没回去啊?”突然打破宁静的声音把林嘉吓得抖了一个机灵。   “社团结束的时候妈传简讯过来说你没带伞,让我看看你走没走。”   “对不起我忘记带伞了,雨太大走不了。”想到彩菜阿姨担心的样子,林嘉有些愧疚,又麻烦人家了。   “收拾好东西,走吧。”手冢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   雨天的路上只听得到发动机的轰鸣和雨水滴答,周遭的一切就像是被玻璃容器隔离出来的幻影,触手可及却又不可触及,两个人一直都没怎么多话,在被雨伞隔离的真空中缓缓地朝家的方向归去,难得有这样共同分享静谧的时刻。不多言不是因为旁的缘故,仅仅是因为手冢和林嘉都在想事情,不过,他们想的是同一件。这次是手冢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在背课文?”   “你看到了?!”听到背课文三个字,林嘉蹭的一下就炸了毛,眼睛瞪得老大,大半个身子落在了雨里。OMG,居然被他看到了我那么狼狈的样子,不,他只是碰巧,并没有看完全程,林嘉陷入了自我催眠状态。   “差不多吧,你好像从‘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开始背的。”尽管手冢无情地打破了林嘉的自我催眠,但他却在林嘉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细心地把她从雨幕中拉回到伞下。   “合着你看了大部分啊!赶紧给我忘掉!太丢人了!”形象啊!林嘉苦苦塑造的好学生形象就这么被手冢看光了!   “我拒绝。”一股正气凌然的语气在只有两个人的街道上扩散开来。   “喂……别这样!”林嘉被手冢的拒绝打击的气焰全无,“拜托你,国光,如果忘不掉的话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吧!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弱点,会被笑话的!”既然硬的不成就来软的,林嘉由咆哮模式瞬间转换成撒娇模式,晃着手冢的衣袖央求道。   “秘密。这下公平了。”手冢没有看林嘉,而是看向远方,语句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两个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一阵子,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些日子那个漆黑无光的夜晚。突然手冢又开口,温和的语调灌入林嘉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触感:“我教你背课文。”   “嗯?好啊,可是你要考虑到我的母语不是日语,不能你们那样背。”林嘉微微叹了口气,回忆起那晚在她面前没有伪装的他,他对自己大概是孤注一掷,赌上脸面选择了信任,所以她现在也不想拿出那种无谓的骄傲横在二人中间。   “先把文章翻译成汉语,把汉语意思记住,再从脑中翻译成日语背出来。像背英语一样。你英语还行吧?”   “就目前考试来看,比日语强,好像还强不少……”林嘉冷不丁地被手冢这么一问,说话忽然没了底气。   那天她把自己带出黑暗的事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甚至家人在第二天提起昨晚断电的时候,她都轻描淡写地掩过,保护着自己的自尊,这份承诺带来的感动和感谢,他一直没机会报答,而今日他在不经意间撞见了她拼命遮挡的弱点,竟有些小小激动的情绪流淌在身体里面,他想像林嘉那样,以信任换信任,以真诚换真诚。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路,被打湿衣服贴在林嘉的肩膀和手臂上,凉得她不顾矜持使劲往手冢身边缩了缩,伞不够大,没办法,不靠近点的话两个人都会被淋到,手冢看了一眼她沾满雨水的胳膊,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伞向林嘉那边倾过去大半,任由雨水肆意渗透到自己的外套里……   沐浴过后,打算回房间的手冢绕到沙发后面,拍了一下正在美美地看动画片的林嘉的肩,对她下了道让她觉得泰山压顶的命令:“你作业要求背《雪国》是吧?睡前我会检查,不合格,今晚我陪着你背到合格为止。”还没等林嘉反应,手冢就已经双手插兜潇洒地走掉,留下沐浴露的清香在客厅空气中扩散开来。   我去……你出什么幺蛾子?!那个下周才检查呢。林嘉正要扎苹果块儿的那只手被吓得悬在了半空,她幽幽地望向国晴叔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刚才,手冢国光,是在……是在跟我说话吧?”   “当然,不是你还有谁?我们都不需要背课文。”国晴叔叔放下报纸好笑地看着朋友的女儿被吓傻的表情。   “川端康成的《雪国》啊,国光学的时候,可是能把整篇课文背下来。”国一爷爷拿着棋谱拨弄着棋子不经意地接过话茬,但是这句话在林嘉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别扭呢!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嘉最近和国光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哦~比才来的时候好多了。”彩菜阿姨从厨房里端出了一壶茶放在大家面前,顺便也调侃起了林嘉。   “惨了!他那脾气肯定是来真的!我今天还打算早睡呢!大家好好休息啊,我去背课文了……”林嘉丢下遥控器悻悻地挪回了房间,留下在客厅里的长辈,脸上带着笑意。自从林嘉来了之后,她脸上多变的表情,和各种有趣的反应,弥补了手冢所没有的部分,给手冢一家平添了许多欢笑。   这个家里,林嘉谁都不怕,却惟独听(怕)手冢的话,因为她摸不透手冢的心思,比如彩菜阿姨一直都是温柔又笑眯眯的,亲切如母;国晴叔叔是个很随和的人,生活上凡事都留有余地,好说好商量;国一爷爷虽然有着和手冢一样的严谨认真,但是和林嘉交流比较多,经常给林嘉科普日本文化、风俗,所以林嘉也不会觉得有压力。唯有不健谈的手冢……   在房间里狠心自虐了一个晚上,林嘉终于鼓足勇气去面对比班主任还严厉的手冢。走廊里的她完全失去了平时的意气风发,与其说是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不如说她恐惧,她害怕看到手冢的眼睛,和手冢相处几次之后,林嘉领悟到,他最可怕的不是严谨的性格和很少变化的面部表情,而是那双“会说话”眼睛。   “国光,我来背课文了……”林嘉拿着课本慭慭地蹭到手冢房间。   “背吧。”手冢的转椅转了过来,一副教导主任的架势看着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的林嘉。   “那个,你不用看书么?”   “我会全篇。”   ……林嘉瞬间被秒杀。   “我开始背。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和……后面是什么?”刚才在房间里背的还好好的,这会儿到了手冢面前居然忘得一干二净,没错!她怯场,她紧张!林嘉自己也不明白,手冢跟自己一样是个中学生,她怕个什么劲儿啊。   “背景。”   “哦,对,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朦胧的暗流。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   “少了一句,‘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林嘉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手冢的脸,发现他脸色有点黑。算了,就装没看见吧,早死早托生。   “哦,我接着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是岛村的心几乎都为之颤动。”   “停。拿着书背流利了再找我背。”手冢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扬起下巴往边上一指,示意林嘉床边站着。这都是什么呀,背成这样儿怎么好意思跟他这儿检查。赶紧自己一边练去。   林嘉试探性地问了手冢一句:“要不就这么过了吧?我也不是完全不会背。”   “你自己说,背的合格吗?”手冢的盯着她的瞳孔骤然紧缩,惊得林嘉心底一颤。   林嘉违心地摇摇头,倘若不是畏惧手冢快要发火的脸,她肯定会点点头大言不惭地说合格。虽然她不知道把手冢惹恼了等待的会是怎样的惩罚,但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告诉她,这事儿和依赖性药物一样,不、能、试!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吧?”   “背熟了再过来检查。”林嘉转过身低着头往门外移动。   “等会儿,你去哪儿?”往门口走?想逃跑么?   “回房间接着背啊!还能去哪儿……”她委屈地说道。   “在我房间背,,放你回去等下你就回不来了。”手冢果然越来越了解林嘉,以她的性格回了房间,肯定会背着背着睡过去。   “怎么可以这么狠!我要报仇!”林嘉冲着转过去的身影小声嘟囔。   “等你过关了再想着报复吧。”手冢的耳朵真够灵的,这么低的声音都能听到……我好心教你背课文,还这么负责地陪你背,你居然还闹脾气。   要不是深入接触过林嘉,手冢愿意以自己的手臂发誓,他脑海中的信息堆砌起来的那女孩的模样绝对是图书馆里常看到的样子,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安静地坐在电脑旁边,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质。但是,他和他的家人见过别人几乎从未没见过的林嘉,甚至,他见得更多一点,他领略过她的体贴与善良,见过她的认真与成熟,甚至还有,她的弱点。真实的东西很美好,只有卸下华丽的包装才能看见一个人的内心如何,至少他现在是这么觉得。   被赶到一边背课文的林嘉坐在地上靠着手冢的床盯着天花板嘀咕了十五分钟后,终于从恐惧中恢复信心。手冢转过身来看着她,示意继续,只是这次她并没有看着手冢背,而是把头垫在手冢的床上,留给手冢一个侧脸。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朦胧的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岛村看入了神,他渐渐地忘却了镜子的存在,只觉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这回林嘉一个结巴都没打,连贯而出,一气呵成。   “怎么样?!这次过关了吧!”林嘉一跃而起,蹦到了手冢身边,爪子撂在他肩膀上,明亮的笑颜在他眼前绽放。   “这不是可以背吗?”那得意地笑容映得他心情也明朗了不少,还有那个把他当支点的动作,让他觉得有种不真实的亲密感。   “我早就背得很流利了。但是你一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就有点心虚,一心虚就紧张就背不好啊……”   “后来怎么就能了?”手冢任由林嘉搭着他,微微仰起脸陪她聊天。   “因为我总担心你会发火,我不背你生气,我背不好你还生气,没有选择不是吗?所以反正怎么都是死,与其逃跑被你连罚带鄙视,还不如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正面交锋死地壮烈点。”   “态度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个原因,地板太凉了。”林嘉脑袋一扬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庆幸。“对了。你知不知道,其实只要你不出现那种要生气的眼神,就算你板着脸跟我说话我也不觉得你是个难相处的人,而且,会让我很想捉弄。”林嘉说完,突然用手指在手冢脸上戳了一下。她就是那种带有叛逆的性格,愈是没理由的禁止她就愈是想越界,后来她跟朋友讲起怎么和手冢熟悉的时候,把原因全归到了手冢的禁欲气质上,并且用了两个字“勾引”。   手冢没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怔住了,脸上里闪过一丝腼腆。但没逃过某人的眼睛。   “你在害羞?”林嘉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她就喜欢看手冢被她整到,浮现出微微无措的样子,比解出难题还有成就感。   “我拜托妈煮了姜汤放在厨房,去把它喝了,早点睡吧。”手冢避重就轻岔开话题,显然他不想让林嘉继续在自己的窘态上打转儿。   “啊?什么姜汤?”林嘉被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摸不清头脑,怎么就到姜汤了。   “你今天淋了雨。”手冢看着她的眼睛特别认真地强调理由。   “……谢谢你。晚安。”上一秒还在嬉笑打闹的她,这一秒脸上就浮现出感动的神情,她盯着手冢的脸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林嘉万万没想到手冢竟然如此细心,细心到连她衣服湿掉都有所察觉。她心里某个地方像被谁轻轻吻了一下,惊动了全身的神经。   手冢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种冷到不近人情的人,相反,他细心又温柔,像冰山下的火种,安静地燃烧,总是默默地在背后做着关心对方的事。就像他今晚趁林嘉在房间背课文的空档,去拜托母亲熬了姜汤给她。他想对林嘉好,就像林嘉之前对他那样。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永远包不住火,林嘉小心掩饰的这件事最终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公之于众。不过还好,事情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   “老是抄我的!考试你抄谁的?就那么两道题自己写。”林嘉啪的一下打在前桌伸过来的手上,两个人隔着桌子闹着争抢开来。   课间她一向习惯拿来完成课后作业,当然这也便宜了前桌这个喜欢偷懒的男孩子。平心而论林嘉和他关系确实还算可以,两个人经常在课间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且他会“贿赂”林嘉,拜托林嘉帮他完成费脑细胞的数理题,但是偶尔林嘉不想的时候,就会上演今天这种“鸡飞狗跳”的场面。   “林,手冢部长找你。”桃城抱着食物走进来大嗓门地喊道,正在和前桌闹成一团的她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来了。   林嘉顶着身后如激光的眼神快步站到手冢身前,顺手拉上了教室的门。让里面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背影。   “看来你在班上挺受欢迎?”手冢刚好在门口把林嘉和前桌的男生嬉笑打闹的一幕收进眼底。看着眼前还没来得及收回笑意的林嘉心里有点堵,他以为以她的个性只会对自己这样。   “没有,”林嘉嫣然一笑,显然她并没有觉得手冢的问话有何不妥,“刚才风间君想抄我的物理作业,我不想借给他,就闹起来了。不过,你最好有事快说,看到我身后那些女生如狼似虎的眼神了吗?”她话题突然一转。   手冢顺着林嘉让开的玻璃缝隙放眼看过去,果然,他和她已经成为了课间的焦点,原来她一直介意的是这些。“妈来简讯说你放学的时候家里可能没人,让你跟我一起回去。”   “好,我忙完了校门口等你。”林嘉试探性地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场面,不愿看到的画面映入眼帘,平日里喜欢关注男网的少女们聚在一起瞄着林嘉交头接耳,她敢保证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再那么平静了,至少这个午休时间是不会平静了,想想回教室将要发生的事就有点头疼。“托你的福,等下你走了我会被围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习惯就好。”手冢无比严肃认真地说道。   望着手冢离去的身影,林嘉站在原地回味着他的话,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别扭:习惯就好?是让他们习惯你以后会时不时地来找我,还是要我习惯自己成为八卦焦点?难道以后还要经常这样么?   “林,你认得手冢学长?”女生甲两眼发光,这回可以拜托林嘉要手冢学长的签名了,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男神,哇塞,空气中貌似弥漫着焦糖布丁的香甜啊。   “还行还行,算认得……”林嘉干笑着敷衍道,捎带在心里默默地“问候”手冢。你看你给我留的这档子事儿吧!要我习惯倒是也顺带教我怎么处理啊……   “林,你和手冢学长关系很好么?”女生乙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要是这样的话终于可以有人帮她递信给手冢了,没准儿运气好还能展开一段恋情,想想都觉得四周都在冒粉红色的泡泡。   “一般一般,不生不熟……”她依然在打马虎眼,心里头继续想着把她弄到这步田地的当事人。看看看,都怨你。不对,好像也不能赖你,你肯定也不想发生这种事。   “林,学长跟你说什么呀?”女生丙一脸八卦表情。   “一些琐事……”   幸好林嘉不知所措的时候优子赶过来过来帮她疏散了身边八卦的同学。夏川优子是林嘉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她是个真正学习好的女孩子,成绩优异不偏科,漂亮且平易近人,在林嘉眼中优子简直是钞票般的存在。只不过她们不同的是,校园里的八卦事件她比林嘉知道的更多,至于在青学叱咤风云的男子网球社里的正选们更是她关注的对象,手冢的事林嘉就是从优子那里了解到的,以林嘉的性格,她才懒得去关注那些校园八卦,自己手里还有一堆事忙不过来呢。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和手冢学长是怎么认识的。”优子俯在林嘉耳畔神色暧昧地开启了八卦模式。   “喂~连你也要闹么?”她佯装生气地推了优子一下,语气里满是嗔怪的味道。   好在上课铃适时打响,林嘉躲过了一劫,收下优子留下的“暂且放过你”的表情。   把自己和手冢的事情告诉优子没有什么了不起,毕竟优子对她的事情一向守口如瓶,不必担心节外生枝,比起这个,林嘉发现了优子的秘密,一个她之前从未留意过的秘密。   放学音乐响起,趁林嘉还在磨蹭的空档,优子抢先一步把她带到了二楼照片冲洗室,优子是毕业影集制作委员会的成员,专门负责冲洗照片,冲洗室的钥匙她一向随身带着。   “优子,你带我来冲洗室给我看照片吗?”林嘉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兴奋地看着优子,她就是那样,对不重要的事忘性不是一般的大。   “嘉,我真是无语你了!你和手冢学长怎么回事?”优子拽过一张椅子坐在林嘉的对面。   对于这个忘性出众的朋友,优子实在是无奈,还好已经习惯了,但是她经常在想自己和林嘉的反差这么大怎么可能做朋友,缘分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爸妈在我们开学的前一天去玻利维亚出差了,他们让我寄住在他们的好友家,然后我光荣地发现我爸爸妈妈好友的儿子是我们学校男网的部长——手冢国光。就这样。”林嘉简练的讲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嘉,你瞒了我这么长时间。之前你调图书馆的工作时间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我之所以没开口,是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是我一直很担心你。”平时爱笑爱闹的优子此时这么一本正经的对林嘉说出这番话,差点让她感动得落泪。   她一直都很感谢命运给了她一个如此真诚又有分寸的朋友,优子对她的照顾和关心,让初来乍到的她从未感觉到孤单陌生,对此她深深地感激。   “优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之前我没说,是因为我怕被人知道了不太好。就算是普通男生,这种事也免不了被人风言风语,何况是手冢学长那样的人。”   “这有什么,你们又不是单独同居。再说,就算是有流言蜚语,也还有我在,谁敢说你一下试试!”今天优子还真是反常到极致,干嘛一个劲儿的下催泪弹,林嘉要扛不住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给优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哪想到优子如此不解风情,看到林嘉抱自己便冷嘲热讽道:“喂,林嘉,不要给姐这么煽情啊,姐可不是为你,姐是担心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姐还得哄你给你出气,姐可不想干那费力气的活儿,行了行了,快起来,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是同性恋呢!”   “优子,你明明比我小好不好,一口一个姐的,你倒叫得挺开心!哎呀,人家正感动着呢,你再让我抱一下吧!”林嘉一看到装作御姐的优子就忍不住想调侃,明明就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非要装出御姐范儿,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林嘉正要再次扑过去,碰巧冲洗室的门被打开了,吓了她们一跳,借走廊打进来的微弱的光亮林嘉看得出这个人是不二学长。   “额,你们两个是不是太亲密了?我别是进来错了。”不二笑眯眯的看着林嘉和优子,一副戏谑的模样。   “对啊,我喜欢林嘉宝贝你有意见?”优子演戏般地环上林嘉的腰,脸庞浮现出暧昧的神色回以不二的玩笑。把林嘉恶心地鸡皮疙瘩刷拉拉地掉,撇撇嘴,移开了优子的手。   刚才还嫌弃我,这会儿到主动起来了,去去去,离我远点儿。   “好了说正经的。优子,麻烦你把上次合唱比赛的照片洗出来,底片我放在第三个抽屉里了,我这些几天我要忙训练,所以洗照片的后续你接手。”   “OK!慢走不送。”   不二走后,林嘉先发现新大陆似的问优子:“优子,你跟不二学长好像很熟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们很熟?”优子边翻找底片边应答林嘉,脑子里还想着你是有多不关心我,连周助是我朋友都不知道。   “不知道。”林嘉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就知道你和不二学长是一个委员会的,平时也没见你们在学校里黏在一起啊,难道见面打个招呼也叫很熟?那我和社区巡逻的警察叔叔也很熟了……”   “算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和周助从小一起玩到大,所以很熟。”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难道你家邻居过来坐坐你要当成大事给我说说?”优子对林嘉的问句满是疑惑和不解。   想来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早就习惯对方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刻意联系,学校里有事说事,没事各玩各的。觉得稀奇的话,要是哪天对方突然不见了才稀奇吧?   “喂~优子,你……喜不喜欢不二学长?”林嘉突然八卦起来,贼眉鼠眼、不怀好意地挤到优子身上。   没成想优子竟然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推开贴在她身上的林嘉:“不是每个人都会爱上每个人。我们对彼此没、感、觉。要喜欢早在一起了。”   林嘉咂咂嘴,感叹着多少女孩梦寐以求的天时地利人和居然无法成为优子盘中珍馐,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来,今天的值日还没做。于是投给优子一个“真浪费”的表情匆匆道别。   “林嘉,你跑的到挺快,有话跟你说,马上来我办公室。”林嘉的国文老师兼班主任在走廊里一脸怒气的堵住了她。   自己最近没犯错误啊,不对,难道自己上课偷吃糖果被发现了?还是因为在课堂上看过几次课外书,完了完了,死定了!林嘉带着吞了洗衣粉的表情战战兢兢地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心里默默地拜着各路神仙求保佑。   “老师,我……”   “你什么你,林嘉,你看看你这次测验的成绩,66分啊66分,作为我一直看好的学生,你叫我情何以堪!”班主任拿出下午没发到林嘉手里的那张卷子张啪的一声拍到了林嘉面前,吓得林嘉身体一震,但也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因为课堂堂规的事。   “老师,语文,我真的不是很擅长,我……我是外国人啊!”   “不要找借口,还外国人,那英语呢,怎么次次考高分,你也不是英国人啊!你是中国来的没错,但是中国人的身份不能成为你日语不如日本人的理由。我知道你喜欢数理,也没少在这两科上花功夫,但也请把你做理科的精力给我这语文分点,齐头并进不好吗?”   “是的,老师,我回去会加强练习。”要学两门外语啊,林嘉也挺不容易的。   “林嘉,从你入学直到现在,你的各科成绩都还是很可观的,名次也没少跻身前十,可你的国文成绩经常给你拉分,我要求不高,如果国文成绩能保持在平均分以上,那么就可以稳居年级前列,而不是名次长期上下浮动,跟心电图似的。好了,这张卷子你拿回去好好改改,自己研究,实在不会了再来问我。去吧。”   “是,谢谢老师。”   “噢,对了,”班主任又叫住要离开的林嘉,“上课的时候不准再偷吃东西看课外书了,不要以为我看不见,更不要以为你学习好我就不批评你,下次再让我逮到,杀一儆百,第一个拿你开刀。”   丢人啊,66分,丢人啊,干坏事被逮到了。老师都那样说了还有什么办法,努力就是了。唉,还得等国光一起回家,但愿和国光熟识这件事不要在班上被八卦很久,不然应付起那些八卦的同学来真的好棘手。   校门口边上,身着校服的女孩一脑脸惆怅的靠着墙壁一下一下地按揉睛明穴闭目养神,耳边回响着班主任交代的话,也无比怨念地想着到了三年级打死她也不学语文了,宁可选两门外语也绝不学语文,现在这种状况要是持续下去简直是作死,前途都得让自己作没了!   “别愁了,有什么事回家说。”林嘉被突如其来的声线惊得睁开眼睛。哦,原来是国光啊。   “我脸上写着在发愁?”林嘉支起身子随着手冢一起往回走,闲聊道。   手冢听了投过去一个错愕的眼神,认真地点点头,他觉得今天林嘉的问题问的有点儿傻,那么明显地写在脸上,但凡正视她脸的人都会看出来吧。   早在之前她也有过今天这样的情况,被老师批评到头疼,内心早已茫然无措,却还是在学校里佯装笑脸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不是手冢眼神好,也不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最根本的还是因为林嘉在手冢面前渐渐放松,她已经慢慢地在无意中将手冢划进值得信赖的人的分类里了。   自两个人熟识之后心思细腻的手冢也开始注意起林嘉的情绪,无论是好奇也好,关心也罢,他都忍不住想要了解甚至插手她的事。而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她低落的神情和他今天在部室里听到的八卦有关。   “林,你跟桃城是一班的吧?”饭桌上手冢端着饭碗似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挑起了林嘉的话头儿。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怎么了?”林嘉专注地添汤分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入手冢挖的陷阱里。   “训练的时候听桃城说你们最近国文测验着,你考了多少分?”手冢想检查一下自己天天督促她背课文的成果。   “咳咳咳……你们网球训练还聊这个?”听到手冢问她成绩,还是语文成绩,正在喝汤的林嘉被呛到猛咳。“这……还行还行……呵呵”她尴尬的笑了两声。这家伙,怎么哪壶不开专提哪壶?还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好歹也留点面子给我嘛!   “哎,嘉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还行是什么样?”手冢不说话了换成了好奇的国晴叔叔笑眯眯地盯着她问。   “呵呵……非要说么?”林嘉苦笑着想拒绝。   “爸都问你了你还不肯说啊?”尽管手冢不想逼迫了,但是长辈的话不回答总说不过去。   “66……”林嘉喉咙里挤出来小猫似的声音。   “没事的嘉,你才来日本一年多,国文不如本地孩子也正常,及格就很棒了!”彩菜阿姨宽慰道,   国一爷爷也替林嘉解围:“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嘉不擅长国文还问她。”   “不好意思啊嘉,叔叔大意了,叔叔给你赔礼道歉。”   “不不不,我本来就语文不好,叔叔您别这样,我会愧疚的。”   “等会儿吃完饭,把卷子拿给我。”手冢本来还想她也就是自己觉得考得不好,实际上分数还是很可观的,可没想到居然是66分,还真是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啊。原来放学的时候她是在愁这个。   “唉……知道了。手冢老师!”面子都丢完了,还不忘幽默,这就是林嘉。   本来林嘉吃过饭的习惯是帮彩菜阿姨一起收拾碗筷,而且今天她特别想一直收拾下去,因为不想面对手冢啊,就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出糗的一面,然而美好的的想法终究是想法,她还是得到了彩菜阿姨的“特赦令”今晚不需要帮忙,上去跟手冢补国文吧!   怎么就那么不想去呢,林嘉拿着那张写着66分的卷子躺在床上骨碌来骨碌去,内心不停地作斗争:去吧太丢人,让手冢总看到她缺点真是特别不舒服,就像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完美形象,在他面前一下子崩塌了,自从来到手冢家,那些辛辛苦苦藏起来的真实的自己全都被手冢一览无遗;不去吧,好像也不太现实,他每次一跟自己说祈使句,就意味着这事非办不可,而自己却连反抗的胆量都没有……真纠结。   身下的床单和头发被揉的凌乱不堪,语文卷子被林嘉盖在脸上,随着呼吸起起落落。门边手冢拿着参考书站在那儿已经看了她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敲门,径直而入,拉过椅子坐在了林嘉的对面,动作一气呵成。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去找你么?”林嘉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闻声坐起,脸上的神情闪烁而过除了慌张和意外,更多的是,疲倦。   她不懂,为什么手冢总在“逼”她,不擅长的东西就不要学嘛,取长补短扬长避短都可以啊。再说了,他能不能别总操心自己,最郁闷的是,自己不光彩的一面几乎全都让他看了……   “我等你有一会儿了,不见你过来。”手冢随意地翘起腿,靠在椅背上,黑白两种颜色的休闲服简简单单地被他穿着,就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整个人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出柔和光芒。这样打扮的手冢是林嘉的理想型,然而苦闷的情绪让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的这幅美景。   “所以你来找我了?批评我没长进吗?还是其他什么?”她有气无力地说着,摆出一副要杀要剐你自便的脸,又重新躺了回去。   “情绪不对,怎么了?”本来他来这儿是直接想看了林嘉卷子就给她勾练习题的,但是眼下聊卷子根本不现实,她状态太反常,得先给她解决心病。   “国光,你不觉得你打破了我亲手塑造的完美形象吗?”林嘉盯着天花板,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手冢的耳朵里。   有些话她憋了很久,已经不想再继续憋下去,再憋下去她非会被手冢被逼疯了不可。不管说出来的后果如何,不管手冢是不是会生气还是以后对她再也不管不顾,她都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   “嗯?”一个温柔的音节穿过林嘉的耳膜直抵她的内心。让她内心的激烈随着这温柔的音节平静起来,卸下心防,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我在学校的样子你知道吧?而且我肯定在我没来你家之前,我在你的印象中也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林嘉斜过脑袋瞥了一下手冢,对上了他若有所思的眼。   记忆里,林嘉的确不是这样子。自己虽然无心关注校园八卦,但林嘉外国人的身份和优异的数理成绩也一度是同学中谈论的热点,桃城也感叹过班里那个中国来的女孩的数理成绩简直是开了外挂般的优异。后来有幸在图书馆里接触过几次,看她笑容得体、举止矜持优雅。他一直觉得林嘉是个完美心智成熟的女孩。但是这学期一起生活的经历完全颠覆了他当初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总想在陌生人面前表现的完美,因为那是他们的安全感所在。我就是那种人。”林嘉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没有理会手冢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知道了我太多我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一面,这让我很不舒服,感觉像被你捏住了自己的短板,随时都有被伤害的危险。另外我不懂,你为什么总逼着我学我不爱学不擅长的语文,不擅长的逃避隐藏不就可以了吗?”   “你不也知道我的弱点吗。”疑问句里带着无比肯定的语气,他曾经在林嘉面前暴露过自己怕黑的弱点。   “但是我不会拿这个伤害你,更不会对别人说。”林嘉猛地坐了起来,十分认真地对手冢强调自己的原则。   “我也不会。人都有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你不愿意被人知道,我更不会多嘴。”手冢放下翘着的腿倾过身子正色着望向林嘉的黑色的眸,也许他从来都没意识到只要他认真和林嘉讲话,他就下意识的盯着林嘉的眼睛,直直地看到深处,“还是,在你眼里,我根本就是不值得信任?”   “没有。”林嘉用力摇摇头否认,“我就是觉得不太舒服,我总担心如果我没做好你会罚我。我怕你也会罚我跑圈。”此时此刻的林嘉,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安全感不是来源于隐藏弱点,而在于在把弱点完善的过程中自己变得强大。至于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不会对你有过分的要求。”不得不承认,在很多地方手冢比林嘉成熟的不是一星半点,林嘉让人不熟的人觉得她成熟稳重是因为她装得好,而手冢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成熟。   “所以,你帮我学国文是在帮我完善弱点了?”林嘉歪着头眨眨眼睛。尽管手冢对为什么总逼着她背课文只字未提,但她提取信息能力还是不错的,很快就领会了手冢表达的意思。   手冢浅笑着点了点头,还有刚才的那个孩子气般俏皮的小动作,那种从心底由内而外的纯粹与真实让他由衷地喜欢着,“好了,现在可以把卷子给我了吧?”手冢看林嘉心结解得差不多便又回归到最根本的事情上来。   “给!”林嘉打消了顾虑恢复到往日精神头旺盛的样子,把卷子递了过去。   手冢坐在桌子前认真看着卷子上的每一道题,按考试侧重点给题目分了类,又在自己拿过来的参考书上勾勾画画,平复了心情的林嘉就用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腮瞥瞥手冢的脸,瞥瞥书和卷子在一旁安静地看到出神,猛然意识到今天手冢打扮和神情都是她喜欢的那种温柔型,他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不是吗?虽然有时候对自己严格,但都是出于好意,不然自己的事情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这本书留给你,把里面我给你勾的题做完,课文继续背,期末的时候达到平均分是没问题的。”手冢起身把书递到了林嘉怀里,看了看她鸡窝似的脑袋忍不住伸过手顺了一下停留了两秒钟,伴着修长的手指穿过黑色的发丝,窗口吹进来夜风微凉,拂起窗帘的裙裾,混着蔷薇的香气,柔和的橘色灯光下,暧昧的气息渐浓。   “那个,我要改卷子了。”林嘉脸颊微红,再这样下去她可不敢保证不对手冢动心,这个小动作已经让她有点神志不清,头脑发晕。   手冢好像也有点尴尬,轻咳了一下,说了一句抱歉,带上门径直离去。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把手伸过去了,好像身体就自己动了一样,完全不受意识的控制,可能是因为自己很讨厌乱糟糟的东西吧?他是这么想着在心里安慰自己。   对林嘉的语文,他大可告诉她一次怎么背就可以了,但他没有,一直在默默地关心。手冢除了想帮她更上一层楼以外,更想看她漂漂亮亮完成一件任务后小小得意的表情。他喜欢那样没有杂念的脸。   今晚月光在云影里游动,阴晴不定,距拨开云雾之日或许不远矣。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五月中旬,夏日的气息渐浓,加之又是阳光明媚的周日,全家人各自分头行动,留下林嘉独自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啃着苹果看《数码宝贝》,结束完一天训练的手冢从门外进来站在她背后揉乱她头顶的发丝,不用猜也知道,这人肯定是手冢。她回过头去看,果然看到了手冢被放大的一张脸。   “干嘛?”林嘉嘴里嚼着苹果含混不清地说。   “家里其他人呢?”手冢随意趴在沙发背上跟林嘉话家常。上午走之前人还是全的。   “你刚回来啊?”她瞥了一眼手冢,将注意力继续放到动画片上。   “嗯。训练完就回来了。”   “爷爷去找老同事下棋了;阿姨和叔叔出去逛街了;我,在这儿看电视顺便给你当门卫。”林嘉漫不经心地应答着手冢。正看在兴头儿上能不能别跟我说话了。   “门卫?”家里有这种东西吗?   “本来叔叔阿姨叫我跟他们一起去玩的,但是,某人中午出去的时候没有带电话和钥匙。”林嘉转过来歪着头指了指被孤孤单单遗忘在手冢背后餐桌上的两个小家伙,“所以,怕你回来进不了门,我就拒绝了邀请,留在家给你等门。”   “这样啊,谢谢。哦,对了,林,你能换个节目吗?”手冢绕到林嘉旁边的位置拨了拨她搭在沙发上的腿示意她坐端正,然后挨着她坐下,距离拿捏的刚刚好,不过分亲密也不显得生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在沙发的位置由最初的两端变成了并排的旁边。记得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无论是他还是林嘉,只要看到对方在正位上都会选择坐单人沙发,但是随着日益了解和朝夕相处,还有那些只属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让他们两个都渐渐习惯坐在对方对面或者旁边的位置。   “哈?你的谢谢就是要剥夺我的遥控器使用权?”林嘉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抓起遥控器护在怀里,那反应大得惊得手冢一愣。   “你不觉得《数码宝贝》很幼稚吗?”手冢看了看缩成一团的林嘉又看了看屏幕上一群“动物”打架的画面,着实难以理解一个中学生怎么会有这种趣味。   “哪儿幼稚!我就是喜欢看《数码宝贝》。你要看什么?网球比赛?”林嘉脖子一甩下巴一扬傲娇地护着手里的遥控。   “不是……今天没有。”手冢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反应不过来。   “时事新闻?”林嘉继续追问~   “还没到时间……”   “那是跟功课有关的吗?”我就不信你能想出个正当理由从我手里拿走遥控器!   “貌似没有……”   “既然都不是,那你就别想了,陪我看动画片吧,要不就回房间自己玩。”林嘉像哄小孩子一样拍拍手冢,装模作样地安慰他。   本以为手冢被林嘉这么拒绝后不会再争,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迂回战术(平日里待人谦和有礼的他,偏偏却喜欢“欺负”林嘉,不知为何他无比享受这样的乐趣。)——每隔两分钟就到在电视机前的杂志架前换一本杂志,他来来回回的都弄得林嘉都看不清屏幕了。   “喂,国光,你故意的吧?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动画片,我们就干脆用运气一决胜负好了!”   “怎么决定?”   “用网球决定发球权的方式。你拍子呢?”   “门口的包里,自己去拿。”手冢用余光瞥到了被林嘉甩在位置上的遥控,心里一阵窃喜。这个笨蛋,遥控都丢在这儿了还决什么胜负啊,明摆着是让出使用权。   当林嘉大摇大摆地把球拍从包里拿出来时,她有点不太确定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之前的迪路兽进化声已经被“谁是大胃王”主持人所取代。刹那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被国光坑了!”于是拿着球拍气势汹汹地到手冢面前兴师问罪。   “说好的运气对决呢?你逗我玩啊!”   “是你把遥控放这儿的。”也许是因为林嘉炸毛的样子很好玩的缘故,向来恪守规则的他,居然学了会钻她的空子。   此时此刻林嘉敢对天发誓,手冢的脸尽管没什么变化,但是她绝对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得意的光。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能动手就绝不逼逼!林嘉跳过去抢手冢手里的遥控,却被他眼疾手快地移到了别处。虽然林嘉运动神经也不赖,可对比手冢,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蜉蚍撼树。   比反应?你似乎还不怎么了解我的体能素质啊!   “哼~国光,你胜之不武!作为一个运动员怎么可以这样!”见战术失败,林嘉气呼呼地把拍子放回原位。“你等着,我会报仇的!”   “现在又不是比赛,再说,老师留的课文会背了吗?晚饭前我检查。”报仇?没少听你说,哪次你成功了?手冢总是能轻易捏住林嘉的软肋。   本来还在张牙舞爪叫嚣着要PK的林嘉,听了手冢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气焰瞬间就被浇灭。   “你等着,晚饭前我背给你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的那篇现代文还没有背完……   注视着林嘉被自己打击的灰头土脸上楼的背影,他心里突然有点小爽,原来平时不二捉弄人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啊。手冢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美美地欣赏自己喜欢的节目。嗯,今天这期节目做得出奇的有趣,食物看起来也很诱人。   回到房间乖乖背书的林嘉其实就算是被戏弄,也不会对手冢记仇,这大概是基于对手冢本性的了解。她深谙手冢是怎样的人,所以事情一过,照样会在两个人都没事的时候屁颠屁颠地跟着手冢玩得开心。    ☆、罗带同心结未成   一大早林嘉拿着同学送的勿忘我的种子,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手冢身边转来转去磨着他给自己种花。玩熟了之后她越发地爱和手冢在一起呆着,毕竟还是同龄人之间可聊的比较多。   “你自己的花自己养。”手冢被念叨的头都大了。她怎么这么能磨人……   “我连仙人掌都能养死,还是算了吧。你是细心人,这活儿就拜托你了啊~!”林嘉见手冢终于搭理她了,迅速把种子塞给他。   “……不养你种它干嘛?”仙人掌都能养死……她是外星来的吧?算了自己还是替她种了得了。   手冢蹲下身子单手在院里花池的空地上挖了个坑,将种子撒进去。边忙边听林嘉说话。   “同学送的种子,不种多浪费。再说不有你嘛~怕什么?!”语毕,林嘉咬了一口刚才一直缠着手冢而没机会吃的苹果。   “你还真爱吃苹果啊?”几乎每次他看到林嘉嘴动就一定是在嚼苹果,不知什么原因,手冢打小就不喜欢生吃苹果,然而他却对苹果汁来者不拒。   “嗯嗯,我喜欢苹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和脆脆的口感。你吃一口吗?”   手冢怔怔地看着林嘉把她咬过的半个苹果举到他鼻子下面,全然不知所措,他不知所措的不是吃苹果,对苹果他是能吃但不会主动吃,而是那个苹果已经被林嘉啃了一口,竟然还要请他吃。   “谢谢。”手冢默默地推回了林嘉举到他面前的手。   “哦,没什么。我就是客气客气,逗你玩,没打算真给你吃。想吃自己到屋里拿,我洗了好几个呢。”   ……林嘉居然会逗自己了?不行,这苹果他还非吃不可!   “不,我没打算跟你客气。”手冢趁林嘉恍神的时候拿过那只苹果,在她还没咬过的地方利落地下了嘴,再塞回她手里,动作一气呵成。   “这……你……我……”这回换林嘉呆住了,朱唇轻启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说好的高冷范儿呢?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去哪儿了?他今天是早饭吃多了堵到脑子了么?   林嘉看看自己手里的苹果,再注视着手冢进屋的背影,无意识地把苹果送到嘴边在他咬过的地方狠狠地再咬了一口。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成这样儿了!   正在换鞋进房间的手冢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出来此时那丫头一定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一想到她吃瘪的画面他心情好得就像是氢气球被放到空中,在云端肆意飘荡。   自从发现捉弄林嘉事件如此让人心情愉悦的事之后,他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克制的东西竟争先恐后地往鱼贯而出,那些平日里不会在旁人身上显现出来的,在她面前竟会一一显露。   然而逗弄归逗弄,手冢不是那种欺负人的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做得可能稍过了点,便会主动往林嘉那儿靠靠。他担心万一哪天把她逗生气了,自己就再也看不到那个真实的林嘉。那种来自她身上的快乐的感觉,他不想失去。   “林,我这有《呼啸山庄》的原版英文电影,你要不要一起过来看?”手冢回房间收拾了一下自己,顺便拿出新租来的带子,善意地邀请林嘉一起,但愿刚刚自己的反应没把她逗急。   “好啊。”听她笑意盈盈的声音,应该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趁调机子的空档,林嘉匆匆去房间里拿出昨天新买的一盒巧克力放到客厅和手冢一起分享。   “国光,你要不要吃?”林嘉拿起一块在手冢的眼前晃着。   手冢瞟了林嘉一眼,拿过遥控器切台。又逗我?我才不上当。   “这次是真心实意分享给你。”她叹口气拉过手冢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几颗。跟我你还记小仇啊!   “谢谢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吃巧克力的习惯。”诚恳的言辞,看来是真的不喜欢,“这些小零食你也少吃,热量太高。”手冢边嘱咐着边没收了林嘉放在腿上了铁皮盒子,只留了自己手里的那几块给她。这盒巧克力如果自己不替她收着,估计她可以在看电影的时间内全部吃完。   “喂……那个……是我的……别拿走!”林嘉扒着手冢的胳膊试图够回来,却被手冢义正言辞地拒绝。   “这个,一天只能吃一块。”巧克力这东西,热量高,你又不爱运动,不怕局部脂肪堆积,得“三高”啊?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身体。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一天就一块,你想馋死我呀……能不能,再加点儿?”林嘉贼眉鼠眼地求手冢,没敢说加到五块,因为她知道如果说了以手冢的性格肯定一块都不给她加,要是不说兴许还有希望。   “不可能,苹果多少都可以,巧克力你趁早死心。”手冢把巧克力转移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后来他仔细想想,真是闲得慌,对她管得那么多干嘛?随她去呗,又不是自己妹妹。可他做不到,也讲不出理由,不管怎样他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有时候也会反思这么对嗜零食如命的林嘉是不是太狠了。但是他对自己说,即使再有一次,他依然会这么做。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每天记得发我一块就行了……”尽管嘴上这么可怜兮兮地说,林嘉心里早已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叫你手贱,叫你上赶着,叫你大方,你要是自私点这巧克力还在你手里呢!   你们以为接下来就能安分地看电影了?非也非也~也不想想手冢选的是什么片子。世界经典爱情啊!爱情片绝对少不了什么?没错!吻戏,还是热吻!   林嘉的心情还没从巧克力被扣的沮丧中缓过来,又遭受了另外一重打击,沙发还没坐热呢,就得装模作样想喝水,明明才喝过,偷偷瞥一眼手冢,他倒是岿然不动地坐在原位,呼吸都没乱一下。心里埋怨道:   你邀请我之前就没想过会有这种镜头吗?虽然吻戏没什么,但是咱们俩一起,我很害羞啊!这该死的片子是哪个导演拍的?怎么吻这么久?再喝下去我就要撑死了!   手冢当真没感觉?不可能,“表面波澜不惊,胸有雷霆万钧”说的就是他此时此刻和林嘉并肩看女主被男主壁咚热吻的心情。他好想给自己施个隐形咒语。……真是太大意了,怎么会吻这么久?抱歉,林,我不是有意的。现在按快进大家会更尴尬,我就当你口渴去喝水,你就当我不存在吧!拜托你慢点喝,等这段完了再回来。用时下流行的话说,手冢的感觉像是被强迫着哔了整个动物园。   幸好后来都是礼节性的蜻蜓点水,才让两个人悬着的心放下……   “彩菜,你看他们俩玩的多好啊!一块儿看电影呢!”国晴叔叔从门外进来撞见客厅里俩孩子分外和谐的画面,兴冲冲地拐进厨房示意自己媳妇儿看过去。   “他们俩都坐那儿看半天了。”彩菜阿姨抬头瞥了一眼,继续手里的午饭,微微失落地说道:   “要是当初肯再受一回怀胎之苦,给国光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你看自从嘉来了,他多开心,整天笑脸常开的。”   “我怎么觉得他一直都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脸。再说了,你忘了国光小时候你多操心他?要我说呀,早知道当初你那么累,连国光我都不让你生。”国晴叔叔即使帮着打下手,也不忘吐槽自家儿子。   “但是,我要忍忍的话,给国光个伴儿,他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彩菜阿姨一心记挂着手冢。   “忍什么忍,你受累我心疼,他要是真觉得寂寞早去找小伙伴玩了。你要是想给国光个伴儿,这不现成的么?撮合撮合~”国晴叔叔努努嘴往林嘉的方向一指,“早上起床的时候,我从窗户口那儿看见他们俩在院里逗着玩呢。”   “哎!你可别动这心思。孩子自己的事咱们少掺和,顺其自然。况且智英他们多宝贝嘉,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才接到身边,现在就挖墙脚你好意思的?”   手冢夫妇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八卦着家里的两个小鬼,而客厅里的当事人却毫不知情自己已经成了长辈口中的话题焦点,全然沉浸在经典中。   “My love for Linton is like the foliage in the woods: time will change it, I'm well aware, as winter changes the trees. My love for Heathcliff resembles the eternal rocks beneath: a source of little visible delight, but necessary.(我对林顿的爱就像树林里的叶子,将随时令的变换而改变,就像树木遇严冬一样——而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却如同脚下永恒的岩石——欢乐的清泉虽然不多,但却不可缺少。)”待“end”跃然荧屏,林嘉幽幽地对着屏幕背出这样的对白,顺便用胳膊戳了一下手冢。   “喂,国光你不觉得很深情吗?”   “没感觉。”手冢拿起遥控按掉电源。他确实感觉不到有多深情,但是感觉林嘉英语发音还不错。   “唉……林顿温柔,希斯克里夫炙热,但他们都对凯瑟琳一往情深。要我我也很纠结。”林嘉抽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涕,仰头靠在沙发上回味电影中三人慷慨激昂的爱恨纠葛。   “不就是复仇的故事吗?”手冢完全不能理解林嘉的哭点在哪儿,整篇电影看下来不就是女主为了奢华生活抛弃了男主,跟男二结婚,然后男主回来报复了么?怎么会扯那么多?   林嘉向他投过一个你已无可救药的眼神说道:“唉~手冢国光,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要是哪个姑娘爱上你,那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不少风流债。”   “你倒是挺乐见其成啊?”   “那倒不是,但是您那性格……说实话,真不讨女孩喜欢!也就是我~”林嘉心里突然有点小得意,那么多女孩里,只有自己可以这样接近手冢。   “我收到过告白。”手冢莫名其妙突吐出这样一句话,貌似是在向林嘉证明什么。   “……”然而林嘉完全林没想到手冢会这么回答,愣了两秒,不小心将杯子里的水洒了些在衣服上,霎时间晕开了花。她回过神,忙用手去擦拭:“那只能从侧面说明,那些跟你表白的女孩眼睛不好,只看到你皮囊好,却看不到真实的你有多不解风情、多不浪漫。”言辞犀利,语调冷漠又似乎带着嘲讽。   ……手冢有点接不上话,因为林嘉说的,句句切中要害,他连反驳地余地都没有。   “好了,大木头,收拾残局吧。我去厨房帮阿姨,快开饭了。”林嘉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伤害手冢的话,马上转成平日一贯温和嬉闹的姿态,学着长辈的样子拍拍手冢的腿,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边收拾边回味林嘉刚才说的话。   大木头?他木头吗?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   “这是什么?”林嘉连门都没敲直接急匆匆地闯进来,把从走廊里捡到的那张纸放在桌子上,两只手分别抓着自己的手肘,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手冢。看架势,她貌似是来兴师问罪的。   上楼那会儿林嘉无意中发现落在地上的纸片,彩菜阿姨平时那么爱干净怎么会允许这么大一张纸掉在地上,她俯下身子拾起来,却意外地发现“伴野综合病院”六个大字赫然纸中央,更令她吃惊的是,姓名一栏,写着“手冢国光”,那一瞬间,她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医院的门诊单。应该是我不小心掉的。”手冢的语气依旧如平时,显然他并未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也没有感觉到林嘉愤怒背后的关心。   “我还不认识这是门诊单啊。我问你去医院干嘛了?”林嘉长出了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强行让自己的语气软下来,但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内心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有好多话想问,你为什么会去医院?你哪里不舒服?你说要我好好爱惜身体为什么自己却病了?   “看看手肘的旧伤有没有复发。”   “你手肘受过伤?长辈们知道吗?”林嘉眉头紧皱一语戳中了令手冢悲哀的往事。两人之间的对话突然中止,窗外一阵凉风袭来,卷走了桌上的那张纸。手冢垂着头,胸口无数回忆翻涌,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记得两年前,自己初入中学,年少无知,自恃技高一筹,私以为球场上对峙,手软就是对学长们的尊重,一番好意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后果……说到底还是自己不懂运动员的规矩,不晓得全力以赴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林嘉见手冢无意识地抚上左臂,半会儿都没有反应,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触了禁区,便清了清嗓子,马上改口说:“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   “他们知道。一年级的时候被学长用拍子打伤过手肘,因为……”面对林嘉,他不想有所隐瞒,那些好的坏的,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他都想让她知道。她是可以知道这些事的人,他也愿意告诉她。   “别往下说了。这种事情我不想听理由。他是故意的吧?”林嘉微愠地打断手冢的话。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暴力的方式处理问题,更何况遭受暴力的对象是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的手冢,尽管她现在还没意识到那一席之地即将席卷半壁江山。   “故意的?也不能说是故意的。”毕竟这件事是由自己引起,若不是自己的那份无知与轻狂,也不会有今天。   “王八蛋!老子想剁了他的手!”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伤了你你还替他开脱,脾气好也不是这个好法啊!林嘉气得一巴掌拍在手冢的桌子上,用中文骂了出来。把手冢吓了一跳,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林嘉发这么大火。   “林,你那句中文,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想剁了他的手!”林嘉摆出愤怒的脸用日语咬牙切齿地解释道,“告诉我他现在在那个学校,叫什么。”   “你想干什么?”手冢开始警觉她的举动。以她现在的状态肯定是头脑发热,不拦着等会儿指不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他打你我就报复回去!凭什么伤害人的人什么事都没有,被害人活受罪。”敢伤害手冢!就算自己正面打不过,用阴招也得替他出气!   “林,这事已经过去了。”手冢绷起脸,试图让林嘉通过看自己脸色明白当下应该做什么决定,平时她不最会察言观色了么。然而他有所不知的是,会察言观色仅限于林嘉头脑清醒的时候,现在这种怒火中烧的状态……no way。   “你不说?我去拜托优子问不二学长,我就不信我打听不到。”林嘉说着就起身往门口走去。   “回来。”手冢第一次对林嘉用命令的口吻说话。她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面子事小,伤及无辜事大。   林嘉没有理会。她哪怕动作停一下都好,只要一下,手冢接下来也就不会那么生气,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太任性、太意气用事了。   “回来,林嘉!”手冢站了起来,起身的力道把转椅推往一边划出了个弧度,轮子与地板的摩擦声似乎在昭告着他此时的愤怒。手冢提高音量,怒目而视。   向来听人柔声细语讲话的林嘉哪里受过这种攻势和阵仗,被手冢惊得平日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此刻却噙满了泪。看来手冢是真生气了。   “嘉,国光。怎么了?”由于没关着房门,手冢刚才的音量刚好能清晰地传到家里其他人的耳朵里。   “阿姨,没事。我跟他闹着玩呢。”林嘉抹抹眼泪对着门口回应道,顺便关上门。她爱跟长辈撒娇,喜欢靠长辈撑腰不假,但是她也不糊涂,知道什么话说什么话不该说,就像现在,这是她和手冢两个人的事,没必要波及长辈。手冢很欣慰她会这样处理,但,凡事一码归一码,她刚才的一意孤行,真的很让自己生气。   “我刚说这事过去了没听到吗?”站着的手冢气场更是强大。   “听到了……”林嘉盯向别处,面对压迫下来的手冢说话都没了底气。   “那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   “我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你那么好,他们有什么理由!”林嘉突然委屈得不得了,眼泪终于憋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呢?   “……”手冢全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心情竟有些复杂,他一面感激林嘉对他的关心,一面内心有种别样的情感在涌动着。若换作是她,她在外面受了委屈,自己也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她讨回公道。但是,他知道林嘉的性格,而且她的报仇,不仅没有理由,还只会硬碰硬的方式,到头来弄得两败俱伤,所以不能因为这样就由着她胡来。“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了。”手冢稳着声音安抚林嘉激动的情绪,他了解她的性格,说得出做得到。   “今天可以多吃一块。这件事就算了。”手冢拉开抽屉,试图用巧克力安慰一肚子委屈的林嘉。这件事,指的是林嘉一门心思要为他报仇;至于惹她掉眼泪,他还没有脸皮厚到让林嘉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不要。说了一天一块就是一天一块,这是约好了的。以后你的事我不多嘴了。我回房间写作业了。”林嘉不是在怄气,她也知道凡事一码归一码的道理,巧克力是不久前立下的规矩,没有坏了的道理。至于不多嘴,她的意思是自己提建议,尊重手冢的选择。然而手冢却理解成了,她再也不关心自己的事。   手冢默默地把林嘉退回来的巧克力放回原位。看不出来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她竟然会有这么固执的时候。而且,见她哭得伤心也不顾她情绪,一味地批评,今天这事儿一出,她以后怕是都不肯再跟自己玩了吧?听听她最后一句“以后你的事我不多嘴了”,什么叫不多嘴了?对了,苹果!   “既然不肯吃巧克力,苹果总肯吃吧?”手冢麻利地去洗了个苹果送到林嘉房间。坐在床尾,温柔地望着趴在桌前算题的她柔声说道。   “苹果吃。”林嘉接过来咬了一口。手冢松了口气,肯吃,说明情况还好,不是那么棘手。   “林嘉?”   “嗯?”他一叫自己全名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话得认真听。她落下笔,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仇恨不能积累。当仇恨不断累积加深就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受伤的人也会更多。”手冢停顿了一会儿,周遭只剩夏虫低鸣,树叶婆娑。他仔细观察着林嘉表情变化,从神情认真到眉眼低垂再到若有所思,手冢知道,她听进去了,便再度开腔。“你愿意看见冤冤相报的场面吗?”   林嘉乖乖地摇头:“对不起。”   “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而且,那件事也有我的原因,年幼无知,自以为是。倒是我很抱歉那样对你。”   “你洗的苹果很甜。”笑脸再次浮现。你的道歉我接受,不过也谢谢你拦住意气用事不顾全大局的我。   “是吗?那你吃完记得刷牙。我走了。”手冢起身抹平床单被坐皱的而痕迹,想要抬手碰碰林嘉的头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落在了椅背上,他想他们至少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冲淡刚才的波动。   “哎,睡前我还会照例去找你背课文。”林嘉咬一口苹果含混不清地对手冢的背影说道。   “好。我等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二)      成长的过程中我们都会遇见这样一个能让自己心中的天平失衡的人,他们或重或轻,但其一举一动总会牵动着那颗在青春年少时光里变得有些纤细敏感的神经,他(她)的一颦一蹙都是我们笑上一整天的理由,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孤单的旅程也变得不再孤单。   与你的那些花前月下,渔歌唱晚,在好多年以后依然是能触动我心弦的记忆。   不愉快的事当然会有,但是林嘉也忘得快。幸好是忘得快不往心里去,不然以手冢那认真到古板的性格,有几个姑娘能忍得了他那脾气。   我踢,我踢,我踢踢踢。几天后林嘉全然已经忘记之前和手冢间发生的小摩擦,又重新恢复到偶尔逗弄手冢取乐的常态。这不,吃饭的时候歪主意又来了,林嘉在桌下踢起了手冢的腿,眼睛还四处瞟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就是想闹手冢陪她玩,而且手冢越是不理她这种幼稚的举动她就越来劲儿,现在她基本已经摸清楚了手冢会对她什么举动有反应,所以,她打赌,今天她就是把脚踢断了手冢也不会理她,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可手冢今天偏偏还就理了。   他悠着劲儿回了林嘉一脚,上半身依旧保持着端着碗吃饭动作,除了林嘉旁人根本不知道此时的“桌下风云”,林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手冢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脸。   “你居然会踢人?”林嘉开始用眼神跟手冢交换信息。两个月下来他们基本已经能读懂对方。   “很奇怪?”手冢嘴里嚼着饭漫不经心地看着林嘉。我不理你,大概这顿饭你都不让我好好吃吧?   “地震了么?”国一爷爷感到桌子的晃动。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磕到了桌子。”林嘉本想再给手冢一脚,没成想手冢居然料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把位置稍稍移开了点。   林嘉边揉着吃痛的腿,边鼓着嘴嗔怪地朝手冢看过去,却发现了手冢眼睛里闪着一丝得意的光,似乎在向她挑衅“还要来吗?”   “哼~”林嘉轻哼一声放下碗。真讨厌~   “今天晚上有功课要做吗?”手冢敛起之前的随意,换上了平日里一本正经对林嘉说话的模样。   “没有,最近效率比较高。有事啊?”凡事一码归一码,闹完了就算了,该认真还是得认真。   “来我房间。”手冢的话听起来很容易让人误会,也的确让桌上的其他人误会了,包括林嘉。她是经常出现在手冢房间没错,但是平时都是很随意地去找他,即使平时会当着长辈的面说也都是说做什么事,而不是如此暧昧不明的说法。   “国光,最近你和嘉在一起的频率很高啊。”彩菜阿姨对二人关系饶有兴趣地说道,这一说手冢到没什么,反倒把林嘉给弄了个大红脸。   “妈,我是让她来我房间拿杂志,我总不能闲的没事就去女孩子房间吧。”手冢有点无奈自己老妈怎么会想那么多。   那本国家地理杂志,是他去书店买书无意中看到,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林嘉,他经常看见林嘉爱不释手地把每期都翻上好几遍。付钱的时候手冢自己都觉得意外,不知何时,竟然注意起她的喜好来,大概是太想念很久没见的表妹而把她当成那个小孩子了吧。   “你倒是说全了呀,说成那样不想歪都难吧。”林嘉责怪道,真是吓人。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说半句,再被长辈一关注太难为情了,没有什么都会被认为有什么。   “让你来我房间还能做什么?”手冢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得体,而且林嘉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同在一个房间除了背课文就是交流题目,要不就是看书,连房门都没关过,能有什么呀。   “拿去。”手冢把新买的杂志递到林嘉手里。   “我这个月的还没买你倒先买回来了啊。你也喜欢吗?”林嘉接过手冢递过来的书退到他床边的位置拽过衣柜旁边的垫子蜷着腿坐下来,如同在自己房间一般随意。她已经习惯了不做功课的晚上在手冢房间里看闲书和他一起消磨时间。   垫子还是手冢特意为林嘉从和式房里找出来的,仅仅是因为之前她无意中说的“坐地上凉”,他便上心,当时在房间里翻来翻去被爷爷撞见自己拿着坐垫不由得有些心虚和尴尬,尽管老人家并未说什么。为什么仅凭一句话就会去帮她找垫子呢?手冢一直很费解,大概是他潜意识里希望林嘉能经常到他房间里和他一起呆着吧。   “偶尔会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手冢背对着林嘉翻着自己的网球杂志。   林嘉嗯了一声没再理会,沉浸在幻想的旅行中。   其实今晚他大可什么都不说直接送到林嘉房里转身就走的,可他没有,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很简单,他就是想分享她空闲的时间,哪怕什么事都没有,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他就是想要她在。他觉得,有林嘉在,只要她在那儿,在他所知道的位置,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就多出了一份安逸和踏实,之前的那些孤独和寂寞通通都不在了。   “国光啊,你觉得圣托里尼怎么样?”林嘉突然出现在手冢身后,把胳膊搭在椅子背上当支点,懒散地靠在他旁边。   “不错啊。在希腊,是由爱琴海上一群火山组成的岛环,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由于是版块交界地带,多火山多地震,米诺斯文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消亡的。岛上建筑白蓝相间,黑沙滩很着名。是个旅游的好地方。”手冢眼睛继续留在书本上,语言一气呵成,简单介绍了圣托里尼,上学期刚学完。   “谢谢你说这么多话。但是我不是要你背教科书啊……我问的是你对那个地方的感受。”林嘉手冢的回答弄得满头黑线,难得他会说这么说,却说一堆有的没的。   “没去过,没感受。”手冢转过身来看着林嘉推了一下悬在鼻梁上的眼镜。   “你的想象力离家出走了么?你就想一下嘛~你赤着脚在圣托里尼的黑沙滩边散步,海水拍打着你的脚背,像是恋人的手在温柔的抚摸。咸涩的海风鼓起你的衣衫,凌乱了你的发丝,可你并不在意,因为此时此刻你眼里只有你爱的人,你在身后跟着她,看她在沙滩上时而奔跑,时而蹲下身挖贝壳,她俏皮的身影融于海天之间,形成了你眼里最美的一道风景。什么感受?”林嘉描绘地都要把自己感动了,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半梦半醒的表情。   “你这段话写成作文还不错。”手冢顶着扑克脸打了个大岔,一盆冷水浇过来。   “写作文?!你……真是浪费我感情!”手冢的话气得林嘉扬起手朝他的右臂拍过去,但是还没等落下就被手冢敏捷地握住。   林嘉的手就这样被手冢抓在掌心停在半空中,两个人都觉得周边的一切好像都放慢、静止,然后连声音都渐渐听不清,最后消失了,清亮的瞳孔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那短短十几秒,感觉起来竟像走过十几分钟。   如果不是林嘉感受到手冢指尖微微加大的力气,羞涩地红着脸挣开他的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冢几乎都要以为他们会再继续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就会在这种暧昧气氛的助推下吻上林嘉。林嘉躲闪的动作令他有些庆幸,也有些说不清的遗憾。   手冢一直没有告诉林嘉,他想象圣托里尼的时候,那个脑海中勾勒出来的“你爱的人”的轮廓,是她的倩影。他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会是她,后来他在日记里勉强给自己安上了一个理由——因为林嘉的背影是他唯一常见的女孩的背影,再加之,她是那个口述的人。   “你很喜欢网球吗?”林嘉鉴于刚才的尴尬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机灵地转移了话题,双手抱膝,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床边仰头望着天花板让自己的心跳慢慢趋于平稳。   “网球,是我生命里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没有网球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呢?”手冢也认为两个人需要换个话题冷静一下,他将身子转回桌前,刻意避开林嘉的脸,视线重新落到书页上,但是却无比用心地回答她问的话——他从未告诉旁人的关于网球之于自己的意义。   “我?地理啊,地理就像是我的心脏,赋予我身体生命的力量。这点和你喜欢网球的程度应该是一样的。我以后想从事和地理有关的工作,感觉肯定超棒!”一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未来的目标,林嘉的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像才出巢的幼鸟拼命地挥动羽翼向着远方地朝阳奔去。   “怪不得你这么喜欢看这方面的杂志。”手冢听到那雀跃的声调忍不住转过身来温柔地注视着她挂着微笑神游的脸。看来她已经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来了,真是个心大的孩子……   你这么努力,又这么有热情,一定会实现的。他在心里对林嘉说。   “国光,你说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呀?”林嘉换了个姿势摆弄着手里的书,语气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实现自己定下的目标吧。享受奋斗的过程和成功后带来的喜悦。”手冢离开椅子陪着林嘉一起席地而坐,显然他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林嘉把手里的书搁在一旁,正视着坐在对面的手冢,神色不同于往常,严肃又认真,盯得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这个问题,“你打过那么多次的比赛,应该比我明白成功和失败只在一瞬间,而且有多残忍。”   “林……”手冢轻轻蹙眉,他很少有这种不太确定林嘉到底想说什么的时候。   “别紧张,我不是在削弱你的士气。我是想说心态的重要性。”林嘉给了手冢一个会心的笑容,“做着成功的努力,怀着失败的心态。用我们中国话说叫‘尽人事,知天命’,明白我意思吗?”   “你是想说,对决的时候全力以赴,但使失败也要坦然接受,从失败中成长,不断完善自己。”手冢细细地品味着林嘉说的那句中文。   “你懂我。”林嘉听了笑得灿烂如阳光,因为她碰到了一个理解自己价值观的人,这个连优子都做不到。   “所以,这是你对事的态度。听起来很不错。”手冢一只手搭在翘起的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眉眼和唇角尽是温柔的弧线。   “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打比赛,我追求的东西唯一需要我做的就是学习、运用还有创新。但是任何事物都是有联系的不是吗?你所奔赴的网球之路也应该是这样吧?”林嘉就是孩子性格,刚才还一本正经,这会儿便单手支着下巴在手冢面前像小孩子一样摇头晃脑。   “嗯,打比赛就是需要一种平常心,只有平常心才能打出精彩的对局,才能在一场比赛中升华自己。”   “但我想看到你站在顶峰。”林嘉突然一下子蹿到离手冢脸两拳距离的位置。   “嗯?”手冢一时跟不上林嘉的节奏。一面质疑一面用食指轻推着她的鼻尖把她送回安全距离范围圈内。这家伙,刚才的尴尬这么快就忘记了么……   她边揉捏着被手冢点的微痛的鼻子边说道:“我是说,我希望你成功,也相信你可以站在顶峰。因为你有足够强烈的意念、足够强大的意志,还有足够的热爱。重要的是……”然而林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留了个空白。   “重要的是什么?”手冢的瞳孔骤然放大,语气也有些急,他感觉得到后面没说完的话,才是林嘉最想说的话,而他又异常迫切地想知道。   “没什么,那个重要是对我而言的。好了,书我借走,晚安。”林嘉站起身笑而不语地看了手冢几秒钟。眼波流转,红袖佯嗔,一时间让手冢难以读懂。他好想捉住她无礼一次,迫使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终究理智战胜了情感,忍住了。   我相信你。她带上门后轻声说道,这是她没有对手冢说出口的几个字,本来她是想说的,可说出来似乎有些奇怪,像手冢这样鲜衣怒马、睥睨天下的男子,他的成功跟她的相信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但是,这四个字在她心里犹如万钧之重,抵得上所有旁的理由。   碰巧站在门另一头想要出去冷静一下的手冢听得清清楚楚,“我相信你”,小小的字眼如同鹅卵石接二连三地落入他内心的涓涓细流,一圈一圈地泛起了温柔的涟漪。夏夜里的金银花的芬芳飘进房间沁入肺腑,一时间晃了神,微微地眩晕。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   临近期末,模考和课后作业也比平时多了近一倍的量,几乎每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作业打压的喘不过气来,除了林嘉,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在与黎明前的黑暗如火如荼地战斗着。但是,总有偷懒的人。   “上次交上来的卷子等下我让课代表发下去,没拿到的同学,下午下了最后一节课来办公室找我认领。”数学老师往林嘉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透着股失望,看得林嘉浑身毛毛的,正在画图的铅笔一时承受不了手中的力量,猛地折断了铅芯。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那还不死定了?!要真是那样的话,数学老师再喜欢自己也没用啊!林嘉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前桌的风间平也,依然如旧,若无其事地在看漫画书,刚刚老师说的似乎跟他毫不相干。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事态多严重难道不知道吗?   “林,风间,你们来了,过来看看。这卷子解题方法一样就不多说了,你们俩说说,错都错的一模一样是怎么回事?”老师的手指在卷子上一敲,缓缓地把两份雷同卷子推到战战兢兢的林嘉和风间面前,言辞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却让两个人羞愧的无地自容,全班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拿到作业,其中一个还是老师最引以为傲的学生。   确实,风间动了林嘉的卷子。昨天课代表早上收作业之前,风间趁林嘉做值日不在的空档,悄悄地把她放在桌上的卷子拿过去抄。由于课代表催的太急,他忘记了自己的水平和林嘉差了一大截,慌乱中原封不动地把她的答案照搬到自己卷子上。等林嘉回来发现的时候,风间早已经抄了大半,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数学老师向来最讨厌抄袭的行为,这回,他们俩硬生生地撞到了枪口上。   “哟,这不是池田老师你最喜欢的学生林嘉吗?怎么还被你叫到办公室挨训了?”同组的数学老师进门戏谑道。   “别跟我提这事,我现在被他们俩气得要死。”池田老师难得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得得得,您训您的学生,我批我的卷子。期末真是磨人啊。”   “对不起老师,是我拿了林的卷子偷懒。”   “是我没坚守原则,对不起。”事到如今,两个人只有坦白交代、鞠躬认错一条路。   这个风间气死我了!都说了让他别抄数学作业,还抄,看吧,这回被逮了个现行,我还有连带责任,池田老师得怎么想我呀。下次我就是把作业撕了也绝对不给他抄了!   “你们俩,一个抄,一个助纣为虐。这一唱一和,还真是漂亮啊。其中一个,还是我最欣赏的学生。”老师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林嘉,林嘉最怕她这样笑了,她和数学老师私底下相处得最多,对老师的脾气也了解几分,基本上池田老师这样笑就意味着她内心已经把你鞭笞几万次。   池田老师端起手边的杯子吹了吹上边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风间你不会可以问,多少次都没关系,我的课从来没责备过成绩不好的同学,但抄袭就是品质问题了,也是我最讨厌的;还有林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原则辨是非的好学生,但是你今天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让我大失所望。”风间平时什么样她了解,对他没什么过高的要求,只求他独立完成作业不会就问。但是林嘉偏偏是她平时予以关注最多,各方面都寄予厚望的学生,包括其他老师在她面前抱怨林嘉上课偷吃零食的时候,她还在袒护这孩子,可现在倒好,这孩子办出来的事简直是在啪啪地扇她耳光啊!她能不生气吗?   “对不起老师。我们愿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道歉)。”   尽管是说要承担责任,可林嘉心里却觉得自己冤得很。明明是他没经过同意私自拿了自己的卷子,不然老师才不会批评自己,但是自己后来不是发现了吗,知道风间在抄也没加以阻拦,从这点上说,自己也有错。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愤愤地抓紧了裙角,手里捏的仿佛是自己和风间平也的脖子。   “你们俩,风间操场跑20圈。林,操场罚站,直到风间跑完为止。不要以为我不跟你们俩去就惦记着偷懒。”   刚刚迈进盛夏的七月,阳光已经不似春日那般柔和,即使是下午三四点,日头也依旧毒辣地悬于天穹,晒得人睁不开眼,好不容易吹过一丝风还都是热的。偌大的操场没有一丝阴凉的地方,那女孩站在太阳底下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地爬满脸庞,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跑道上还有个一脸愧疚在努力飞奔的男孩,挥汗如雨,T恤早已湿透,内心一遍一遍地向林嘉说“对不起”。   “谁那么火大这种天还在操场上跑圈啊?”   “就是啊,动一下就一身汗,烦死了。这种天还在跑,大概只有网球部的吧。”   手冢换好衣服出来碰巧听到路过的人闲聊,他一向不爱管花边新闻,但“网球部”着实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林?她怎么站在哪儿?手冢即使是站在二百米开外的位置也依然能把林嘉的轮廓辨认的一清二楚。明明是那个跑步的男生离的近一点,但,那个男生的脸他怎么也看不清。   他谁啊?   “诶夏川,等一下。”手冢眼明手快地及时拦住从他身边快速走过的优子。   “手冢学长?什么事?”   “林在那儿干什么呢?”   “罚站。”   “罚站?”   “嗯。风间君什么时候跑完20圈嘉就要站到什么时候。学长,我不跟你多说了,我怕嘉站久了中暑,得赶紧过去看看去。不好意思。”   手冢望着优子拿着水和毛巾一溜小跑儿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风间君”这个称呼。风间君?怎么这么熟悉?好像从什么地方听到过。   400米一圈的操场,一个男生跑完20圈至少也得一个小时,林嘉就硬生生地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多小时。风间一直在努力跑快点,他很累,却不能停,他知道每慢一秒,林嘉就要在太阳下多站一秒,这件事毕竟是自己拖累了她。若不是自己总想偷懒,她今天也不会这样莫名被牵连,在太阳下暴晒。   天晴得连一丝云彩都看不见,飞鸟仿若也嫌弃这样的天气,成双结对的拍打着翅膀往枝繁叶茂的树上飞去,优子心疼地看着林嘉在阳光下抹眼泪,脖子上的银质项链反射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飞奔到林嘉身边,用小扇子帮她挡着毒辣的太阳。林嘉试图躲开优子的手,赌气般的让她不要靠近自己,她好面子,就算是优子,林嘉也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   手冢趁大家休息的空档,看到了林嘉和优子在热辣辣的阳光下互相推搡。没来由地替她操心。怎么这么不听话。人家优子也是好意。这种天罚站,她受得了吗?感觉她身子好像有点晃,别中暑了,自己这会儿可脱不开身照顾。想什么呢这是,夏川在那儿,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看好自己眼前的这群猴孩子们吧。   手冢迫使自己将注意力移到网球部的监管上来。可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只要球场内的练习赛一说交换场地,他就必须得往操场的方向瞥一眼,看看林嘉怎么样了。   不知在偷偷看了多少眼之后,手冢撞见了让他的理智瞬间灰飞烟灭的画面,那个叫风间的男生和优子扶着林嘉坐下,林嘉居然把优子给她递过来的毛巾和水塞到了风间手里,她还牵了他的手,她凭什么牵他的手?!手冢忽然想起来,风间君,林嘉的前桌,上次去找她,跟她闹成一团的那个!刚才还在担心林嘉被晒的手冢,现在转脸就变了情绪。   罚站和跑圈?还一起?林嘉你可真行啊!跟风间君共同受罚,就算是晒熟了你也愿意吧?!   “哎呀~天气好热啊,今天要是早点结束就好了。”   “怎么可能,眼看关东大赛就到了。”   “也不知道最先碰上谁,但愿运气好点。”   “碰上谁都一样吧,反正赢得会是青学。”   “球场内吵什么呢?全体绕场地10圈。”手冢耳边一阵喧闹。这帮问题儿童,在这个节骨眼上叽叽喳喳,不是硬生生地往枪口上撞么!明明是炎热的夏日,部长的一声令下竟让大家觉得寒气逼人。   眼看就快要到结束的时间可以拍屁股走人了,竟然很背地被罚了跑圈,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唉声叹气也没用,部长说跑,谁敢站着不动……   傍晚时分,一天的暑气终于渐渐褪去,踏着夕阳的余晖,林嘉和手冢一前一后地回到家。放学那会儿被晒得晕头转向,眼前直冒星星,好不容易在空调房里缓过劲儿来,才敢回去。东京的夏天还真是湿热的难受。   一进门林嘉就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对着手里的茶杯一通猛灌,听到拉门声扭过头还好心地问问后脚跟进来还没来得及换鞋的手冢。   “你要不要喝水?我顺便给你倒一杯。给!”   “怎么倒这么多,喝的完吗?”现在手冢一看到水就莫名一肚子邪火,冷言冷语,全然忘记了林嘉太阳底下受罪的事,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她和风间互相推让瓶装水的动态图。不只是水吧?平时他们俩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是那样暧昧不明吧?   “你平时自己倒还不都是倒这么多么……”林嘉喃喃自语道。手冢喝水的时候她刻意观察过,他一向习惯倒满杯子的三分之二,然后一口气喝光。   “你看门口的鞋子,没摆整齐,像什么样子?!”手冢扫了一眼地上的鞋子,大家都整整齐齐地摆一排,只有林嘉的东倒西歪得丢在那儿。   “对不起,我刚才急着进来喝水,马上摆好。”   平日林嘉有挺多小习惯,无伤大雅的手冢也都迁就,或者默默帮她收拾好,可今天这些被纵容的行为,竟成了引发两人战争的导火索。   “吃饭别总吃一道菜,不礼貌。”难得彩菜阿姨特意给林嘉准备了大份的海藻让她吃个痛快,她特别喜欢这道日式料理,忍不住多夹了几次,然而迎接她的,是手冢又一次没有情感不讲情面的指责。   “哦……知道了。”林嘉被那么一说,突然间尴尬的要命,默默地收回伸到面前海藻的筷子,夹了离自己较远的一块鱼肉放到自己碗里。   “国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这个你妈妈特意给嘉准备的,她爱吃就让她多吃一点。”饭桌上向来少言寡语的国一爷爷被迫开口,今天他这孙子说话怎么那么失礼,这还是平时那个言行得体的他吗?   “爷爷,他说的没错,总吃一道菜不礼貌。”林嘉怕长辈生气,赶紧息事宁人。   今天这事可没那么容易就完了,手冢一肚子火还没发完呢,林嘉越是刚才那副维持和平的样子他就越是想激怒她,他就是想要看她生气,只要她生气他心里就痛快了!   知了在闷热的夜晚烦躁地叫个不停,和手冢与林嘉的心情共谱了一首仲夏夜奏鸣曲。那焦躁的情绪连可口的冷饮和凉爽的冷气也无法消除。似乎惟有发泄出来才得以消散。   看完节目手冢憋着还没消散的怒(醋?)意回房间,走廊里听到林嘉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好像是在背东西。   “有事找我吗?”林嘉听到一阵敲门声。   “背课文小点声行不行?很吵。”手冢见林嘉出现,换上了双手插兜的姿势,一副大爷上门追债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站在林嘉面前。如果单是听语气,她还觉得没什么,但是配上那种姿势和表情,她恨不得一拳揍到手冢脸上。   “你今天没完没了了是吧!我招你惹你了?从进家门你就处处针对我!我忍你半天了都!”林嘉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情绪,跟炸了毛的小狮子似的,在手冢的不断刺激下终于爆发,像沉睡了千百年之久的火山,火焰和岩浆一股脑儿地倾泻而下。   “嘉、国光,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回事?”手冢夫妇听到两个孩子吵架,匆匆忙忙闻声赶来。   “我怎么知道?从今天进门就挑我挑个没完,先是让我倒水还嫌我水帮他倒得太多,然后又嫌我鞋子没放整齐,吃饭多夹了两筷子海藻,这些我都忍了。但是刚才背课文,我关着门他居然说我声音大!要是第一次这样我不说什么,我改就是了,可我什么音量大家都知道的,怎么就吵到他了?!”林嘉连珠炮似的对长辈说完,她发誓她这辈子日语都没讲这么溜过,语法词汇一个错都没出。然后气冲冲地扭过头去,“手冢国光,你今天故意针对我是不是?你不想我在你家住你趁早儿明说,我自己走,用不着这么挤兑我。”   “我不想跟你吵架。”看到爆发得如此剧烈的她,手冢心里竟然有些畅快,声音都随着恢复到了平时同她讲话的状态。同样,下午看到的那些画面,似乎也不再折磨自己的心智了。   “哼!不想跟我吵架?你说得倒好听!你今天的表现,哪个不是在挑事儿啊?!”她今天被老师罚了,太阳底下晒得有点中暑,本来就不太舒服,手冢还不停地折腾,谁心情好得了。   “好了,我们了解情况了。嘉~回去看书吧~今天这事儿你没错。”国晴叔叔温柔地哄着林嘉回房,转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儿子,“国光你跟我过来。”   今天家教严格的手冢成功地让家里两位长辈出现了情绪波动,一向随和的国晴叔叔满脸脸怒容把儿子领到客厅,留下彩菜阿姨在房间哄劝林嘉,“国光肯定不是想赶你走,要是他不喜欢,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说。他不是那种孩子。”   “除了嘉刚才说的,她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吗?”   “没有”手冢老老实实地跪在父亲身前。   “那真是嘉说的那样?你想赶她走?”   “不是,要是想赶她走,她来那天我就会说明了。”   “既然都不是,那你为什么那样说人家?国光,你不是刁难人的孩子,平时她又跟你玩的那么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国晴叔叔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点。这孩子怎么这么突然,如此莽撞失礼,不是他性格啊。   “爸……对不起……”手冢沉默了,理由他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到林嘉给前桌男生拿水吧。这算什么呀?   “算了,你都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秘密。我们不强迫你,你可以心情不好,但是你不应该拿别人出气,更不应该拿嘉出气。于礼,人家是客人,是女孩子;于情,她是你喜欢的朋友,该怎么和朋友相处还用我教你吗?”   喜欢的朋友?手冢被父亲突然提到的词组弄得心里一惊。喜欢、喜欢、喜欢……不可能,我对她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就算是喜欢,也应该是像喜欢瑾辉一样的喜欢。瑾晖是手冢彩菜胞妹的女儿,也就是和手冢的有血缘关系的表妹。今年五岁多。   “爸,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你要道歉的对象是嘉。估计那孩子被你惹得也在气头上,等下你们心情都平复的差不多了,你去给人家陪个不是。”国晴叔叔到底是识大体明事理的人。朋友的女儿在自己家里,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孩子受了委屈,何况是自己儿子有错在先。   临睡前,手冢再次试图敲开林嘉的房门,他想像之前那样,吵过之后两个人很快就和好。   “抱歉。今天是我做的过分了。”确实他今天太意气用事,让感性占了上风,虽说是看林嘉发脾气心里就没那么堵了,但是事后一想到她会不理自己,那感觉还不如怒火中烧呢……   “哟~你还知道什么是过分啊,你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啊?”林嘉阴阳怪气地说道,明显她还在气头上。谁叫手冢不会挑时机,非要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事儿。这回还想像上次那样一两个小时就没事了?不可能。性质不一样,上次确实是她不对,手冢给了明确的理由,但这回,她根本没错,凭什么莫名其妙地三番两次被挑衅,不生气可以,给个合理的理由先。   “……”手冢没办法跟林嘉说自己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怎样说。总不能说自己心情不好拿她当枪使吧,倘若真这么说,以林嘉的脾气绝对会火上浇油。   “彩菜,别过去。这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国光有错在先,嘉生气也正常。”国晴叔叔拦住想要上前干预的媳妇,劝回了卧室。   “自己都不能解释自己行为吗?”林嘉有那么一瞬间还在期待手冢如往常一样会给她一个正当的理由。   “要不下去吃个苹果吧?”真没主意了,苹果是最后的杀手锏,要是这招都没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谢你,我不想吃,我功课还没做完呢。你走吧。晚安。”连个合乎情理的解释都没有,你要我怎么原谅。我还没有大度到任别人随意挑衅。林嘉轻轻地把门关上上锁,不让别人推开,全然不顾在门外对着门板沉思的手冢。   他本来想抬手继续敲门来着,但抬头看到林嘉房门上挂的成对的卡通小人,今天她和风间在操场上的样子又忍不住活跃在脑海,还脑补了平时两个人会在一起嬉闹的画面,瞬间觉得,这个歉他不道也罢!    ☆、春风十里柔情   那清瘦的少年穿梭在联排的G、K字头书架,阳光隔着窗帘透进来温柔地洒在他俊逸的面庞,修长的手指沿着着书籍划过,在那些鲜少有人触碰的籍册上吻出了一道青春的弧线。   伴着抽取书本的动作,耳边传来一阵东西掉落的清脆声,手冢闻声俯身拾起,原来是借阅证。轻声念出上边的名字:“风间平也?”   “嗯?”旁边正在挑书的男生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立刻条件反射地响应。   “是你吗?你的借阅证忘在这里了。”手冢把那张小卡片递到对方手里。   “非常感谢,手冢学长。”   “你是……林嘉的前桌?”对方知道自己?手冢看着这张脸有点眼熟。哦~想起来了,他曾经见过两次,一次是找林嘉的时候和她打闹,还有一次是昨天她在操场罚站的时候,那个和她在一起的男生。和她打闹的男生、和她在一起的男生,想到这儿怎么心里就又有点别扭。   “是。您知道我?”单纯的风间显然没感受到来自手冢的妒意。   “听林说起过。”   “她还会和别人提起我啊~”风间把“我”字咬得很重,不禁哑然失笑。笑仅仅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和林嘉还没有熟到在别人那儿会聊起对方的程度,然而那笑容在手冢眼里,却显得无比意味深长。   “风间君似乎很喜欢她?”手冢一时冲动说出了如此失礼的话,当他意识到自己太不冷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喜欢?还行吧,只要和她接触过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恕我冒昧,反倒是学长您,会问这种问题,是不是喜欢林?”难得风间嗅觉灵敏一次,开口直戳问题要害。   又是喜欢……手冢万万没有料到,一个后辈竟然如此“犯上作乱”。不回答,他一定认为自己默认,自己要说不喜欢,又不能起到宣示“主权”的作用,急中生智说道:“作为兄长,我当然喜欢我妹妹。”没错,就是妹妹,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把林当作自己妹妹爱护,他也不会在看到她和别人有“亲密”举动的时候觉得不舒服,这是一个哥哥对自己妹妹保护的心情。手冢一遍一遍地不断给自己“洗脑”,逼迫自己承认这个事实。   “兄、长?林不是独生女么……”风间的脸有点抽搐。林嘉姓林,手冢学长姓手冢,跟兄长这层关系也太不沾边儿了,况且,林嘉是华裔,怎么可能有个日本哥哥……   “打搅你了,我先走一步。”手冢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下去,借故离开。言多必失,幸好昨天国晴叔叔也提到了“喜欢”二字让他多想了点,不然今天冷不丁地被人一问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午饭时间,校园里关系好的女孩子们总是习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谈心、分享青春期的小秘密。林嘉和优子也亦如此。   “嘉,手冢学长在学生会会议结束的时候跟我问起你来着。”优子回忆起饭前手冢在会议室里跟她的对话。   【“夏川,林今天怎么样?”手冢叫住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优子。   “学长,您指的是?”优子不明白,他们俩天天住在一起,为什么要问自己林嘉怎么样。   “她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手冢担心昨天自己的行为影响了她心情。   “没有。和平时一样,挺好的。”优子努力回忆着林嘉平日里的表现。她今天上午确实没做什么反常的事,认真听讲,课间抽时间写写作业,或者和前后左右聊两句,没什么不一样的。   “谢谢你。”手冢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有些失落。庆幸的是自己并没有影响她正常生活,失落的是,自己居然影响不了她。】   “我也是,我今天上午在图书馆找书遇见手冢学长。他捡到了我掉的借阅证,也跟我打听着。他还说他是你兄长……”风间听到优子和林嘉在八卦放下筷子转身插了进来。   “他想干嘛?”林嘉像咬到苍蝇似的皱着眉吞掉还没嚼烂的寿司,边顺着胸口边说问道。脑子里想着国光这是怎么了?还兄长……私事带到学校来,这也不是他一贯作风啊!   “我们怎么知道?”风间和优子异口同声。   “对了,林你不是独生女吗?怎么还有手冢学长这么一个哥哥?”   “风间,你一男生怎么这么八卦。去去去。女生说话不要插嘴。”优子迅速反击道。带上两个人的便当,把林嘉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你和学长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没吵起来。昨天回家莫名其妙地各种针对我,要放平时我肯定忍下来好好问他为什么,要不就依了他说的顺着他来。但是昨天,你也知道,我被风间连累,而且还有点中暑,心情也烦的不行,然后我们俩这脾气就撞一起了。现在冷战中……”林嘉描述的语气平静地像是给优子讲隔壁邻居不喜欢收拾自家院子的坏习惯。   “……要不你就主动点,和好吧?”优子好心劝道。   “为什么是我?我又没做错什么。”林嘉继续搂着自己的便当吃的开心,丝毫没把优子的话放在心上。   “可我觉得,手冢学长他,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那种低下身子求和的人啊……”平时在学生会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统领全局的气势,只见过他批评别人,还没见过别人批评他呢。   “那就是他的事儿了。反正我的原则是谁错了谁认错。”林嘉小辫子一甩,荡起秋千来。   “你,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切,反正我无所谓。家里又不是他一个人。”   林嘉的态度气得优子郁闷地扶额叹气,她怎么这么不懂事?还有心情玩秋千呢?自己好想一脚把她踹下来!   “林,那个,你可以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手冢学长吗?”平日很少和林嘉有交集的同班同学安藤一个人找到娱乐设施处羞涩地低着头双手递给林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啊?”优子捅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的林嘉,微微颔首,示意她把信接过来。“哦哦,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收,我只能保证我会让他知道这件事。”   “那拜托你了!”女孩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天热,甜美的脸庞上浮现两朵可爱的红晕。   “优子,你让我接过来,你自己去送啊。我可不管。反正你平时开会也经常碰到他。”目送安藤走远,林嘉像丢烫手山芋似的把信塞到优子手里。   “你真以为我是让你去送信的?”优子拉过林嘉的手,把信重新放到她手里,“借这个机会跟他说话。双方都有个台阶下。你也不想想,你们俩冷战无所谓,但是,想过家里长辈的感受吗?要知道你们不是兄妹。”   “好吧,每次你都说的有道理……我去还不行。”   晚上回到家,屋子里空调显示的数字刚刚好,25摄氏度,不会因为太热而情绪不稳,也不会因为太冷而昏昏沉沉,是个适宜谈话的温度。   林嘉在玄关处看到手冢的鞋子,匆匆把书包丢回房间,拿出那封被小心夹在书里的信,移步到他房间。还没开腔,光是看见伏在案前用心写功课的他的背影,林嘉心情在突然间就变得起伏不定。她猛地退回一步,靠在墙上,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自己和手冢暧昧嬉闹的画面。   【昏暗的光线,他的指尖混着蔷薇的香气穿过自己发间;院子里枝繁叶茂的花池边,他抢过自己手里的苹果,还回来的时候,他唇齿间弥漫的茶香盖过了苹果本身的气味;还有疏朗澄澈的夜晚,在一方静谧的空间,他握着自己手微微用力的掌心以及凌乱了的心跳……】   是不是这封信交出去了,那些独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就不再了?林嘉好想把手里这散发着幽香的情书撕得粉碎,但是答应了别人就必须做到,只能强忍着不舒服的心情,把它交到手冢那里。   “林,不要拿这种东西给我。”手冢扫了一眼林嘉放在他眼前的信件,粉红色画满心型的信封,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推到了桌子边上,自始至终都没正视林嘉。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拒绝?你以为我乐意趟这趟浑水?我还不知道你看到这些东西是什么反应?”手冢的态度令她没来由地高兴。   “直接说不方便。”手冢继续头也不抬地算题。但是他越这样,林嘉就越开心。   “说不方便?你说得倒轻巧。接下来她们就会问‘你是不是喜欢手冢学长才不愿意帮我的呀?’我怎么回答?说是还是不是?”   “……”手冢正在演算的笔一顿,抬起头看着墙壁,林嘉的话让他的心跳心跳突然扑通扑通得急剧起来,沉默了几秒,幽幽地说道:“你不喜欢我?”   “我……”林嘉没料到手冢会这么问,瞬间也慌了神。“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不是在讨论怎么处理信的事吗?扯什么有的没的!”   “拿回去,告诉她,想送就亲自送到我手里。连站在我面前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交往。”手冢确实不太喜欢胆小的人。   “厉害!这话一放出去估计不会再有人给你送信了。”林嘉窃笑。   “对了,以后这种事你别管。”信谁给他他都无所谓,但是林嘉不一样,他怕她被那些人烦得不开心。果然是岛国“好兄长”啊。   “行了,不管了~我明天把你意思转告给她。让她自己来。”林嘉轻快地收起信件,心情豁然开朗。   “哎,别为昨天的事生气了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大声跟你说话的。”她双手盖住手冢的书本,开启撒娇模式,又恢复到了之前他们好的那副样子。“我你还不了解,那天我被连累罚站心情不好,还有点中暑,回家你又挑来挑去挑个不停,重点挑的还都不合理,我肯定控制不住脾气~要不我洗个苹果给你送上来?”   “你明知道我不爱吃苹果。还有,都几天没来背课文了?”手冢转过身盯上林嘉的眸,眼底布满笑意,却还佯装生气。冷战并非本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鲜有的情绪失控,林嘉肯给他台阶下,他当然很开心。   “等下做完作业过来把这几天的全补上还不行~?”女孩娇媚巧笑,明丽的脸庞像一道圣光播撒进手冢心坎。   晚上来我房间背课文(晚上我去你房间背课文),这,是专属他们俩的暗语。星河浅浅,暗潮汹涌。夜风撩动,暧昧不明。少年情怀,华茂青葱。    ☆、不知魂已断   “安藤,不好意思,这封信被手冢学长退回来了。那个,他的意思是:送,你要亲自去,如果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何来交往一说。”次日早晨,林嘉把安藤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跟她说道。   “学长他,真的这么说?”   “嗯,如果你真想送的话,我建议你亲自去,兴许还有希望。顺便可以告诉你,他今天中午在网球部。”女孩可能是第一次给人写信,所以一直都显得很拘谨。虽然林嘉很不想把手冢的行踪告诉别人,但是她实在不想伤害一个单纯无辜真心实意的女孩。   “手冢学长,这是我想给您的信,请您收下。”上午最后节课的铃声响彻校园,女孩连饭都没来的急吃就匆匆跑到网球部前等手冢。   “谢谢你,但是,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不好意思。”手冢瞥了一眼双手递过来的信封,眼熟得很,这不是林昨天拿给自己的么。   “是因为林嘉吗?因为她才拒绝我。”安藤小心翼翼又急切地说道。   “林嘉?当然不是,我现在只想打好网球。而且即使有交往的意愿也不会是她,她还不够格。”这样说的话,就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让她遭受校园冷暴力吧?虽然说的有点过,但是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然而手冢和安藤都没留意到,林嘉一直躲在树后偷听,粗壮的树干刚好可以遮住整个身躯。知偷听这种事很不道德,她知道,但就是忍不住要来,就想听听手冢是怎么说的。前面的几句对话都还好,没想到最后却收了一个重磅炸弹,心情瞬间就遭透了,比昨天晚上送信给手冢的心情还要糟糕。   我靠!什么叫不够格?!我林嘉哪儿配不上你啊!我还看不上你呢!!!放着源彰不喜欢,喜欢你这种人,我脑子才有问题呢!亏我昨天还那么诚心诚意地跟你说话!   “是这样啊,抱歉学长,希望我没打搅到您。”   “手冢,真难得。平时不都一声不好意思直接带过么?”不二看女孩经过自己身边离去,拿着自己的便当凑到手冢跟前戏谑道。   “林把她弄过来的我能怎么办?”想到林嘉他就没脾气。   “林?林嘉?她跟你相处那么久居然不喜欢你?还帮人牵线搭桥。哎~真是暴殄天物啊!看来你魅力也没那么大嘛~”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手冢一下子就被不二戳到了痛处。   林嘉不喜欢自己,难道连最普通的朋友之间的喜欢都没有?昨天也是,自己随口问了一句她居然还支支吾吾地回避!不会是喜欢那个叫风间的前桌吧?一想到这些手冢就异常地不爽。尽管他现在根本不想考虑自己对林嘉是什么感觉,但是,想到她有可能喜欢别人心里就不痛快,就像是自己的玩具,即使不喜欢也不想让给别人,因为那是专属自己的。   林嘉少见地沉着脸回到教室,今天明明天气很好上午又受了老师表扬,可依然无法抵过手冢那句“她还不够格”带来的打击。可口的海藻也提不起兴趣,如同嚼蜡一般,在嘴里机械地咀嚼。   最近一段日子,林嘉总会对优子提起手冢,时而抱怨、时而夸赞,手冢的名字在林嘉口中出现的次数实在是频繁的异常,她从未这么多次地提起过某个人。   “嘉,你不是个在意别人想法的人。以前你经常说别人的话跟你有关系么?但是现在……你貌似很在意手冢学长。”优子按住林嘉拿筷子乱戳寿司的手。   “哈?别逗了!我在意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那该死的家伙天天逼我背课文,还把我说哭,连我自己花钱买的零食都被他收走限量供应了!对了,昨天回家各种挑我刺,这回又说我不够格,你说我喜欢他?我烦他都来不及呢!”本来就因为手冢不开心,一听到朋友还说是自己的原因,林嘉就像是被点了引线的蹿天猴,恨不得气飞到天上去。   “我没有说你喜欢手冢学长啊……”优子摆出一副无辜脸说道。   “嗯?在意和喜欢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码事。”林嘉愣了一下,自圆其说。   “话是这么说不假,虽然你记手冢学长那么多小仇,可你也没少说过,他很细心很温柔啊。拜托母亲给你煮姜汤,教你背课文,还给你种勿忘我,陪着你玩……”   “行了优子,你哪头儿的?怎么净帮外人说话。”林嘉烦躁地打断优子的话,想到那些好,她更不爽。感觉就像是他装出来的似的。   “我不是帮学长说话,我只是在陈述你之前说过的事实。”优子终于忍不住带着暧昧的神色猜测:“倒是你,喜欢上手冢学长了吧?”没想到却换来了林嘉的嗤之以鼻。   “我是有多欠虐才会去喜欢那么严苛的一个人?再说他不是我的理想型。”   手冢不是林嘉的理想型。这点不会有人比优子知道得更清楚。林嘉喜欢的款是像在东京地区中学生物理竞赛上遇见的圣德的源彰那样的男生——聪明优雅,长这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和会哄女人的嘴。   “你的理想型?姑娘你醒醒吧!我觉得你的理想型比手冢学长差远了。而且……”优子顿了顿,端起吃饭的便当盒,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林嘉。   “而且什么?”那恨不得把她看透的眼神弄得林嘉脊背一阵凉。   “他不适合你。”优子得出结论。“情商不够,脸到不了美女级别,不会讨好男人,不会化妆,打扮不够妖娆性感,气质不够妩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太任性,过于孩子气。看源彰身边的女孩就知道,你没戏。”   “……虽然我没打算源君弄过来当男朋友,但是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林嘉被优子深刻地剖析震得一时没了脾气,优子太了解她了,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那种全能的‘花花公子’不是你这种性格的人能驾驭得了的。”优子语重心长地拍拍林嘉的肩膀,提到她的性格,还故作一副你已无可救药的表情轻轻摇摇头,“哦,对了。至于手冢学长……你自己应该清楚是什么感觉,别骗自己,没意思。”优子刚迈出两步又倒退回来。   这句话的重点不应该是“驾驭不了全能的‘花花公子’么”,为什么林嘉捕捉到的是“对手冢学长的感觉”?刚才林嘉一直在忙着置气,她没来得及对优子说,当她听到优子说她喜欢手冢时,心里如同正在奏乐的竖琴断了弦,再也谱不成下面的曲。   那天整整一个下午林嘉都没听清楚老师上课在讲些什么,书本上的笔记和老师的板书似乎都幻化成了“我喜欢国光”这句话,在眼前不安分地上蹿下跳,在脑海里萦绕纠结,挥之不去,让她全身燥热无法自控,莫名的悸动和沁人心脾的甘洌环绕着她,兴奋又不安,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身体内似乎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电流开始“吱吱”作响,惊动了她各处神经。    ☆、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如果有一个玉树临风的男生与林嘉同在一个屋檐下,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如果有一个强势里又夹杂温柔的男生经常引导林嘉,说不喜欢,那是假的;如果林嘉经常看见一个专注认真负责的男生,说不迷恋,那是也假的。在将近150个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共同分享快乐、彼此袒露脆弱,互相支持梦想、完善自身。象牙塔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已经让林嘉与手冢之间产生了特别的感情,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是两个人日后想起时无论如何都不可磨灭的岁月,如三生石上的印记,牵系着前世今生。   被戳中了心事的林嘉并不想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手冢,现在的样子,是他们关系呈现的最好的姿态:你看我笑靥如花,我看你厉兵秣马。手冢还有很多事要做,她不能给他造成困扰;而她也还有自己的梦要追寻,不该存在于这个时期的爱情倘若存在,只会折了可以飞向更高的翅膀。   “来等我吗?”结束完部室训练的手冢看见林嘉背着书包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离休息室不远的树下,双手插兜气场极强地逆着光踱步到她面前。周边散落的光晕一圈一圈的映在林嘉清亮的眼眸,他离开球场朝她缓缓走来的瞬间,林嘉突然觉得手冢就像是希腊神话里的赫里厄斯,驾着金色的日辇使出太阳神殿,与嘭火的神马疾驰于天际,跨越苍穹,最终稳稳地落在俄克阿诺斯彼岸,而她就像痴情的大洋神女克吕提厄因,目光一路追随他矫健的身姿,直至化作一朵太阳花。   “是,今天想和你一起回家。”林嘉看着他温柔的眉眼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小小的心脏似乎因为承受不住这情不自禁而在胸腔里奋力撞击着,一下又一下,惊醒了昏睡的流年。整整一个下午,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站在他身边。   一起回家,手冢内心深处突然有些异样,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些温热,像被唤醒了心中的某种期待一般,如蛩音响过门前惊动春帷。   “等我会儿,我收拾一下就来。”自那次雨天之后,他们再也不曾有过一起放学回家的经历,手冢一直在期待下一次,只是在校园林嘉有意回避两个人的关系,他也不好勉强。其实那个雨天,两个人挤在雨伞围起的小小平静乐土里,隔着帘幕欣赏被水滴墨染氤氲的世界,手冢霎时间很渴望以后的日子能和她一起走过每一个季节的回家的路,一同穿过汹涌的人群,走过交错的街道,看春有人间四月芳菲尽,看夏有黄鹂深树鸣,看秋有晴空一鹤排云上,看冬有千树万树梨花开,那些良辰美景,他都想有林嘉陪他欣赏……   “哎~风间君昨天跟我说,你问起我来着。他还说我怎么还有个哥哥。”林嘉跟着手冢迈上扶梯,双手随意搭在他肩膀上,率先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手冢已经习惯了她偶尔“挂”在自己身上,要是哪天她在身边不碰自己,自己才觉得怅然若失。   “你怎么说的?”现在只要从林嘉嘴里听到风间这个姓氏,他就忍不住冷下声音。老提他干什么……两个人在一起非得聊第三个人么?   “没理他啊。这是咱们俩的秘密干嘛要告诉他!而且,我跟他就是还不错的普通同学,告诉谁也轮不到告诉他呀。”林嘉丝毫没有体会到手冢话里有话,移开手剥了块薄荷糖塞到嘴里顺便又分给手冢一颗,没心没肺地说道。   咱们俩的秘密。手冢听到林嘉不走心吐出来的“咱们俩”和“秘密”的字眼,还有口腔传来的薄荷糖的清凉,刺激得大脑猛一阵眩晕,这感觉,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他清楚地记得林嘉口中所说的那些只属于他们俩的秘密:不经意的肢体接触、默契的目光交汇、共同分享一方天地的安宁、还有彼此心门的敞开以及她从不示人的那面。一想到这些都是风间不曾拥有的,手冢的心就忍不住与路边被风浮动的枝叶一同雀跃。   “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你老实交代。今天你跟安藤说我配不上你是怎么回事?”刚才林嘉还嘻嘻哈哈,这会儿转眼就变了脸色,在手冢肩膀上用力捏了一把。   “安藤?谁是安藤?”手冢皱着眉扭过头,一脸质疑。显然他完全不记得中午发生的事。   “……被我弄过去给你送信的女孩子。要是人家知道你连名字都没记住得多伤心。”尽管嘴上如是说,可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兴奋手冢没记住其他女孩子的名字。   “我故意的。但是,你偷听我讲话?”手冢投过一个质疑的眼神。   “咳咳……别转移话题,你先把这个解释清楚。”林嘉清清嗓子来掩饰自己心虚,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她问我是不是因为你才拒绝的。”看神态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偷听了,算了,又不是什么要避讳的,听就听了吧。她想要解释,自己给便是。   “然后。我说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了,别我问一句你回一句行不行……你想急死我呀。”   “我不说过分点,有人找你麻烦怎么办?虽说学校管理还不错,但并不代表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手冢望着车来的方向漫不经心地说道。   “……会不会聊天啊~说成这样,叫我怎么接话~回家回家!”林嘉幸福地嗔怪道,拖起手冢的胳膊拽着他进了地铁。   东京地区一向财大气粗从不在空调的费用上吝啬,地铁站内的冷气开得像冬天一样,林嘉微凉的手搭在他温热的小臂上,平常不过的小动作竟撩得他心里痒痒的,有种想牵她手的冲动。   林嘉拉着扶手把自己固定好,抬头微微仰视手冢的侧颜,平滑的镜框曲线和坚挺的面部线条的组合像是解析几何里曲线与方程,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出答案。想到这儿,配上手冢刚才的答复,令她有点开心,忍不住轻笑出声,觉得手冢应该是喜欢自己的,不然怎么如此细心地替自己着想。   下班高峰期,车厢内虽说有些拥挤,可还没到人贴人的程度,林嘉一直在不停地左摇右晃来努力避开她身后贴的很近的男人。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骚扰了,但是这么多人即使大声叫出来对方也完全可以说自己旁边没有多余的可立足的空间,一些接触避免不了。   “真恶心。”林嘉颤抖着拉住手冢轻声向他求救,用眼神和一脸嫌弃的表情示意自己现在的处境。   手冢感到自己校服被扯了一下,将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顺着林嘉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把半个身子都贴在了林嘉身上,还有意无意地摩擦着,色情的画面刺激得手冢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拳揍过去。他压了压情绪,告诉自己要一定要冷静处理,先低声给林嘉打了一针预防针,“冒犯了。”没等林嘉反应过来手冢一只手已经环上了她的腰,用手臂隔开了那个人的身体,微微退后慢慢把她圈得靠近自己身前,边上的人看了都会误以为他们是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是地铁不稳让两个人靠的太近?还是刚刚受到了惊吓而过于敏感?林嘉分明感受到手冢轻轻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颈间,痒痒的感觉让她不禁羞红了脸。他的臂弯宛若寒夜里教堂的钟声,有着抚慰人心的安宁,驱散了一分钟前的黑暗与惊恐;也是那臂弯铸就的宫壷高墙隔绝出的平静,使得这件事没有在林嘉心里留下阴影。   “抱歉,坚持一下,马上就进站了,等下我带你换个位置。”手冢想看看林嘉有没有被惊着,却意外发现地她耳朵微红,体贴的安慰道。确实,这个近似从背后环抱的姿势太亲密了,亲密到手冢能清楚地看见她马尾辫遮挡下若隐若现的小痣。   借着人流涌下车,手冢把林嘉带到靠近车门的地方,远离之前的是非之地。强制她背靠车厢壁面朝自己,而他,则拿出一只手扶着侧壁上把手,用身体和手臂为林嘉撑出了一方安全的空间,然而这空间并不大,仅仅是两支笔的距离,近得林嘉都能闻到手冢身上喷剂的味道,和他用的沐浴露同款,是东方清新香调,古老的雪松木、香草、麝香和干琥珀爆发了基调的十足动感,奔放而令人陶醉。偶尔四目相对,像触了电一般,各自羞涩地别过脸去。   来来往往的人在车厢内移动着,为了不妨碍他人,手冢只好越发地把身体移近林嘉的方向,那种周遭通通静止的感觉再次浮现,耳边机械的播报声渐渐脱离听觉范围,车窗上的人影与广告模糊作一团,只看得清林嘉因为羞涩不敢直视而闭上的双眼,睫毛浓密、黛眉长敛,秀气的鼻尖上渗出了几颗不知为何而冒出的细小的汗珠,还有淡粉色的双唇,嘴角微微上翘,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不久前握住她手的那个夏夜。   待电车再次行驶,手冢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动作暧昧如壁咚。林嘉条件反射般扶稳他的身体,“小心点别摔了”。纤细的手腕牢牢地箍住手冢的背,半晌都没有移开,林嘉温热的掌心犹如一块烙铁,炙烤得背上皮肤的每一丝神经跳跃不已,急促的呼吸落在林嘉的脸畔。在安静的环境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们竟然感觉到了彼此慌乱的心跳……   夏日庭院里的花朵开得正好,花繁叶细,清香远溢。偶尔一阵风吹过,那花瓣就稀稀拉拉地落了一地。手冢靠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那浅色的花朵占满老树虬枝,如云如雪,如诗如画,而在那晚霞归雁相称下鱼池边俏皮的身影,一蹙眉,一回首,竟不知不觉在他的心里投下了无数的金石玉铄,激起了温柔的涟漪,连绵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段借用了芥末蓝的《凤凰花开》里的,并非原创,特此声明以维护原作者的版权。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      夜色如波涛终于淹没了夕阳最后的余晖,无垠的墨蓝缀着几颗星辰在天幕缓缓铺展开来,路灯与家家户户的灯光此起彼伏亮起,各自独立的光点被街道串连,在褪去高温的夏日汇成一片温馨祥和的静谧。   “关东大赛,明天就开始了吧?”用过晚饭国晴叔叔闲适地坐在侧位沙发上一边看今天的晚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儿子。据往年来看,算算日子,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嗯,所以今天会早些睡。”手冢在正位目不转睛地盯着液晶屏里的《谁是大胃王》,咽下嚼到一半的水果答复道,语气平静如水,仿佛与他毫不相干。   “你明天有比赛啊?这次我想去看,可以吗?”林嘉歪过身扎了一块他手里端着的一盒切好的桃子。听到明天是手冢在关东的首战,兴奋不已,又馋他手里的黄桃,一激动,不小心按在了他腿上。   以前不去,是对比赛不感兴趣;这次想去,并非转性,而是,对喜欢的人,我想知道你的所有。   “嘶……”林嘉把手冢按得倒吸了口冷气,我的肉,好痛。“网球森林公园,认识路吗?不认识明天跟我一起走。”手冢揉着自己的腿好脾气地把盒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让那个馋鬼够着方便。   “我认得,不过明天早上我得先写完作业才能过去。”提起作业,林嘉恨不得叫苦连天,期末考试前的两周的周末最难熬了,每科三套卷子,尤其是文科,字数那么多简直要写断手。“你是第一单打吧?肯定来得及。”   “那你自己安排吧。”手冢的声音柔柔地飘进林嘉的耳朵,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失落,电视机里传来的嬉闹笑声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情绪。其实,手冢很想明天林嘉同他一起出门,陪他上“战场”。那个令他引以为傲的世界,他早就想展现给林嘉看。   “都没问题吧?虽然是你比赛,可我却觉得比自己比赛还紧张……”林嘉看着他的左臂问,隐约有些担心。窗外忽然刮进来一阵强烈的风,抖动得窗帘和庭院的藤蔓沙沙作响。之前,他们还因为手臂发生过争吵。   “当然。而且,赢的会是我。”   午后两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才下车就感受到一股热浪翻腾着扑面而来,抬头看看入口处的电子板,刺眼的数字反复滚动:35℃,注意避暑。这么热的天还用红色,哪里是在提醒游人降温,分明就是在火上浇油。   眼前35摄氏度高温下的世界,就像是隔着火焰看到的风景,直线变曲线、平面变曲面,一切都被扭曲地失掉原本的形态。知了的鸣叫一声比一声响亮,震得人轻微耳鸣,附在灌木丛上的藤蔓被晒得打成卷,花叶在炽热的阳光下失了水分皱成一团。贩卖机前甩起长队,冰镇碳酸饮料供不应求,水池附近也几乎没断过人,三三两两穿着运动服的学生到那儿洗脸洗手,溅落在水泥台子上的液体,这一秒落下,下一秒就消失不见,或渗进去,或蒸发掉。林嘉顶着太阳顺着路标穿梭,火辣辣的阳光灼得皮肤微红,暗自庆幸下车前涂够了防晒霜。好不容易拐到青学的赛场方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14:05,明明才五分钟不到,在大热天里走却显得无比漫长,喉咙干得就跟火烧了似的,她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用手背蹭干额头上的汗珠,顺便再为自己扇扇风。把瓶子丢到垃圾桶时,无意中碰到桶壁边沿,触感好似被滴上蜡烛油,马上缩回了手。   “部长?”越前见手冢在他半步之前立定,略显迟疑。   她赶上了。手冢沉默地注视着她东张西望的背影,心里的某个角落像带着雾气的玻璃瞬间被擦干净。   迷茫中,越前顺上部长的视线,一位身着青学校服的女孩进入眼帘,那女孩貌似感觉到有人把目光落在她背上,利落转身,动作带动裙角飞扬,冲着不远处的两个人颔首微笑。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身后,空无一人,再次对上女孩笑眼弯弯,不由得莫名其妙。   “她没认错人吧?”越前尴尬地压下帽檐。   “应该没有。”手冢默言,与林嘉对视几秒以示回应,并未作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走过她,进了球场。   他一全神贯注就不爱理人。看来国光对这场比赛非同一般地重视啊。林嘉这么想着,随后跟上。   冰帝应援团的呼声响彻公园上空,震耳欲聋,气势恢宏,如春雷霹雳,生生不息。放眼望过去,“帝”字徽章和灰白色制服凝成了浓烟滚滚,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涌动着掀起起巨浪。   好骇人的应援……提前演练过吧?听说对方网球部有200多人,看今天这架势,应该全来了吧?盛况堪比庙会……国光心理素质还真是好……   林嘉感受着周边的摇旗呐喊,气势不由得弱下几分。感慨幸好自己比赛没有聒噪的应援团,不然非输得哭背过气去。   诶?球怎么都飞到他身边了?手冢领域?什么是手冢领域?   在旋转落地同时回旋的短截击?听他们说这好像叫零式?但是短截击又是什么?   这就是他的网球吗?比第一次在球场训练看到的还要耀眼。如果那天从他身上看到的词是专注,那么今天他展现出来的就是王者。   ……   天边残阳如血,林嘉一个人徜徉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于人群,眼前的景物以玫瑰色呈现着,就像今天手冢展现出来的画面,分外灼人。最关键的一球,挂网,他输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滑落到颌角。下午那场双部之战所带来的震撼足够让她铭记心底。原本以为手冢冷静理智,凡事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没想到球场上竟然如此固执、热血,又强劲。   喔~原来手冢领域是通过向心力和旋转角度起作用哒!在回球时赋予球更强的力道和旋转来迫使对方改变运行轨迹。厉害,物理竟然还可以用到网球上。   短截击原来是网前1—3米处在球没落地时打回去啊,国光的零式应该又是在上边加了强力回旋吧?旋转是怎么运拍子啊,回头研究研究,学会了去给优子显摆~   林嘉安静地在一旁听解说,心生崇拜,情愫撩人。手冢之于林嘉,就像矿洞之于商人,只要不停止发掘,矿石源源不断,只要她肯探索,手冢总能给她意外。从前的日子,她曾经觉得那个男人如砚,浑厚悠远;也曾经觉得那个男人如玉,细腻温润;甚至觉得那个男人如梅酒,清冽又夹杂香醇,而今天,她觉得他所展露的每一面就像俳句,意犹未尽,荡气回肠。   【持久战会使手冢的手肘崩溃。】   【确实,手冢的手肘已经痊愈了,但是对于手冢来说,持久战使手肘遭受某些负面影响的话,长时间的打球会毁了他的网球生涯。】   战况并不是平时陪手冢看国际赛事转播那般如火如荼,相反,拖沓又冗长,似乎离结束遥遥无期。林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坚定回球的姿态,耳边浮动着对手迹部和同伴们说的话,漾起回声:   【你的肩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极限了。】   【迹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家伙,他和手冢一样是全国级的。】   【无论手冢是什么级别的,焦急快攻一定会产生空隙,那家伙是绝不会放过的。】   【为了增加部长的手肘负担而故意打持久战】   那一句句近乎宣判的语句闯入耳膜在脑海冲撞,不知所措,林嘉飘忽地退后两步,默默取下眼镜坐下,闭上眼揉捏发胀的穴位。那个叫迹部的人怎么可以这样?明知对手有伤病却还故意为之?为了胜利没有必要如此不择手段吧?让对方在梦想和网球生涯中做取舍,真够小人。   如果说一开始她在乎的是手冢能不能获胜、是否完成制霸全国的心愿,那么现在,在了解持久战的影响之后,她更在意的是手冢能不能把网球生涯继续下去。比起短期目标,这场对峙会不会剥夺手冢视为生命的快乐才是令她紧张不已的。林嘉绕到水池边拧开水喉,看细流潺潺流泻,清凉的液体打湿皮肤,之前浮躁不安似乎都随着这流水尘埃落定。她曾说过再也不干涉他的决定。便定下心神,回到球场看手冢一球一球打到迹部脚边。   亲爱的,你是在签下挑战书吗?   她虽然不怎么精通网球,但也看得明白双方居于底线互不进攻的打法是持久战的宣言。   【所谓真刀真枪对决胜负就是这样的】   【他有一定要达成的事要做。他的眼神如是说。要是像迹部所说手冢的左手像隐藏着炸弹的话。在达成某件事的强烈意识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眼神】   【他决定挑战持久战】   【那种强劲超越了一切】   她清晰地听到那些至高无上的赞誉,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担忧的想法终究还是成为现实,为了胜利,为了达成心愿,可以赌上全部,可以无所畏惧。到底他和林嘉是一类人。   6—5,6—5又怎样?领先又怎样?亲爱的,你输还是赢都不重要,快点结束好不好,再继续下去手臂会受不了的!   林嘉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力,什么叫心情复杂。正是因为她知道手冢的全部,知道他的性格、他的目标、他的理想。所以,她明白这场交锋她不能阻拦,也阻拦不了。   “国光!”40—0,最后一球,最关键的时刻,球拍脱手,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得刺耳,手冢的肩膀终究没能撑完全程,因为疼痛而跪倒在地,林嘉在场外惊呼出声,半个身子都探出围墙,迫切地想冲到他身边。   战线被拉得无限长,眼看近在咫尺的赛末点在瞬间又变得遥不可及,抢七局,谁都不肯让出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两分。   亲爱的,我们知道你的心意了,场外的每个人都明白你所执着的,所以,别再这么拼下去了,弃权也没有人会怪你!   手冢的动作已远不如之前完美,他在强忍疼痛,甚至连他面部肌肉微小的抽动林嘉都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疼,她也疼。   手冢国光,你竟然会如此莽撞、不顾全大局,居然敢拿自己的网球生涯做赌注。你知不知道队里看比赛的人一个个都为你担忧得不行!你给我等着,回家我要好好骂你一顿!   林嘉不是不懂手冢的选择,她只是心疼……只是心疼……   “比赛结束,冰帝迹部获胜,7—6。”   裁判说什么?听不清,好像是说冰帝?冰帝获胜,不可能,昨天晚上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一定会赢,他不可能会输的。林嘉脚下一软,条件反射地扶住墙壁。   最后一球挂网,裁判的宣言,使得场内有种令人窒息的安静的压抑。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两个人都太棒了!”   太棒了?也许吧……旁边有人说他们是真刀真枪决胜负,既然这样那个叫迹部的,自己也没必要把他说的那么难听吧,虽然不喜欢他的方式,但是只要国光那儿不会不舒服就行了。   退场的手冢隔着人群依次看过去,目光如一张大网牢牢捕捉住站在人群尾端的林嘉,她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复杂,看不出悲伤还是失望。赛中她不带敬语惊慌地喊了手冢的名字,在一片“手冢部长”、“手冢”的呼声中显得格外突兀,想必今天一定吓到她了,手冢打算过去同她说句话,告诉她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却只看见林嘉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独自转身留给手冢一个清瘦落寞的背影。   成功晋级的消息并没能驱散手冢的痛苦,他没有马上回家,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街头球场,反复尝试抬起肩膀,强烈的痛感深入骨髓,像无数颗钉子被钉进血肉,折磨地不能自已,低声叫出,太阳穴附近的脉动疼得突突直跳,冷汗一层又一层地蔓延,湿透衣衫。他害怕自己再也不能打网球。   太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以下,余晖尚在,林嘉依旧游走在人群,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手冢,那个少年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带她看了天堂和地狱。是安慰他?还是责怪他?此时此刻,语言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因为最难过的人是手冢自己,林嘉再怎么做也无法代替手冢悲伤。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二)   “怎么了?没胃口吗?”彩菜阿姨看林嘉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半天都没吃到嘴里。   “国光呢?”林嘉避轻就重。晚饭手冢居然罕见地缺席。   “他打电话说今天不在家吃,会晚点回来。应该是首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去庆祝了。”国晴叔叔笑意盈盈地接过话。   “嘉不是去看比赛了吗?他们战绩怎么样?”   “应该挺好的吧?后来太热没等结束我就提前走了。”看来长辈们还不知道国光受伤的事,这种事还是让他自己亲口说比较好。“我吃好了。等下我要做功课就不下来了啊。”林嘉匆匆扒干净碗里的饭,撒了个小谎,她想一个人静静,今天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   上楼洗去一身的疲倦,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中午走得太匆忙,写好的作业用过的书还摊在桌上,无心收拾。今晚难得的安静啊,镂空钩织的纱帘被微凉的夜风掀动,牵起小小的弧度,合欢的香气抖散开来,手冢跪倒在地的画面如电影胶片循环放映,再一次不断冲击她的内心。   【不要过来!】   【回去,比赛还没有结束。】   【一起去全国。】   【我是不会输的。】   【久等了,迹部。决一胜负吧。】   那个笨蛋,犯拧的时候真是拧得要死,一点都不知道掂量轻重。话虽这么说,可自己不也是如此么?之前烧到39度,走路都觉得是在飘也要硬撑着去听马克西姆的巡回演奏,就为了不错过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国光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或许已经回来了吧?林嘉试探着移步手冢的房间,瞥了一眼窗外,夜幕降临。明月悬垂,星辰都掩去了光辉,澄明疏朗的夜晚,昏黄的灯盏混同了他的气息,温暖且安定。   她刚好撞见手冢换上沐浴后的便服,肩上的绷带一层一层白得刺眼。房间里映着两个年轻人的影子,林嘉本能地将手覆在这个身影略显孤寂的男子的肩上,手冢感觉到来自肩上的一抹温热的重量,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指尖,略显迟疑,林嘉意识到有些失礼,尴尬地移开手,却见那颀长的身影缓缓转过来,面向自己。   本来还想着要把手冢骂个狗血喷头,没想到当对上他落寞的眉眼竟心疼到一句重话都说不出。那个从前一直盈盈公府、刀马娴熟、自信到不可方物的男子只过了一个下午居然换上了如此悲愁的模样。   唉……你怎么弄得自己到处都是伤啊……   “怎么弄成这样?”语调轻柔地不像话,哽咽地讲不出下一句。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凝成了寄托全部担忧的辞藻:“疼不疼?”   那句“疼不疼”惹得他突然好想流泪。手冢迅速偏过头避开林嘉注视他的目光,尽管如此,她依旧捕捉到了他眼睛里氤氲的水汽。刚刚在客厅,面对着眉头紧锁的母亲、沉默不语的父亲、祖父,自己还在故作坚强,硬撑着安慰他们不要担心,可回到房间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自己所有的防线在瞬间竟全部崩溃。   “呵……我真傻,伤得这么严重,竟然还问你疼不疼。”林嘉自嘲了一声。   “林……我……对不起,不该这么称呼你。”手冢犹豫着,第一次舍去了敬语,却还是没有主动向前迈进的勇气,他不确定林嘉是否认为他们之间已经熟稔到那种可以舍掉敬称的地步。   “我们之间就别再用敬语了。来,陪我坐会儿。”林嘉越过手冢关了台灯拉过他一起背靠着床席地而坐。唯一的火光黯淡下去,虫鸣似乎都能感受到今夜沉重的气氛,失去了尖叫的欲望,周遭的一切静得像同严冬的子午。两个人就默默地随意坐着,各怀心事,良久静默。   “别怪迹部。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手冢低沉的嗓音划破了黑夜的安谧,林嘉借着照进窗棂凉如水的月光看清了他此时低垂的眉眼,睫羽覆睑、神色微迷,应该是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开口。   “你知道我怎么想他?”林嘉双臂环膝蜷成一团,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起伏。   “看了比赛,以你的性格多少都会有反感他的情绪吧?”手冢想起上次她看到自己落在走廊的门诊单那副惊天动地的样子,推测这次如此直观地面对冲击,她心里大概会怒不可遏。   “不是多少,是很。”吃一堑,长一智。林嘉厌恶归厌恶,但上次手冢也逼着她学会了不感情用事,心里想什么就好好说,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我和迹部,除了作为部长要撑起网球部的尊严,还有我们作为男人必须要……”   “好了~我懂。只要你心里不介意,我就没关系。”只要手冢不是口是心非,她是真的没关系;只要手冢眼里迹部无过,就算有再多的敌视情绪她也愿意为了手冢忍耐。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爱情的世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因为在他(她)面前你早就低到了尘埃里。   “那天你说的很对,尽人事知天命。”手冢音调缥缈像是在喃喃自语,那句被林嘉说过一次的中文谚语他竟如此清晰地刻在心里。“林……”手冢用气声唤道,似乎怕惊扰了眼前的人儿。   “嗯?”林嘉轻轻应声,偏过头注视着他侧颜坚毅的线条。   “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我是说今天的比赛。”手冢感觉到林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上她的眼眸,一边认真问,一边抬手帮把她落下挡住脸的青丝拂到背后,“头发长得真快。”   动作暧昧得可以,然而他和她,他们都已经习惯了。那些小动作,除了带来亲密感更多的是莫名心安。   “和你一样的选择啊。赛场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无法邂逅胜利女神的吧?”林嘉抬手简单地绑了个低马尾,省的头发再落下干扰两人谈心。   “你也肯为集体荣誉舍身而战吗?”手冢试探性地问道。   林嘉轻轻摇摇头,如实道来:“我应该还做不到你这种程度,我只会想着如果是自己的心愿、是自己喜欢的,拼死也要达成。”   “林……今天我那个样子是不是很讨厌?”手冢重新把视线落在书架上,沉默几秒后缓缓开口,像是在求证,又像是在求安慰,让林嘉没来由地心疼。   “是啊,很讨厌。”她的语气突然放软,带着一丝嗔怪的味道,“人人都为你担心,你说你讨不讨厌?仅仅是为了眼前的胜利就赌上自己的未来,你说你讨不讨厌?明知道可以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一年级的孩子手里却一意孤行,你说你讨不讨厌。”尽管是笑着说的,却还是感觉有种湿湿咸咸的液体划过脸畔落在双唇间。   “林……”手冢今天出奇地爱叫林嘉的名字,似乎他每叫一次,心中的痛苦就可以减轻几分。只要她轻轻应答一声,他就觉得自己还没有被世界抛弃。   “嗯?”   “我……有点害怕。我害怕自己不能和他们一起去全国,也不能继续打网球。”   这些话,他不敢和任何人说,除了林嘉。在网球部,他是部长,是支柱的存在,自己动摇了,队伍就动摇了。在家,他一直都是不让长辈操心的好孩子,过去是,现在亦如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家人担心。可林嘉她,不一样。手冢知道那女孩儿和其他关心他的人一样,在乎他好不好,但她又和他们不一样,她会毫无保留地站在自己身后,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支持自己,让自己无憾。他们志同道合,所以,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倾听的人。   “不会的。”林嘉一如既往地习惯把事情想得乐观,好脾气地哄劝。   “我去过医院了。”   “医生怎么说?”   “眼下不能碰球拍。如果治不好,可能以后就不能再打网球了。”   “……国光,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消息如晴空霹雳,林嘉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她不敢想象手冢是用怎么的心情对她陈述这个事实,也不敢想象对于每天必须打球的他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加油!”她牵过手冢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用力抓牢,像传递意念一般。“连你都不行的话,就没人行了。”   她知道,这时候手冢需要的根本不是理性的分析,像他那样的人会自己想明白,如何采取最佳的解决方案。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旁人的鼓励,充满力量、不会动摇的鼓励。   “林……”手冢这次唤她名字隐约带上了轻微的鼻音。   “嗯?”林嘉几次试图把手抽回来,却都被手冢紧紧握住。他一直拉着她的手,像是怕被抛弃的小孩子,固执地不肯放开。   “借我靠一下。”手冢轻轻地把头放到了女孩单薄的肩上,脖颈间残留的沐浴露的香气使他昏昏沉沉。林嘉隐约感觉到肩膀上某个地方有种异样的潮湿感。他在流泪……自己也突然一阵鼻酸。   她抬手拨开手冢额前的碎发,语调温柔像耳语:“我虽然不懂网球,但是我的懂你。”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身体,手冢只觉得一阵强烈地倦意袭来,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林嘉这样说:“我也会帮忙想办法让你的手好起来,你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完,后面的我陪你一起。”   生命中的很多事情沉重婉转至不可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   寂静的夜晚,云朵流动,月光从窗缝照进,洒在手冢和林嘉年轻的脸上,或明或暗,温柔如水。    ☆、别时容易见时难   是因为空调除湿开得太大了吗?怎么觉得全身冷飕飕的?林嘉披上线衫,双手交叠在一起搓搓微凉的指尖,轻拍脸颊,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敛起不宁的心神。   这题给的都是什么条件啊!一点用都没有。今天她似乎失去了克制情绪的理智,啪的一声把笔摔在卷子上,震得笔帽轱辘轱辘滚出了老远。看来这题今晚是做不出来了。林嘉移步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一股湿热的潮气正中面颊,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闷得窒息。   七月中旬的夏夜,海洋性气候使得这座城市的夜晚温度并未达到一年最高。20:15,正是晚饭过后适合散步的时间,社区的小路上陆陆续续走过结伴的人——孩童嬉闹、老夫妇执手依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年轻的情侣你侬我侬,窗外的世界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在夏夜洋溢着温馨的芬芳。林嘉怄气般大力拉上窗户,扯过窗帘,把边边角角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卷起被子捂住头瘫倒在床,似乎这样就能隔绝那方晶莹剔透背后的异彩纷呈所带来的恶意中伤。   十分钟前,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她如往常一样陪彩菜阿姨理过碗筷后回房间完成功课,才进入学习状态不大会儿,手冢突然进来,表情语气凝重认真得像交代后事。   【国光?】林嘉皱着眉看手冢随意靠在她右手边,无法猜到手冢的来意。   【我要去宫崎治疗了。】他的语气和之前受伤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甚至带着几分期许。   【什么时候?】林嘉一惊,望着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几天把学校的事安排好就动身。】手冢拿过林嘉做过的试卷仔细端详,他并非想要用如此失礼的姿态待她,试卷仅仅是挡箭牌,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讶异与不舍,他不太敢面对。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林嘉扭过头把玩着手里的笔,也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到了那边才知道。】   【哦。】失落的情绪已经从眼睛蔓延到声音。   【林……】手冢觉察到林嘉瞬间低落的情绪,放下卷子,轻声唤她。   【嗯?】   【我不在家的时候,替我多陪陪爷爷,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孤单。】   【好。】   【还有爸妈,他们每天都很辛苦,所以拜托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和他们说说话。】   【好。】   【林……】   【嗯?】   【勿忘我要记得一周浇一次水才长得好……】   【记住了。】   【就算我不在也不可以多吃糖……】   【知道了。】   【即使过些日子放假了在学习上也不能懈怠……】   【你别说得像回不来一样行不行?】林嘉最讨厌这种意味着分离的嘱托话,一次她都难以忍受,而今天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手冢居然在她面前提了五次。   上课时间校园里只剩下建筑和植被安静地沐浴着阳光,教室里老师的板书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一黑板,下面的同学追着进度匆匆跟进笔记,唯有林嘉手托腮望着窗外发呆。她看见阳光成束状洒下,分解出七色光谱的晕圈,那色彩排列和老师课上讲的一模一样——红橙黄绿青蓝紫。圆柏的针叶被晒得发亮,草绿色的表层像是裹上了焦糖。青草绿,好熟悉的颜色。国光和迹部比赛那天似乎就戴的这个颜色的护腕。比赛……受伤……他要走了……去宫崎……宫崎,真远啊……   “林嘉,重复一下我刚才说的阅读这类文章要注意什么?”班主任已经盯了她好几次,怎奈她迟迟意识不到。   “……对不起老师我没听到。”林嘉猛地回过神缓缓起身,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脸颊瞬间烧起来。   “樱井,你来回答。”神保老师见她有悔意也不想故意为难,点了附近的学生替林嘉解围。   “把握说明对象和特征;理清说明顺序;判断说明方法;概括段意;分析结构特点。”   “林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把握说明对象和特征;理清说明顺序;判断说明方法;概括段意;分析结构特点。”   “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   林嘉默默地在题边做好备注,却还是无法像以前那样兴致勃勃地听讲,即使强迫自己盯着卷子,那些小字依然都幻化成手冢的脸,以及,他说过的词句……   “嘉?你怎么了?感觉情绪不太好。”优子把林嘉带到天台问道。上节课老师叫林嘉回答问题她居然答不上来,一看就是没听讲。   “他要去宫崎了。还不知道去多久。”林嘉似乎有点厌烦谈起这个话题,低垂着眼玩弄手里的狗尾巴草,连“他”是谁都不肯说明。   “我听周助说了,手冢学长他好像伤得挺严重的。”优子语气也变得沉重,靠在铁丝网上看向远处的拔地而起的高楼,目光变得悠远。   “优子,他要是在那边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林嘉话题突然一转。   “……你……最近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你觉得学长他现在会考虑这种事吗?”优子伸出纤细的手指点点朋友的头。   “我还不是没考虑就喜欢他了……”林嘉小声嘟囔。   “……他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你就放弃喜欢他好了。单方面的喜欢太虐心。”   “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难道你要我帮你想办法横刀夺爱?林嘉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正常,你看你这两天作业的错误率,我都怀疑那是不是你自己写的。就因为一场不知结果的暗恋,你打算把梦想都让位手冢学长?真是愚蠢至极。我们不是约好一起考芸大附高么?你要是一直这么不在状态下去,我可不陪你直升本校高中。”所谓好朋友,就是在你犯蠢的时候点醒你,告诉你什么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优子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林嘉焦躁地把狗尾巴草丢到地上。   是啊,她现在真的难以自持,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手冢之后,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想看见他。教室窗口,偷偷瞄他挺拔的身姿;阅览室滥用职权,查他借过哪些书,然后自己再去借来看;回家在私底下,故意逆着他的话来,就为了一睹他只露给自己的略显无奈的表情;甚至手冢有时候跟哪个女生说句话她都要旁敲侧击地问他:哪个人是谁?你觉得她怎么样?……她变了好多……变得有点不像之前那个潇洒得像风的女孩儿。   “嘉,我刚刚可能说过分了,但也是想让你早点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走出来。”优子附身拾起被林嘉丢在地上的青草,编成小兔子塞回她手里,“眼下只有两条路:一、你现在就去告白,然后被无心恋爱的手冢学长拒绝,痛过就忘了。二、忍着,全国大赛结束前的这段时间,当好朋友的角色,培养感情,其他的不管也不问,等以后找合适机会再说,那时候拒绝与否各占一半的概率。你自己看着办吧。”   机场某个候机位聚集着几个身着校服的年轻人,如周边同行的人一样,眼神或不舍、或担忧。那些少年一路相随、携手奋战在最前端,向着冉冉初生的红日虎啸山林,而今日,在梦想未达成之时竟要亲手送走自己相亲相爱的伙伴。他们需要他,他们等待他,他们想和他一起制霸全国。他们相信他会回来,这是曾经约好的。   道歉的话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可纵然是一万遍也无法弥补已成定局的事实。手臂和肩膀他都无能为力。   “还是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耳边机械的催促声响起,抱歉代替了再见。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让他都无法坦然地挥手自兹去。   “你就放心去吧,通往全国的门票我们会交到你手里。”手冢的朋友如是说。表面上他是他们的领导者,但更多的,他和他们是朋友紧紧相依。这样说,也许就能放心。   当飞机轰鸣驰骋蓝天,手冢才真正意识到东京已渐渐被甩在身后。望着窗外的云层,想着网球部有大石、有不二、有越前、有那些不甘于屈居后位的队员们,自己倒也是能放得下心。家里也都交代好了,有林嘉陪着长辈们,他们应该不会因为少了自己而觉得空落落的吧?接下来应该就像她下午道别时说的那样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治疗了。   【是不是有话跟我说?】从放学进门到即将离开林嘉跟在手冢身后一步也不曾落下,除了他洗澡、去卫生间,其他地点一直围着他转个不停。   【其实也没什么……】林嘉抓着拉杆箱的把手狠狠地蹂躏,欲言又止。   【没什么我就走了。】手冢太知道她个性,只要是在犹豫中的事,不被逼到死角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   【我想说你去了好好治伤做复健练网球回来还得参加全国大赛呢,别干有的没的跑到宫崎去泡妞勾搭漂亮姑娘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再、见!】林嘉被激将法激得像啄木鸟笃笃笃一口气说完,语毕还拎过手冢的箱子像出气似的重重地放在地上。   想起离家前的一幕,手冢的嘴角上扬出不易察觉的弧线:能把再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就只有她了……    ☆、无意苦争春   总有一天我们会遇见一个绚丽的人,让我们觉得其他人都是浮云。   “少爷。”源彰前脚才跨进大门,随后就听见敬语接二连三响起,礼节性的微笑摆好,向停下手里工作的佣人微微颔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感概门口是不是有雷达监测器能够识别他的脚丫子味,不然怎么自己还没出声周边的人就能知道他回来了。   “我姐呢?”   “小姐在书房。”   “姐,我回来了。”源彰双手推开书房木质雕花大门语气明快,带着几分撒娇。眼前这个看似稍显幼稚的大男孩很难让人联想想到这是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笑容如花、优雅如兰的源氏集团的公子。   源纯坐在阳光下的摇椅上,有节奏地摇晃,轻哼着旋律,整个人被镶上了一轮金边,连同她吟出的曲调,都像镀了金。闻源彰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乐谱抬头:“老弟回来了?等下告诉厨房今晚多备些你喜欢的食物。”   “姐,不错嘛~你讲话越来越有妈的风范了。看来我这当弟弟的日后也只有被指使的份儿。”源彰绕到宽大的办公桌背后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嵌在真皮座椅里转了个圈。   “在圣德呆得没人管,你倒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怎么样老弟,想好了没?高中是回冰帝,还是听家里的安排和小景一起去英国读书?”   当初源彰升中学的时候完全可以追随家姐的脚步进入冰帝,但为了可以多玩几年一心跑到离家相反方向的圣德,好在父母也觉得他年纪尚小,便顺了他的意给了三年自由时光。然而,源彰不比源纯,有各种各样的选择,他从出生开始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固定好了,尤其是源氏集团接班人这个身份,绝对不能发生任何偏差和改变。   “姐,我得先跟你说件我的事再谈学校的事。”   “你说。”   “我想追个女孩。”   “追啊,这种事还用跟我打报告?你在圣德身边围了那么多莺莺燕燕,我哪次多嘴过?”源纯觉得自己弟弟今天讲出来的话有点不像他。姐弟俩虽然在不同的学校,但也时刻关注源彰的动态,她知道那小子三年来在外边装得人模狗样的糊弄了不少高质量的小姑娘上赶着倒贴,不过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源纯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是你之前了解的那样,这回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有多认真?”源纯伸出食指在发梢上打着卷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弟弟说的“认真”。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一定是我的soulmate。”源彰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目光灼灼地盯着老姐。   源纯听了弟弟的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soulmate,她和源彰从小就知道soulmate是一生一世永相随的伴侣。一改之前的随意,敛起唇边的盈盈微笑,松开头发正视道:“弟弟,soulmate可不是随口一说的。”   “姐,我喜欢她,她是我一直在找的人。等她答应我了,我就和小景去英国读书。”   “既然你喜欢,我只有支持了。”她这个弟弟哪儿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情,感情一旦被点燃就如同烈火吞噬所有,而且是停不下来的烈火,越拦烧得越旺,顺着他是唯一可以让他保持冷静的方式。   “姐~我想借用爸妈在北海道给你买的别墅。”   “随便用~”   终于顺利熬过两天的期末考试,幸好那天天台上优子点醒了林嘉,才让林嘉赶上了期末复习的末班车。总之接下来可以好好玩一段时间,毕竟开学之后要正式加大应试练习为三年级的升学考做准备。   “林小姐,我想同优子小姐借一步说话可以吗?”源彰早早等候在青学校门口,俊美的侧颜和得体的穿着引得无数女孩侧目,都在好奇是哪个女生如此幸运能够得到如此炫目的男生青睐。   “哦哦哦,那你们聊我先走。”林嘉见对方是曾经来找过优子几次的熟人想先一步离去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林嘉你就这么被他支走了?我要是被绑架了你第一个被谴责!”优子眼疾手快地把林嘉拖回来威胁道。   “额……那个……源同学你也看到了,有什么事还是当着我的面和优子说吧。”   “不如这样,我们去前边路口的咖啡厅坐坐,让林小姐坐旁边看着总可以了吧~”   意大利歌剧浑厚而悠远在怀旧主题的咖啡厅绕梁不绝,林嘉撑着头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望向隔壁桌的装得像冰美人一样的优子,不得不替源彰感到悲哀。据她对优子的了解,任何打乱她人生轨迹的人,基本上她都不会再跟人家有交集。不过,源彰也算走运了,至少现在两个人能坐说句话。   追女孩就是麻烦。百无聊赖之际,林嘉叼着吸管嘬奶昔,腾出手来给手冢发短信,他已经走了一周了,而且因为期末考她从手冢离开后就没联系过他:   【我刚考完试。你那边怎么样?还好吗?别忘了走之前答应我的——好好治伤,不许瞎勾搭!!!】   【嗯。】手冢正在打球,看到是林嘉的短信,秒回。尽管只有短短一个字,对方无从判断他的情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林嘉在考完之后就马上给他发短信这个举动让他有多开心,一扫之前被忽略的沉闷。他都来宫崎一周了,除了当天落地报平安被叮嘱配合医生之后,家里人就没人再理过他,感觉像被抛弃一般,他只能安慰自己说“大家都忙,林也忙着备战期末没时间。”   嗯?!就一个“嗯”字……他可真省键盘啊!【你忙吧,我和优子在一起呢。有事回头联系。】   【好。】   林嘉收起手机,想着手冢虽然惜字如金,却能在第一时间迅速回应,对比之前对其他人电话短信的态度,让自己的虚荣心大大被满足。一时间突然很好奇那边那两个人在聊些什么。   “明天就是正式放暑假了,我想请优子小姐一起去北海道避暑一段时间,当然,如果愿意带上林小姐的话,那再合适不过。”源彰此行试图拉近自己和优子的距离,特意借来自家老姐的别墅创造独处空间。   “什么叫带上林小姐再合适不过?”优子担心对方会挟持林嘉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毕竟他道行要高出一般男生。   “别紧张,我是想说,倘若林小姐同行,优子小姐不会觉得拘束。”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去,而且还会带嘉去?”   “一个旅行的机会而已。我诚心诚意邀请二位。这是下周三的机票和住宿地点的钥匙。我交给林小姐了。”源彰从西装暗袋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推到林嘉面前。源彰看人一向很准,他看到林嘉和优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表面上是林嘉听优子的,实际上只要是林嘉想做的并且无伤大雅的事,都是优子顺着林嘉。从林嘉那儿下手远比直接邀请优子成功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需要我送两位小姐回家吗?”   “谢谢你,源同学。我想我和优子需要讨论一下这件事再回家。”林嘉刚想点头说好,却被优子使了眼色。   “那我静候佳音,告辞。”源彰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举止使得他在没有邀约成功的时候也没恼羞成怒丢了风度。而是以退为进,从容不迫地买单,点头道别,不过分高傲,也不有失富家子弟的身份。   “他举止怎么那么优雅,我觉得我学都学不来。话说优子你想去吗?”林嘉拿着信封对着阳光好奇地抖来抖去试图看清里面东西是什么样的。   “是你想去吧~?”优子迎着阳光缓缓走在前面一语道破真相。   “这个假期除了学习还是学习,而且我爸妈又不在,国光也不在,多无聊啊……不过你不用管我,你还是想想你心里怎么看源彰吧。”   “你呢?你不是说他是你的理想型吗?”优子一直记得林嘉说过源彰是她的“理想型”的话,她总觉得,朋友欣赏的人不能染指。   “对我来说源彰就像是橱窗里的毛绒玩具,只会觉得可爱,却永远不会有拥有的冲动;而国光就像是灯火,我是飞蛾,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靠近。”林嘉赶上前拉住优子异常认真地强调。   林嘉和优子在征求了各自父母的意见后,如约登上了去往北海道的航班。一方面优子见林嘉对北海道之旅憧憬得不得了,另一方面她对源彰确实讨厌不起来。   七月鲜花绽放之时,整个富良野丘陵就像一片广阔的紫色花海,让人目不暇接,林嘉撇开散步的源彰和优子不顾一切地投入鬼斧神工的大自然的怀抱。一身白裙白帽的她在紫色绿色的海洋里到有些许清新脱俗的味道。   “优……”林嘉站在田埂上想兴致冲冲地邀请优子一起过来赏花,没成想却撞见她正和源彰笑得乐不可支,瞬间觉得自己好多余……   【是我,我在富良野,作为一只巨型电灯泡。】林嘉拨通手冢的电话哀怨地看着“见色忘友”的伙伴。   【嗯,听说了。】难得接到她电话手冢合上杂志专心回应。   【这种八卦你都知道?!】   【如果聊这些就挂了吧。】就算是林嘉他也不想聊别人的私事,尤其是这种桃色新闻。他们之间就不能聊聊自己的事么?   【哎……不许挂!我有事!】   【什么事?】   【富良野的花海很美,现在我眼前有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而且薰衣草的味道好香啊!要是你也一起就好了~】林嘉坐在秋千上晃着腿给手冢描述自己的见闻。确实,看到眼前成双成对的情侣,她突然特别想有手冢陪她。   【嗯。玩得开心点。】   【又嗯……真扫兴。亏人家看到这么美的景色第一个就想到你,还这么兴高采烈地给你打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嗔怪又略微失落的声音。   【等下多拍几张照片发给我看吧。】手冢不喜欢花言巧语,也不擅长安慰人。但是他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变相安抚在意的人。   然而林嘉有所不知的是,当晚她发照片给手冢时失手发出的自拍竟被他不动声色地保存,后来离家千里万里,那张照片被洗出来好好地珍藏在皮夹内层,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的黑夜。    ☆、北方有佳人   宫崎的环境比东京貌似要好得多,既没有东京的吵杂、节奏匆匆,也没有东京的闷热、酷暑难耐,更没有东京市区满是钢筋水泥铸成的密集的楼宇。道路两旁高耸入云的棕榈树遮天蔽日,流金借着叶间缝隙星星点点地洒下,偶尔还有蝴蝶翩然落在草丛花间,鸽群会结队划过市区上空留下光影羽扇,甚至连车辆运行的速度也比东京快上十几码。   手冢留心观察过,这座城市不仅少了高密度的人群、车辆,还鲜少见到有人低头赶路、步履匆匆,宫崎所有的一切,连同植被建筑都总是一副从容不迫、闲适安逸的模样。   他见过这座城市余晖殆尽后的漫天星辰,相对东京,这里更容易透视宇宙浩瀚无边,之前某天晚上鲜少踏进天文馆的他心血来潮去当地参加星象观测,对比之下,确实宫崎的观测效果更胜一筹,当时还在想如果叫上林嘉一起来看她肯定会开心得合不拢嘴,跟小钢炮似的给自己讲个不停。上次被她强制叫去天文馆自己趴在望远镜面前就听她解说了半天……   【你看,从这这个角度能看到四颗特别亮的星星吧?构成了一个四边形,其中一颗绿色的和下面三颗星星构成了一个菱形,看到了吧?】   【看到了。】   【那是你的天秤座。由天秤座α、天秤座β、天秤座σ、天秤座δ、天秤座μ、天秤座ι构成。也可以说是氐宿一、氐宿四、折威七、氐宿增一、氐宿增五、氐宿二。】   【氐宿?折威?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比较专业的命名方式吧,书上是这么写的。你要是想记的话还是记希腊字母好了,容易理解容易记。】   【不求甚解。】   【你……你还不能解呢!我好歹还知道点儿~】   【你的星座呢?什么样的?】   【我的啊,我的星座现在不好观测,十月才是最佳观测时间。】   【那等到十月再来看吧。】   【十月我都回家了,不过如果那时候你还肯跟我玩的话,我一定会带你来的!】   手冢坐在附近的长椅上休息,八月初如流火的夏日伴着虫鸣声,眼前有节奏跃动的身影和球场上的白线不禁使他有些出神……   “小偷哥哥,到你了,按我教你的来!尽力抬高肩膀。”手冢听到召唤,拿过拍子发了一球,明显肩膀还不太敢抬起来。没想到却招来了“批评”。   “小偷哥哥,网球不是这样打的好么。看着!”小女孩娴熟地把球打到了墙壁上示范动作。这是他到宫崎不久遇见的一个因网球而结缘的孩子,从那天开始,身边就不知不觉多了个小教练。虽然不是心甘情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打球的力量、技巧、速度远超出同龄人水准。   医疗中心的康复活动结束以后,到附近球场打壁球成了手冢每天的功课。   【从医学上来说,现在就算把肩膀抬高也应该没有问题……但现在支配他的是疼痛的记忆和对再次发作的恐惧……如果他不能战胜那种恐惧……】   医生的话从不间断地回荡在手冢耳畔,病因很清楚,是因为恐惧。的确,那种万箭穿心的蚀骨之痛就像是梦魇,在心头挥之不去。肩膀总是抬到一定高度就不敢再抬起,怕再次痛不欲生、怕再有一次就真的彻底告别网球……   然而,上天不会摧毁任何一个有天赋又刻苦的人,无论是怎样的契机出现都会使那个人更上一层楼变得愈发强大。   “哟……怎么回事啊,全国大赛级别的小子?!”   “全国大赛的水准也不过如此而已嘛!”   “比赛结束,大丸获胜6—0。”   “哇哈哈哈——手冢国光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啊!赢了,而且很轻松哦!”   “日本中学网球界最接近职业选手水准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啊!”   “让我来代替小偷哥哥做你们的对手!”   “哎呦……小姑娘,刚才的气势哪儿去了?”   “绝不认输!到死我也不会放弃。”   狮子乐中学的家伙在轮番趁人之危,面对这样的嘲笑和侮辱手冢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肩膀依旧无法抬高。小女孩的正义感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唤醒,心生怜悯,挡在“小偷哥哥”面前豪言壮语。   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的日子,她一直在反复练习如何从容地站在球场上与人对峙,手冢那天在比赛后教她的,她用心记得:“神经痉挛,极度紧张引起的肌肉萎缩,导致身体无法动弹的现象。如果要克服这个……只有靠不断的练习积累。而练习量是由自信来决定的。”   因为先前的对话,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胆量。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即使再出色也仅限于同龄人之中,对方不仅是男人,而且还是毫不留情的男人,小女孩的行动在攻击中一点点变得迟缓,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图。   【手冢国光……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肩膀抬不起来……只是因为你害怕。】   【踏出一步……像那个孩子一样;战胜恐惧……像那个孩子一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手冢国光虽不喜欢挑衅,但也绝不是任人欺压的对象。凡是从他身边夺走的,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似乎……我先前也是神经痉挛呢。我要感谢你们。”   “那么,你最好不要大意。”   “……下一个轮到你进球场了!”(不,不要……)   至关重要的一步终于向前迈出了,手冢“复活”的气场及慑人的实力压迫得那群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猴子们”现在却换了另一副模样,互相推诿不敢上前。   【终于赶上了……全国大赛!】   用全部心力打出去的ACE,一球比一球强劲!   “小偷哥哥快点快点,慢死了!”美由纪坐在一边嘴里叼着糖含混不清地朝手冢挥手唤他过来休息。   自从刚才发现肩膀已无大碍打败了那群人之后,手冢的心情瞬间明朗。望着美由纪天真纯洁的脸庞想起林嘉在院子里催促自己的时候也总是这幅模样,尤其是“快点快点”的发音,好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糖在口腔产生的酸有损牙釉质。还是多吃些苹果好。”手冢盯着小姑娘手里的棒棒糖忍不住劝阻。苹果……果然是被她给影响了。   “苹果能吃出糖味儿来?”美由纪停下嘴认真地看着手冢,一脸难以置信。   “你讲话方式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朋友?和我一样大吗?”   “大概吧,可能还没你大。”她不认真的时候真有13岁吗?感觉还没有美由纪这孩子年纪大。手冢宠溺地笑笑,脑海中浮现出林嘉的姿态。   【亚古兽进化——暴、龙、兽!噗哈哈哈……好傻喔。】林嘉的声音和电视同步响起。   【原来你知道啊。】手冢在一旁盯着报纸不动声色地吐槽。   【我又没吵到你,你管我~哼~】   【在山的那边在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大森林~】林嘉一边给勿忘我浇水,一边心情好地哼着歌。阳光明媚的天气,情绪不高亢都难。   【你消停会儿行不行……】手冢在院子里帮父亲做木工,耳畔“魔音”萦绕。   【我心情好~】   【那你换一首。】   【你还要点歌啊~点吧!唱什么?】语毕,放下花洒蹲到手冢旁边看他忙活。   【《北国之春》】手冢头也不抬一本正经地说道。   【哥你逗我?!要唱你自己唱……】   【阿姨,您给我编辫子好不好?我自己编不上~】林嘉拿着时尚杂志从楼上蹬蹬蹬地冲到客厅看连续剧的彩菜阿姨面前。刚才在房间自己弄半天也弄不上。   【来坐这儿,想编哪种?国光你挪个地儿,我给嘉编头发。】彩菜阿姨拍拍自己身边的小空,示意她坐过来,顺带“驱逐”了旁边等下会妨碍手脚的儿子。   【……编不上就绑马尾啊。】手冢默默地拿着遥控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到人家两个亲密的样子,他还有点吃林嘉的醋。   【怎么~?你嫉妒啊~?谁叫我比你会跟阿姨撒娇呢~是吧阿姨~?】   【没错!】   【……我回房间了。】真是受不了你们……   “没我大……小偷哥哥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你妹妹么……”美由纪没有理会手冢说的不吃糖,继续对着棒棒糖舔个不停,左手还腾出空来颠球。   梧桐树叶在头顶上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阳光趁着缝隙零零散散地倾泻,植物的香气和泥土的气息让手冢不由地想东京的故事,在九州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会想起林嘉,但仅仅只是浅影浮现,更多的是对网球和对全国大赛的牵挂,然而在刚刚他突然间很想念地铁里开得像冬天的冷气、雨后湿漉漉的街道、庭院蔷薇的醉人、以及某人的笑靥如花。   “妹妹?她应该是我最特别的妹妹。”    ☆、取次花丛懒回顾   终于可以回去了,手冢收拾好自己行李,离开前站在门口嗅着即使自己用光了喷剂也依然无法掩盖的消毒水味,再次环顾了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和被套、雪白的窗帘,除了病号服,所有的一切连同在这里的记忆都白的刺眼。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原来白色是这么冷漠的颜色。他缓缓带上门,穿过阳光照射的走廊,脚下踩过一个又一个被拉长的窗影,邂逅墙壁上的树影斑驳,与素不相识的人擦肩,与熟识的人再见,订好的计程车早就等候在医院门口,司机亲手打开后备箱向他点头致意,报以微笑。   当飞机冲破云层,东京的轮廓在视线中一点点变得清晰,曾经让手冢觉得拥挤、闷热的城市,一瞬间竟带给他无比强烈的归属感。“这儿是我家”,飞机着陆时分他脑海里感慨出这样的短句。   机场的Matsumoto Kiyoshi,手冢惯例一次性拿了五瓶GATSBY喷剂,准备结账时忽然在收银台边上的显眼处看到了一只精致的发夹,忍不住拿过来。她应该很需要……   他知道林嘉头发长得很快,自己离开家前就发现她学习时习惯一手固定着刘海一手掀书页,有时候两只手都忙着,前边扎不上的就垂在眼前扫来扫去,看得他强迫症都犯了,好想过去帮她撩起来,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又长了不少……   而且这个发夹无论是做工还是品味,均符合手冢对饰物苛刻的标准。重要的是,林嘉她一定会喜欢这个造型。   【啊啊啊啊啊啊!国光国光国光!我期末语文考了83,终于到了平均线。你和你的练习册都好厉害啊!年级第五名,第一次啊!!!简直爱死你了!!!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帮你实现!!!】   记得半个月前,林嘉兴高采烈地打过来,电话那头激动得声音都失了真。虽然知道她性格开朗,可如此兴奋却还是第一次,说话都不经大脑。情绪感染力极强的她开心,他也跟着开心。确实那一整天,做复健、打球手冢都无比积极,就连美由纪给他作指导他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晚上临睡前还把林嘉写进了日记,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第几次在日记里提到林嘉名字。   手冢尽管嘴上不说,但也明白欠着林嘉一份“人情”,他感谢林嘉从未提起过自己那晚崩溃地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流泪的事,就连两人单独相处也都没有过,她体贴又小心地维护着自己的自尊。   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讲出来让对方尴尬。况且,对方是那么骄傲又注重形象的人。   “发夹?”店员瞧瞧手冢的脸又再次确认了一下他递过来付款的东西,略微迟疑,但还是保住了职业操守,“您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新上架的限量版。送给女朋友再适合不过了!”   女朋友?林嘉?手冢听到后微微晃神,停住了付钱的动作,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礼,一边辩解一边及时打开皮夹拿出几张钞票:“不,不是女朋友,是妹妹。”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手冢是在急于证明给谁看?以前不认识林嘉的时候帮母亲带东西也出现过这种情况,那时候不都是当做笑话一笑了之吗?   “抱歉。您真是一位好哥哥。包好了,欢迎下次光临。请慢走。”店员也微微尴尬。   一路上手冢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店员说的关于“女朋友”的字眼,心扑通扑通地在胸腔里剧烈又有节奏地跃动着,掌心渗出一层薄汗,三分激动、三分紧张、三分忐忑、一分喜悦交杂在一起,混成了此时难以言喻的情绪。向来不晕车的他,这次坐在车里看高速路上闪过的风景竟有股说不清理由的眩晕。   的确,手冢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期待和林嘉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夜幕降临窗外昏暗一片的时刻,当她靠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起想题,指尖会不自觉地随着思考的节奏在自己肩上跳动,侧过头就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稀松平常的动作被她做出来,让自己总有种被撩拨的错觉,甚至有时候瞥到林嘉啃完苹果后像小猫似的伸出舌尖舔掉蹭在嘴角的汁液,他都有凑过去用唇瓣替她吮吸干净的冲动。如果是妹妹的话,会这样吗?对瑾辉,他从来都没动过如此“出格”的念头。   手冢似乎有点意识到什么,但还没等理清就被大石打进来的电话打断,等下学校见。全国大赛在即,有得忙了。出场顺序、训练计划、队伍士气、正选确定,明天还要去会场抽签,哪件事不都得等着他操心。对林嘉,应该是青春期躁动吧,也许等她走了就好了……    ☆、相思上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书桌前的日历缓慢地被翻动,一页又一页,时间似乎故意捉弄人的感情,停滞不前。窗外的知了唤不起沉睡的盛夏,也叫不醒低迷的心。   林嘉不愿意对别人讲起,身边没有了手冢,即使再开心心里某个位置也总觉得空落落的,有时候笑着笑着想叫手冢一起分享,可才发出一个音节就怅然若失地发现他不在这里,远在宫崎。整整一个月,林嘉清晰地觉察到,原来习惯养成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各玩各的也觉得满足。她必须承认,在自己和手冢相处的日子里,她对他产生了微妙的感情,然后动心,直到席卷半壁江山。   从北海道回来优子曾经问过林嘉:“喜欢是什么感觉?”林嘉回答说:“仅仅是想到他,就觉得星星都亮了。”然而这次离别她恍然大悟,原来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星辰也会黯淡……   多少个夜晚,林嘉从梦中醒来,那一个个挥之不去的与手冢有关的梦境,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午夜惊醒的她偶尔会悄悄移步手冢的房间,借着昏暗的光影,打量里面的一切,看过的杂志没有被挪过位置,桌面上零散地放着常用的两支水性笔,那天他走得太匆忙转椅都没来得及推到桌子下,柜子旁边的坐垫也都很久没有人坐过了。所有的摆设如走之前一样,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柜子里的钓具和墙上的风景画也如林嘉一样孤独的等着手冢的归来。   给手冢的邮件里,林嘉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的钓具们想你都快想疯了!殊不知,是某人想他都快想疯了。   人寂寂,夜纷纷,缠睡依前梦见君。说好了会回来,便一定会遵守诺言,笃定的走到那个人面前。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林嘉当时正看着搞笑片乐得前仰后合,条件反射地回应。然而当她觉得声音无比耳熟扭过头,看到手冢挺拔的身影落满光辉在客厅显现,笑容继初次见面后再一次僵在嘴边,喧闹的世界顿时安静下来。手冢这次回来是故意要瞒着她,因为他好想念林嘉看到惊喜的表情。   当林嘉看到如天降神兵似的手冢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然后想都没想雀跃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向手冢,却走得太急被沙发底柱绊倒在地,直接扑到手冢脚边,手还紧紧把着手冢的脚踝。她本来想抓住手冢的身体,没想到落地迅猛,手劲儿又小,反倒顺着他的腿一路摸了下来。   一向身手敏捷的手冢被林嘉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条件反射地侧身后偏了几公分,谁叫林嘉摸的是大腿内侧!再偏点儿就碰禁区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第一时间接住林嘉的时候,她已经匍匐落地,两只手还搂着他的脚脖子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不撒手……   “这见面礼可真大啊!”这时候明明要绅士点把女孩子温柔地扶起来才是,但是她那副样子实在是好笑,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摔得如此个性,像拜佛一样。忍不住逗弄。   “你还有心思板着脸调侃我……还不快拉我起来!”林嘉努力仰起脖子,佯装生气掩饰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出糗的尴尬。   “摔坏没?”手冢卸下网球包靠在沙发背后,俯下身子长手一捞把她从地上带起来,关切地问。虽然她摔倒的样子很可笑,但是奔过来的动作却让自己满足感爆膨。   “应该没有,膝盖有点疼。你说你躲什么呀!你不接着我就算了,还躲!本来我可以不用摔的~”林嘉被手冢捏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蹭到沙发上抱怨。   “我……”难道要他说你差点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这……好难以启齿啊。“没反应过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手冢神色不太自然。   “你看,因为你见死不救,我的膝盖现在呈青紫色。”林嘉拉起裤管并拢两条腿抬到手冢面前,半撒娇半嗔怪。   “我去拿药。”   “功课还行吧?”手冢一边看着她往膝盖上抹药油一边问她近况。刚一进家门手冢就开始板着脸问她功课好不好,就不能有个轻松点的话题么?比如宫崎之旅什么的。   “当然还行,有劳您牵挂了,远在九州还惦记着咱这小人物的学习情况。”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还把我摔成这样,怎么会有好话跟你说,林嘉不满地想着,语调阴阳怪气的,手指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不过手冢也不恼由着她性子去闹,把她弄成这样自己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我过一会儿还要走。”手冢情绪有变,一丝淡淡的失落传出来,他想多在家和林嘉聊会儿天,怎奈时间不允许,要忙的太多。   “那你不去陪陪阿姨吗?你不在的时候她可想你了!”林嘉翘起几根手指把药瓶盖拧上,怕手上的液体落在商标上晕了字。   “刚才在院子里已经说过话了。”一刻钟前手冢刚进大门就看到母亲在外面拾掇花草,便连屋都没进,先帮着把重活做完了。要不是彩菜阿姨赶他进来和林嘉打招呼,他还会继续忙下去。   “你等下去哪儿?”   “学校。全国大赛快到了,有些事得和龙崎教练、大石商量。”   “你要是把冠军奖牌带回来,我就送你一样礼物!”林嘉听到全国大赛的字眼,终于肯把注意力完全放到手冢身上,眼睛里透着闪亮闪亮的光。他终于快要攀登至顶峰了!夙愿将要实现了!他得不得冠军这件事明明跟自己没关系,可自己却在意得不得了……   “送我礼物?在那之前我有礼物先送你。”手冢弯了一下嘴角,起身从包里摸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林嘉,打开来竟然是一个精致的木制星型发夹,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星星造型的?“恭喜成绩进步。”后面还有一句他不好意思说的,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毫无保留的支持。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星星形状?我记得我从没告诉过你。”林嘉摆弄着发夹笑眼弯弯,爱不释手,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其实,只要是手冢送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喜欢,然而更让她开心的是手冢居然知道她的喜好。这种举动简直不要太讨女孩欢心。   “这很难猜吗?”只要细心就能发现,林嘉做笔记最喜欢在重点部分画五角星,睡衣是星星底纹的布料,雨伞是墨蓝底色布满银色星辰,就连她扎辫子的发圈上也缀着金色的星星,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看星星。   “你到底送过多少女孩礼物才练就了这番一针见血本事?”林嘉想到这儿语气突然变得微酸。   “你是第一个收我礼物的女孩。”手冢在玄关处换好鞋探出半个身子如实回应,并没有体会到林嘉问话背后的情绪。   “……之前说你是‘大木头’的话我收回。”她克制住想跑过去给手冢一个熊抱的冲动,与他对视的眼睛里流露出感动和欣喜。手冢的话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少女心。   “妈,今天国光回来了。您和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林嘉带着狂喜的心情给远在玻利维亚的老妈打电话。   “应该可以提前半个月回去。这边还要收个尾。不过,我得先去美国办点事。”   “去美国啊?妈妈妈……您去美国多久?”   “大概一周左右。”   “那帮我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世界名山写真集》,我要送人!”林嘉早就想好要送什么给手冢了。   “送人?什么人面子大到让我女儿从国外带礼物?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林母戏谑道。   “您这是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心事被母亲一句戏语道破,连忙掩饰。此时林嘉好庆幸是打电话,而不是视频,老妈不会发现她瞬间红透的脸。   盛夏似乎已被唤醒……    ☆、常得君王带笑看   “这是……瑾辉?”林嘉三点多钟忙完社团回来在玄关处刚好扫见屋内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小姑娘丸子头配上牛仔背带裤看上去十分俏皮可爱,她凭着记忆猜测出这个名字。   记得手冢去宫崎前夕,难得主动留在林嘉房间里,平时都是林嘉去找他。他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来去、枝繁叶茂,林嘉把手里的杂志刷刷地翻过几遍,尽量打破这种不正常的宁静,两个人谁都不肯开口说第一句,因为不想一开始就是离别,尽管离别是早就注定好的。   【这间房,是妈强烈要求留作客房的,说以后用得着。】手冢有意避开令大家都不愉快的话题少见地寒暄。   【然后就让我用上了是吗?】林嘉笑语道。   【你是住的最长的。】   【之前还有谁住过?】   【我表妹瑾辉,每年有长假都会从横滨过来探望外祖母和我们,小住几天。】提起家人手冢忍不住微笑,【你看,这就是瑾辉。】他顺手打开手机相册,翻出春假期间自己和瑾辉的合影给林嘉看。   【这么小啊!好可爱的小女孩。我以为你表妹怎么也得十来岁了呢。】林嘉看到一个粉嫩的小姑娘趴在手冢的背上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   【我妈比小姨大10岁,我比瑾辉大9岁,这样算下来也正常。】   “瑾辉,来来来~姐姐有好东西给你。”林嘉偷偷瞄了一眼背对着她和瑾辉喝水的手冢轻声唤道,两个女孩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看,送给你的!”   “哇~”瑾辉拿着林嘉送过来的两支棒棒糖小声感叹,“Vintage Confections的Hello Kitty和太阳系。”   “嘘~小点声,不要让你表哥知道了。”林嘉示意小姑娘把糖果收好不要被手冢发现,这糖她可是背着手冢私藏的,要是被他逮到了,肯定跟那盒巧克力的下场一样。瑾辉见了糖笑得眉眼弯弯,猛点头,乖乖地把糖果塞到自己口袋里藏好。   “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啊?”手冢冷着声音站在背后看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女孩,她们一定是在瞒着他干“坏事”。   “女生的事,男生不要乱打听。”林嘉敷衍道,和瑾辉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瑾辉?我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收别人东西吗?”手冢一眼就发现了瑾辉突然鼓起的口袋,不会是被他禁止的小零食吧?   “姐姐不是别人!还有姐姐给的是糖不是东西!”小姑娘看到手冢的严肃脸一急,不小心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了,还拿出口袋里的棒棒糖证明给表哥看,旁边听着的林嘉顿时扶额郁闷到不行。她果然还是高估了五岁孩子的智商和情商啊!   “我一共就买了十个,全在这儿呢!”没等手冢先追问过来,她马上拿出藏在包里的其他几个摊开双手奉到手冢眼前。据林嘉对手冢的了解,一旦做了他明令禁止的事保全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坦白从宽,如实交代”,而且示弱,一定要示弱,不能有侥幸心理,坚决老老实实不动任何歪脑筋,这样兴许还不会被教训得很惨。   “叫Vintage Confections?挺好看的。”手冢随意拿起一支地球图案的仔细端详,“这支可以送给我吗?”   “给你。这些你全部都给你也没关系。”   “不用了,你自己保管吧,但是只能一天吃一个。”也许自己对她约束的太多,刚刚那副紧张的样子简直就像老鼠见了猫。   自从瑾辉见了林嘉一次,便对这个临时住在表哥家的姐姐喜欢得不得了,有事没事就跑到姨妈家来呆上一整天,还要走了林嘉的电话号码,就连手冢的外祖母都打电话对大女儿说,她这个小外孙女这个暑假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姥姥都不要了。   林嘉和瑾辉相处的好本应该是好事。可手冢却觉得不平衡,虽然他也很疼爱这个小妹妹,但是,最近林嘉的注意力和精力完全被瑾辉夺走,只要她们俩出现在同一空间绝对会无视自己。尽管这段时间全国大赛比较忙是事实,两个人交流的少还算有正当理由可以解释得通,可是她和瑾辉不至于做到完全敷衍他的地步吧?看来他得主动找林嘉谈谈人生。   在对战完四天宝寺的第一天,手冢站在林嘉的门外,内心几乎被眼前的一幕打动。很久以后他回忆起那天下午的画面,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下午林嘉穿的是淡绿色的雪纺衫和墨蓝色的牛仔短裤,随意坐在地上,自己送她的星星发夹别在脑后夹起扎不上的碎发,还有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淡淡的金黄……   一大一小的人儿席地而坐在午后的阳光的照耀下周身散发着像天使一样的光晕,微微炫目,手冢看着林嘉把瑾辉抱坐在身前,认真地给她编头发,还时不时地俯下身来陪她聊天,用鼻尖蹭蹭她粉嫩的小脸蛋,逗得小女孩儿咯咯直笑。而林嘉自己的眉眼泛开来的神情,让手冢萌生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如果他们以后会在一起的话……   “表哥!”瑾辉编好头发后猛地一转身第一个发现了站在门外一脸温柔的手冢。   “国光?”林嘉也随着回过身来,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和意外,“怎么了?有事?”   “没有,我就想问问你这个月的网球杂志你看吗?”手冢胡扯了个借口,显然他忘了这个月的网球杂志,林嘉上周已经看完还给他了。 “既然你和瑾辉在一起呢,我就不打扰了。”他有点尴尬撞破了这美好的一幕,或者说,他被瑾辉发现自己站在门外“偷窥”的模样有些尴尬。   “表哥,跟我们一起玩吧!人多才有意思!”瑾辉噔噔噔地跑到手冢身边,不顾他的情绪硬把他往林嘉的房间里拖,按在林嘉身边坐下。手冢故作镇定直视林嘉收拾地板上散落橡皮筋的动作,似乎她是为了他特意如此,小小心脏竟因为这样岁月安稳美好的一幕而轻轻颤抖。   “瑾辉,表哥来了我们就不能聊Elsa了,男孩子不喜欢喜欢迪士尼的公主故事。”林嘉知道手冢素来对孩子气的东西无感,像那些虚无缥缈的童话更是退避三舍。他的世界充满着理性和科学,几乎严谨到不近人情。   “那就玩大富翁吧!表哥怎么样?”瑾辉拿出了寄放在林嘉房间的游戏棋望着手冢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期待。   “瑾辉,你表哥也不喜欢这个。如果你要玩棋的话我们一起玩将棋吧,这个他喜欢。”林嘉看了一眼手冢没有表情的脸劝阻道。这孩子,都没注意过自己哥哥的喜好么?   “不,我觉得大家一起玩这个还不错。”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给林嘉听的,他知道林嘉和瑾辉都喜欢这种“搞笑游戏”,看她迁就自己的样子,多少于心不忍,总觉得委屈了她。在他对林嘉有限的记忆里,似乎很多时候林嘉都在顺着他的脾气来。虽然他确实不喜欢缺少技术含量的游戏棋,但是只要能让她开心、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分享片刻的快乐时光,游戏棋他也玩。   “什么味儿啊?你身上的?”林嘉在手冢旁边帮瑾辉把棋盘铺好的时候闻到了一阵独特的清香。那味道绝对不是瑾辉身上的,瑾辉的味道她认得,是小女孩的奶香。   “不知道,你闻一下。”手冢侧过修长的颈部。斜光穿朱户,为他的脖颈镀上一条金色丝线,线条美到林嘉恨不得立刻化身吸血鬼一口咬下去。   借着分外魅人的诱惑,她撑在手冢两侧,气味和美感使得她不能自持地凑过去:果然是手冢身上的,好好闻啊!在微微迷乱中林嘉的鼻尖不经意碰上了手冢颈间的皮肤,呼吸轻轻浅浅,落在他敏感部位,惊醒了他全部的神经末梢。她深吸一口气,在手冢颈间恋恋不舍问道:“你换喷剂了?怎么那么好闻。”   “嗯。”林嘉抬起头,刚好对上到手冢扭回来的脸,她看到手冢的眼睛在发亮,眼底一圈一圈温柔的流波荡漾,都快要溢出眼眶,在那汪清泉里一阵甜蜜的羞涩在心头蔓延开来。   喜欢一个人根本是藏不住的,就像日出日落、海涨潮退,是那么自然的事,哪怕极力想要隐藏,可温柔的眼神早已昭告天下:你,喜欢她。手冢的自制力再好,情绪再理性也无法掩饰人类的本能,思想可以控制,言辞可以谨慎,甚至连肢体动作都可以在本能反应做出后及时纠正,唯有眼睛流露出来的,是自己发现不了的,也是不能控制的。   “咳……以后就这个吧,挺适合你的。”林嘉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再一次陷入暧昧中,而且还有小孩子在,尽管瑾辉忙着摆道具,并没有注意到哥哥姐姐的事。   “哎?什么味儿!什么味儿!我也要闻。”瑾辉摆好棋听到两个人的谈话适时凑了过来缓解了当下尴尬的气氛。   “你表哥的喷剂香。”林嘉玩弄着手里的骰子刻意不去看手冢。   瑾辉扑到手冢怀里,软糯的身子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没什么特别的,和以前一样啊。”   “嗯?不可能!”林嘉愣了一下认真地回绝小姑娘。   “真的是表哥那瓶蓝色喷剂的味道。我去拿给姐姐闻。”瑾辉挣开手冢护着她的臂弯迈着小短腿跑出房间。   “瑾辉,你表哥还没同意你动他东西呢……”林嘉试图阻拦情绪高亢的小孩儿。   “没事,让她去吧。”   手冢目送瑾辉离开然后转向林嘉,试图寒暄却不知作何开口,就这样看她靠在床上一张一张读卡片的样子突然觉得岁月静好。林嘉清晰的感觉得手冢的目光落在自己脸畔,内心漾起幸福的涟漪,也许……也许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单恋,也许手冢对她也有一点点特别……   “就是这个!”   “你真的只用了这个?”林嘉接过瑾辉递过来的小蓝瓶闻道。   “对啊。不然还有什么味道?”   “不,没什么。继续玩棋吧。”林嘉没有告诉任何人,她透过喷剂的味道闻到了手冢身上独有的清香,那种味道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香料,她从未在除手冢以外的人身上闻到过。像雨后的淡竹、像夏天阳光下的青草、像……林嘉找不出一个可以恰好形容这个味道的词语,她只能说,她从来没如此迷恋过一种气味,刚刚在他的颈间,她好想抱着手冢像小狗一样嗅个不停。然而那种香味居然连手冢自己也闻不到。   “三天后就最终决赛了吧?”林嘉一边玩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手冢聊着,还有空腾出手来逗逗玩得开心的瑾辉。   “嗯。”手冢拾起棋子在棋盘上默默走了几格应答道。   “别想太多,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林嘉停下手里的事情望向手冢,她清楚地看到手冢正在抽卡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思公子兮未敢言   终于等到了啊!林嘉换好鞋子站在庭院中间缓缓闭上眼,微微抬头,上午的阳光从天穹倾泻,落在她全身,眉眼间尽是璀璨辉煌。耳畔夏蝉声此起彼伏,和着百鸟奏乐,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然界也有自己的曲调。风撩动花朵和树叶,植被混着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满溢着纯净的气味。夏天,夏天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姐姐,跟我一起打球吧~”瑾辉突然闯进来,一大早就拿着儿童网球拍跑到姨妈家来和林嘉玩。   “瑾辉,今天怕是不行呢,因为有瑾辉表哥的球赛啊,表哥给了姐姐门票,姐姐一定要去,瑾辉愿不愿意一起呢?”林嘉猛得睁开眼,俯下身子拿过手里的票在瑾辉眼前晃晃。这是她之前和手冢约好的,就在他们一起玩过游戏棋那天晚上。   【全国大赛决赛,愿意来现场看吗?】手冢倚靠在门边递过来两张会场入场券,他看她的眼睛如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我可以去吗?】林嘉犹豫地接过纸券。   【可以。】   【那天没什么事我应该会去的。但是两张票……】   【长辈们那天都有事,所以,多出了一张,你去的话想带谁就带谁吧。】   会场一片欢腾,立海大和青学的后援队各自为战,暗中较量,主战场尚未开始,副战场就已如火如荼。形形色色的人散落在座位上,就像手冢之前告诉她的那样,这场比赛除了各校队员还有职业侦探和一些社会上的人。林嘉带着瑾辉坐在中间位置,一脸严肃地观战,鲜少有人见过这样的她,严肃的表情下无从揣测她想什么。   开场就如此激烈,林嘉的眼睛有点使不过来,她看不清球运行的轨迹,也看不清选手的引拍。她只知道在比赛最开始,手冢就用出了“手冢领域”,这个招数她见过一次,所以认得。想必对方也用的什么绝招吧。   对方似乎和手冢是不一样的球风,和上次的迹部也有所差别,在林嘉眼里,他更强势、更直接,接连不断地向手冢发起进攻。一刚一柔,到底谁能得到胜利女神尼姬抛出的橄榄枝呢?毕竟还是太温柔、太平和,尽管手冢逐渐开始变得狂热,依然还是输了一球。但是……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兴奋呢!这场比赛应该又是你作为部长以及你们男人之间的对决吧?在对战迹部之后我对你说过:后边的,我陪你一起。所以,去吧,看着你不留遗憾地打一场,把这三年来全部的期待和心血都倾注到这场对决上!   “表……”瑾辉看到手冢过度使用魅影肿起来的左臂本能地想要惊呼,然而还没叫出口就被林嘉及时制止,。   “不要影响选手,瑾辉。”林嘉压着声音把站起来的瑾辉按回到座位上。瑾辉被吓到了,她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么严厉地跟她讲话,幸好她们离手冢有一定距离,所以瑾辉的呼喊还不足以传播过去。林嘉抱歉地向身边的人颔首。   “可是……表哥他受伤了。”瑾辉小声啜噎道。   “这是你表哥的意志。好好看着,这场比赛你会读到你表哥的内心。”尽管林嘉对瑾辉说着满不在乎的话,但她自己却一直在牵挂着手冢的伤势,毕竟手冢手肘受过伤,肩膀也才痊愈。他总是那么固执,自己认定的目标拼死也要达成,一点都不考虑后果,也不考虑旁人的感受,算了,自己不就喜欢他这样吗?喜欢他热血执着的姿态……   “姐姐我看不懂,我只知道表哥很难受。”瑾辉在位置上抹起眼泪。   她呢?她也不是很懂。林嘉清楚地记得,手冢第一次跟她说起要进军全国铸就属于他们的时代的时候,眼睛亮得就像黎明前夕的启明星。那时候她就知道,手冢的这个心愿和她想要考进芸大附高的心愿一样强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别哭瑾辉,冷静下来听姐姐说。难受是必然的,越是想要攀登至顶峰就越是会遇到更大的困难,也就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带领团队夺得全国第一是你表哥一直以来的心愿,为了这个第一,他必须竭尽所能,承受对方带来的压迫感。”林嘉从包里翻出纸巾,温柔地替瑾辉擦掉眼泪,见她看着自己的双眼迷茫,摸摸她的头继续解释道:“你还小,这些对你而言理解起来有些难,你只需要记住如果有想要达成的目标,就要不顾一切的努力就可以了。”   “表哥会受伤怎么办?”   “放心,表哥不会受伤的。姐姐也不会再让他受伤。”在手冢上次肩膀出问题后,林嘉就联系了在医院工作的祖辈,打听有没有什么好的治疗中心,关于这种伤害该采取什么措施补救。   你看看你的胳膊,都肿成什么样了……   又输了么……   你都打到这个份上,输赢已经不是技术决定的了……   “姐姐,表哥……输了。而且,他好像很累……”瑾辉看到表哥被不二架着几乎连路都走不了,言语里带着哭腔。   “瑾辉,我们去看看表哥吧。你去看看他,他应该就不累了。”自始至终林嘉都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其实她的心情和瑾辉一样,甚至比瑾辉要复杂得多,只是在孩子面前她不能有任何波动。   “表哥,我来给你冷敷,你好好坐着不要动了!”瑾辉抹着眼泪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到手冢坐着的后台位置,移开他的手,帮他扶着。   瑾辉怎么来了?他感到十分意外,顺着她来的方向,手冢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林嘉。   “你们聊。等下快开始了我再过来叫你。”不二拍拍手冢的肩膀,识趣地回避。   “林……”她应该看到自己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了,她看过自己两场比赛,居然一场赢的都没有。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瑾辉心疼你,非要过来。”林嘉委婉地命令手冢不要看她,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大家发现自己为他担忧的表情,即使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注视着手冢喘着粗气起起伏伏的背影,还有他脖颈上没擦干的汗水,想起刚刚在赛场上他狂热的姿态,心疼的情绪迫使林嘉忍不住抬手,用手背擦去了那晶莹的液体。酥酥麻麻触电般的触感顿时让手冢的身体僵住了,全身鸡皮疙瘩骤起。   又是这个位置……只要她一碰这里,就……   “别紧张,这里没擦干,等下风一吹会感冒。”林嘉感受到了手冢身体的变化宽慰道。拿过他包里的外套默默地披在他身上。然而她并没有把手拿开,而是搭在他肩膀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揉着,一切似乎都那么自然,手冢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的情绪,他已经习惯了和林嘉共同拥有的这些无声的暧昧,甚至是无比享受拥有共同秘密的感觉。   “谢谢。一直没看到你和瑾辉。”手冢的呼吸开始趋向平稳,终于可以如平常那样说话。   “我们一直在看你。整场。”林嘉一定不知道,此时她从背后看手冢的眼神燃着不灭的小火焰,眼睛里只剩下手冢再无其他。   “抱歉,我输了。”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姿态被林嘉全部目睹他就很不好意思。   “别放在心上。自己没有遗憾就好。我知道你很努力。这里疼吗?”林嘉捏了捏手冢受伤的地方。   “不疼,别担心。好了,瑾辉。表哥好多了,谢谢你。”手冢移开冰袋,拍拍小姑娘的头。   “缓过来了?”林嘉移开手,看他从位置上站起,转过身来与自己对视。   “嗯,没事了。”   “那瑾辉,我们走吧,别给表哥添乱了。表哥还有事。”林嘉把目光转向瑾辉,示意她咱们可以离开了,“对了,等下结束了你要去医院查一下手肘,回去我查你的门诊单。”她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   “好,等比赛结束我再去。不看完吗?”   林嘉迟疑了几秒,轻轻摇头:“我和瑾辉已经看完了想看的。而且,凭你队员的个性,我敢跟你打赌,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们学校。”她越过手冢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不二和会场内的其他正选,尽管声调温柔却充斥着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自信,“把衣服穿好,快去吧,第二双打开始有一会儿了。”林嘉条件反射地抬手帮手冢把滑落衣服搭好,拍拍他的手臂催促道。   想看的……手冢目送她们离去。不二将他们两个的互动全部敛入眼底,嘴角的微笑,意味深长。看来,最近至少有两桩喜事要发生呢~   不知不觉林嘉带着瑾辉来到广场,大片的白鸽忽起忽落,抖落的软羽在阳光下如同严冬落下的雪花,瑾辉兴奋地挣开林嘉牵着她的手去买了玉米粒蹲在地上喂鸽子,玩得不亦乐乎。当鸽子扑楞着翅膀成群飞走时,她才猛然想起,姐姐还在长椅上坐着等她。   “姐姐,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瑾辉跑到她身边天真地问。林嘉望着前方眼神发直,像是在思考问题。   “嗯?是冷落我们瑾辉了吗?”林嘉拉住瑾辉的手,带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确实,她刚才也差点忘了瑾辉,险些酿成大错。   “不是,只是现在的姐姐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姐姐。姐姐,你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瑾辉在说笑话吗?姐姐的眼睛怎么会有星星。”林嘉蹲下身来看着瑾辉。却没料到瑾辉竟然抬起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抚干她眼角湿润的地方。   “姐姐,因为刚才的表哥吗?”这孩子和手冢一样,善于看透对方的心事。   “嗯?怎么说呢?”刚刚走神就是因为在想手冢,其实对她来说,得不得到全国第一一点都不重要,她只是心疼比赛时的手冢,那么拼命、那么竭尽所能、那么疲倦、那么痛苦,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败给了真田。虽然她知道尽人事知天命的道理,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或其他人身上,然而唯有手冢,她不愿意,也不舍得。漫不经心,是故意装给手冢看的,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会给他压力。   “姐姐看表哥的时候和看别人的时候很不一样。看别人的时候除了笑还是笑,可是看表哥的时候就有很多表情,温柔的表情、担心的表情、开心的表情、紧张的表情都有,而且眼睛都在发亮。”瑾辉有好几次都发现,林嘉在和自己玩的过程,只要有手冢在场,她的眼神会不自觉得飘向他,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偶尔甚至需要靠瑾辉叫她,她才能回过神继续。   “瑾辉观察的真是仔细呢,”林嘉什么都没说,对方是个小女孩怎么能理解她的心情。只好岔开话题,“那,姐姐看瑾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姐姐看瑾辉很温柔,会带瑾辉一起玩。”   林嘉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旁人眼里看手冢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连小孩子都发现了她的异样,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这么多信息。喜欢手冢这件事,还能保密多久呢?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手冢知道,另一方面又怕他知道后疏远自己,如果真是那样,她宁可死守秘密不说,至少现在她还可以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给他需要的一切,看他喜怒哀乐,直到有朝一日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多情应笑我   【倘若小姐真倾心于K,那么我这份爱恋也就失去了说出口的价值。这和害怕蒙羞不是一回事。自己再爱恋,而若对方向他人暗送秋波,我也不情愿同这样的女人一起,世上是有强行讨得自己中意的女子而沾沾自喜之人,但我当时认为那或者是比我辈老于世故的滑头,或者是未能充分理解爱情心理的蠢货,我是那样地一往情深,不能接受一旦去爱总会磨合妥当这样的逻辑,换言之,我是个极其高尚的爱情理论家,同时又是至为迂腐爱情的实践者。】林嘉抖着手在摘抄本上誊下这样一段话,源自夏目漱石的《心》,一字一句,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   当最后一个字书写完毕,黄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砸到玻璃上,窗外闷雷滚滚,没过几秒暴雨便倾盆而下,酣畅淋漓。忽然,一道闪电将苍穹劈成两半,照亮夜空,而后一阵如撕裂般的巨响穿透耳膜,周遭顿时被黑暗吞噬。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手冢——他怕这种情况。然而当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却犹豫了。林嘉踟蹰着缩回手,最终还是将手留在两侧,默默地把窗帘拉严躺回床上。他怕不怕已经跟自己无关了吧?闪电和雷鸣轮番在天际嘶吼咆哮;雨水在玻璃窗上潺潺汇成帘幕,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她睡前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短句:   如果天空也有感情,那么现在是不是天在哭泣?   今天的事,她无法释怀,辗转反侧。   ……   【手冢,乾的资料说你喜欢比自己小的女性,是不是说的你在九州遇见的千岁的妹妹——美由纪?听说后来咱们去四天宝寺的时候你还去见过她。】   【据资料显示手冢好像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感兴趣。】   放学回来同行的学长们无意中提及手冢从未跟她提起过的事情,当时林嘉正闻着路边章鱼小丸子的香味心猿意马,听到这则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当她诧异着望向手冢,却发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与狼狈,看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可林嘉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抱着期待在睡前去了手冢房间确认,得到他亲口所说……   果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美由纪,一个内心成熟又不失天真的女孩,某些地方我们应该是共通的。】   【没有她的激励我无法赶上全国大赛。更不会有后来的全国优胜。】   【是啊,就某种意义来说我确实喜欢她。】   她强颜欢笑说晚安,放下的报纸边角留下被攥皱的痕迹。   他喜欢她,他喜欢那个在九州认识的女孩。原来爱情这种东西,跟时间长短没有关系,跟了解多少没有关系,跟亲密的互动更没有关系。喜欢和心动是一瞬间的事情,什么朝夕相处、日久生情,那都是拿来哄骗无知少女的假话。   手冢只是在拿自己当一个驱散寂寞的工具,而那个在九州给了他救赎的女孩才是让他深深心动的人。枉自己见他回来兴奋地想去抱住,枉自己在靠近他会心跳加速,枉自己会深情款款地对他说“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枉自己放弃心心念念已久的矿石展览去看他最后决赛。念及从前种种林嘉好想大哭一场,却发觉连释放悲伤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觉得身体冷得在发抖,自己像只可笑的小丑,自始至终上演着一个人的闹剧。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好想回家……   其实那天不二和乾八卦手冢喜欢的女生被林嘉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候,他很想立刻就对林嘉解释那只是一场意外,但是碍于面子他说不出口,而且他还担心如果说了,林嘉就会成为他们八卦的焦点,她是那么讨厌流言蜚语的人,怎么会容忍这些,误会就误会吧,她没被卷进来就好。后来也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被手冢抛之脑后。   果然应了新学期新开始的说法,林嘉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地逗弄手冢或者呈现任性撒娇的姿态,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当初她才来手冢家的模样,她努力保持微笑的表情,控制眼神不走漏风声,也努力克制自己和手冢保持距离,就连手冢坐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节目,她都少见地把遥控器主动让给手冢起身离开。   林嘉也不想这样,只是一想到手冢喜欢别的女孩自己还跟他那么亲密,他们之间还暧昧不明,她就觉得无比恶心,就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第三者勾引有妇之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挑战她的道德底线。她宁可选择一个人承受“失恋”之痛,也不愿意为了一己之私失了道德。   “吃饭的时候认真吃饭。”林嘉发现手冢一直在盯着她,从入座开始,他就有意无意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自己。   “你嘴唇上怎么出了水泡?”手冢发现林嘉下唇唇线微肿,仔细看有几颗小疱疹,而且向来没有咬唇习惯的她一直在咬那个位置。难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最近才情绪不好导致出了疱疹?这几天林嘉的变化他是感觉得到的。   “不知道。”林嘉抬起手使劲儿挠了挠发痒的位置。其实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知道手冢喜欢别人,急火攻心。   “别抓了,弄破会感染。把这份海带也吃完。”手冢细心地把自己手边还没动过的海带丝推到林嘉面前。   “水泡?嘉怎么出水泡了?我看看。”彩菜阿姨撂下碗筷捧着林嘉的脸在手冢说的位置上仔细端详,“哎呦,这么小得有五六个,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呢~国光说的没错,多吃点海带好。而且嘉好像从前天开始就不太开心,话也不如以前多,出什么事了?”语句半陈述半询问,作为临时监护人,孩子的事要面面俱到。   “功课任务很重,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考芸大附高的留学班。老妈上次打电话说等到初三就来不及了。阿姨,而且我妈不是也跟您说让您督促我别总贪玩嘛~”母亲的话不过是挡箭牌,实际上是林嘉自己在努力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要总想手冢,因为一想到他,想到那女孩,她心里就不自在。他不喜欢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甚至想起之前与手冢之间的那些带有暧昧色彩的小打小闹她都觉得自己是在犯贱。   “留学?其实以你的现在的状态继续下去考日本名牌大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父亲也跟我提到过你有留学的意向,怎么还是不愿意留在父母身边吗?”国晴叔叔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依稀记得在林嘉还没来日本之前,两个人下班后约在酒馆话起家常,政恒闪着泪光地对他提起近来女儿一打电话就吵着长大了要出国读大学去外边看看,太太也由最初的制止变成支持,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持反对票。他不是心疼钱,是舍不得女儿啊,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在父母身边完整地呆过,好不容易快盼到一家团圆了,孩子却大了要飞走了!   “不是不愿意,我妈说我性格太强,又倔强主意正,凡事不愿意低头,实在不适合东亚的社会环境。还是欧美比较好一点。”   “那等高中毕业去德国吧?国光已经收到德国的邀请了,开春打算过去。”   “具体的以后再说吧,我得和父母商量,不能私自草率决定。”林嘉听到国一爷爷说去德国神情有点不自然,马上低下头佯作认真吃饭,夹了一筷子海带送到嘴里。   “你不想和我去德国吗?”一直没有将视线从林嘉脸上移开的手冢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如果他对林嘉了解得还算透彻的话,那么从她刚刚的神情读到的内容是不愿意。她居然不愿意?!不可能,必须要确认。   “要商量之后才有结果,可能到时候会选几个国家,最后比较出一个合适的。”林嘉稳下心绪不卑不亢地对上手冢的目光。   手冢听着林嘉的回答总觉得不太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从逻辑到内容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语气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到底是怪在哪里呢?他想不清。他知道自己与林嘉之间酝酿出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他一直在刻意忽略,认为时机尚未成熟,也潜意识里觉得林嘉会一直在那儿,在他左右,有的问题暂时不去想清也没关系。   【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国光?年纪又大长得又不漂亮。】   【不懂网球、不爱运动又贪吃、只会刷题像个书呆子一样,而且连日本国籍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你会做他喜欢的日式料理吗?你能跟他讨论他热爱的网球吗?你能在他的人生中给予重要帮助吗?这些我都能做。】   【你太不成熟,我已经不想当你的老师、你的引导者了,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跟我共同砥砺风雨的人。】   【你不过是个国光用来打发寂寞的工具而已。】   【所以我找到真爱了,作为工具的你可以被丢掉了。】   午夜时分林嘉被梦魇惊醒,枕头晕湿一小片。手冢和那个叫美由纪的女孩举止亲密地站在一起奚落她,狠狠地践踏她一文不值的自尊心。然而不得不承认梦里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年龄差只有一岁的她几乎可以算作和手冢同龄、相貌也不够倾国倾城,没有日本国籍只有永久居留权,不懂网球术语、才艺不够多只会熬夜做题,贪吃却对料理一窍不通,任性又不懂事。   可是,抛开其他不谈,她示弱撒娇全都是因为喜欢他啊!对不喜欢的人她才不会那样!   林嘉抹干净眼泪打算下楼喝口水,却意外撞见了在漆黑的客厅坐着的手冢,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怕黑了。可林嘉并不想理他,装作没看到自顾拿起杯子倒水。   “林?怎么还没睡?”手冢听到动静压低说话声起身朝她走来。   “你不也还没睡么。午夜还在客厅不是你的风格啊。”林嘉讲话的内容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戏谑,但语气却像是和不熟的同班同学讲话。   “我失眠。”   “我多梦。”   “你最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而且你在躲我!”这是手冢明里暗里观察了许久的出来的结论。   “我没有啊。倒是你不怕黑了?”   “林嘉。”手冢很少叫林嘉的全名,如果叫了就意味着他认真的,而且可能还有点生气,“不要避重就轻,回答我。”   “国光,我最近真的很累,真的,不骗你。”她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手撑着头低垂着眼,说话声有气无力。幸好没有开灯,不然手冢一定会发现林嘉泛红的眼圈。   她说的是真的,自从那天之后她把自己淹没在书海、题海,就是为了不要让自己的大脑有空闲的时间想他,动了心的林嘉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和表情去面对喜欢别人的手冢,她试过装作若无其事,尝试着用平时的态度对他,但根本无法做到,甚至连之前开心地笑都装不出来。倘若手冢不喜欢任何人她倒还能继续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调侃嬉闹,偶尔亲密无间,但是他喜欢别人……以自己对他的喜欢,怎么可以装作只是好朋友?   “算了,林。早点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改天再说。”对这样的林嘉,手冢也不知所措,留下她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客厅。他应付得来嬉闹的林嘉,应付得来哭泣的林嘉,应付得来安静的林嘉,凡是她呈现情绪的一面他通通都能应付,却唯独应付不了冷漠回避的她。   手冢有好几次都想同林嘉好好聊聊,可他发现林嘉却在不知不觉中关上了一向不关的房门,那紧闭的房门似乎在昭示连同她的心门也向手冢关闭了。手冢突然间没了谈话的勇气,因为害怕她会像上一次一样回避拒绝,这件事让他开始对林嘉有了害怕和小心翼翼,他知道她执拗有主见,所以他才怕林嘉会在不经意间拒绝自己,才想着小心翼翼。    ☆、不道离情正苦   林嘉颓唐地站在门口,最后再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将近半年的房间,依依不舍,这里就像是一个交点,是两个人渐渐靠近又渐行渐远的见证。还有该还回去的,也都放在桌子上了,既然选择了断,就要断得彻底。   走廊尽头,手冢笔直地站在那里,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底黑暗如深渊,看不出情绪,他拿过林嘉的箱子大步走出去帮她放到车上,动作利落、决绝,没有多说一句话。   明明今日阳光明媚,可为什么空气中有种暴风雨前夕特有的压抑的窒息感。   明明今日一切都即将恢复正常,可为什么胸口流动着一股无法言说的不舍。   明明今日不过是各就各位,可为什么潜意识里总觉得很快就会形同陌路。   明明今日就可以终结最近阴云笼罩的沉默,可为什么突然有种想拉住她说对不起的冲动。   箱子是24寸,苹果绿色。也许是经常带着它走南闯北的缘故,箱子外表有少许划伤。刚刚替她拎起来的时候,触摸到拉杆位置有着歪歪扭扭的刻痕——林J。J,大概是因为“嘉”字太难刻了吧?所以以字母代替。手冢站在长辈身边隔着眼前惜别的景象望着后备箱上林嘉的行李脑海浮现几分钟前的默剧。   她站在门口,手臂搭着拉杆,似乎在盯着房间的某处,堂风穿过鼓起衣衫,吹落耳边的碎发,从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的阳光不规则地洒落。她的姿态,让他几乎有那么几秒都快要相信林嘉对这里的留恋。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转过身侧目微笑,马尾在空气中扬起弧线。然而她有所不知,熟识之后自己最反感她展露给自己这样的笑容,仿佛只当你是匆匆过客。相对于这种微笑,宁可看她没表情,甚至愿意看她哭,也不肯看到这种笑。   “嘉,以后你要常来陪爷爷聊天啊,爷爷还有好多东西没教给你呢。”   “是,爷爷。谢谢爷爷这段时间的照顾和教导。”林嘉对着囯一爷爷深鞠了一躬。   “嘉,以后不只要常来陪爷爷,还要来看看阿姨和叔叔,我们都特别喜欢你。”彩菜阿姨拉着林嘉的手,恋恋不舍。   “政恒、智英,不是说好了半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嘉这孩子要走了我们还真是舍不得。以后你们常让嘉来玩啊。”国晴叔叔拍着林父的肩膀,一脸要嫁女儿的表情。   的确,有林嘉在的这段时间家里热闹了许多。还有他们儿子,也总是一副开心的模样。   “我要走了。”林嘉看着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手冢,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强颜欢笑。虽然在长辈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想听到他嘱咐的话语,哪怕一句“课文要继续背”都好。尽管嘴上说着要断个干净,可是人就是这样贪恋温暖的动物,只要有些许柔光,就会变得义无反顾,满怀期待。   刚刚跟在他身后,她特意数了一下,从房间到楼梯口有5步,从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有8级,从客厅到玄关换鞋的位置有7步,从房子到大门口是16步,她跟在手冢身后一共走了36步,她走出他的世界仅仅用了36步,算上换鞋最多两分钟;而走进他的世界,假设每天同样的距离走两次,她用了30多天的时间才得以到达,化成步数,保守计算是2232步。   “再见。”对面传来字句生硬听不出一丝感情,林嘉的心像一脚踏空顿时坠入无尽的深渊,悲泣与呼喊,没人听得到,四周满是绝望的回声。果然……果然……   在手冢的记忆里,林嘉的告别应该像上次送自己去九州一样,虽然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但是不愿意分开的情绪却能真真切切地感知。他不喜欢看她现在笑着说告别,因为根本无法猜透她在想什么,就像他不喜欢那天他满怀期待地等她推门,却得知她将要回家了。   【刚才我妈打电话说,他们会提前回来。我周日就走。】落寞的字句轻轻散落在空气中。尽管这些天她一直和手冢冷战,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但是,道别是一定要说的。这是礼貌。   【祝贺你,能尽早和父母团聚了。】手冢根本就没有正眼看林嘉,视线仍留在书上,丝毫没有把她说的当回事儿。只是,如果林嘉仔细观察的话,手冢握笔的指节已经泛白。他知道林嘉早晚要离开,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竟如此突然,他都还没做好重新回到寂寞中去的准备。   而且直到今天他都不明白林嘉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突然一下子就不理人。这个已经不是她心情不好任性的问题了,她把自己当什么了?打发时间的工具?当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竟然还在期待,期待她是来重归于好,还会像以前那样,笑嘻嘻地围着自己,然而现实的冷酷无情,给了他重重的一记耳光。原本他还想着,如果林嘉是来和好的,那他就对这几天的事情绝口不提,权当没发生过,看来现在是不可能了。   【既然这样,谢谢你的祝贺,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要走了,通知你一声。】林嘉见手冢无意交谈,识趣地带上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流泪,只觉得心灰意冷。   在得知手冢有喜欢的人的这十天,应该是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漫长的十天,在他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煎熬,如果喜欢的心情是小美人鱼的双腿,那与手冢的近在咫尺就是在刀尖舞蹈。这十天里她多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双腿。   “保重。”刻意的伪装,外表阳光明媚,内心大雨滂沱。事到如今林嘉居然还在天真的幻想手冢会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会给她一点点关心和惜别的语气,看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梦境。   既然你从来都不曾把我放进你的生活中,那么只好“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转身,各自天涯,从此是路人。   画了一个圆,一切又回到从前,尽管两家相隔不远,但手冢和林嘉在私下里却不再有过任何交集。   林嘉走了,手冢的房间再也不会有那个女孩嬉闹的倩影,再也没有人会像林嘉那样不管有事没事就到房间里粘着他,更不会有人跟他同在一方空间分享片刻宁静,给他温暖和支持。   他清楚地记得,林嘉解题时紧锁的眉头,笔尖在纸上像宣泄愤怒愤般肆意飞扬;   他清楚地记得,身体上凡是林嘉所触及之地,每一寸都灼上她的烙印和温度;   他清楚的记得,他在房间里看书的那些时光,总有林嘉在一旁,那时候她不吵也不闹,一个人默默地掀着书页,有时候看入迷了,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偷偷注视了她很久……   偶尔念及从前种种,竟恍若隔世。    ☆、梨花满地不开门   日子恢复到了林嘉来之前的样子,昨日的一切就像爱丽丝的梦境,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自她离开后手冢重新陷入到少言寡语中,再没提起过林嘉的名字,仿佛那段日子不存在一般,但是作为母亲还是敏感地发现儿子身上不起眼的变化。   她经常看到手冢在经过林嘉住过的房间时总是习惯性地瞥一眼;也注意到他曾经不怎么爱吃的苹果,现在却总是自己去冰箱里拿;林嘉在院里种的勿忘我也一直小心地照顾着;还有很久以前就不吃的巧克力,虽然现在依然不吃,但那个被林嘉吃完留下来的铁皮盒子却被他放在了他视若珍宝的钓具陈列柜里。   “国光也到了有心事的年纪呢。”她时常有这样欣慰的感触。在林嘉出现之前还在担心自家儿子会不会一辈子都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地“高冷”下去。尽管与丈夫达成共识不插手孩子的感情,可出于母亲的心性还是会忍不住帮“傻”儿子一把。   “智英啊,嘉不在吗?”手冢彩菜为了给儿子创造机会故意借着林家送盆栽的时候,把手冢带到了朋友家,饭局中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她是故意的。而且手冢听到林嘉的名字,像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这样的小动作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出门了。本来是没事的,但是你打电话的时候她接到了同学的电话,说是帮忙弄些东西,我还没跟她说你们要来她就走了,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林母责怪自己女儿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乱跑,一点规矩都不懂。   “没事,小时候不就这样么,不喜欢和大人在一起。嘉回来后怎么样啊?很开心吧?”这顿饭手冢彩菜故意把话题围着林嘉转,她知道此时此刻儿子的心思肯定全扑在长辈们的谈话上。   “还是老样子,就是以前那么不爱背课文的她,现在居然天天背课文,我们问她怎么变化这么大她也不肯告诉我们。”   背课文……手冢的思绪随着长辈的谈话内容飘到了他和林嘉同在屋檐下的那些个晚上,他为了提高林嘉的语文成绩,几乎每天都强迫她背课文,有的是作业,有的是自己亲自勾出来的比较好的段落,尽管她不喜欢,却还是在自己的监督下一一完成,甚至后来发展到她会主动要求自己检查,本以为回家后就再也不会背了,没想到竟然把这个习惯坚持下来。看来她也不是那么意气用事。   “对了,还有呢。我们走之前,那孩子天天看《数码宝贝》,这回一回来,发现她不看动画片改看《谁是大胃王》了。”林母不可思议地告诉朋友自己女儿的这些变化。   “这……国光在家总看,可能是影响了吧?”手冢妈妈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话。   《数码宝贝》、《谁是大胃王》……手冢默默咽下一口米饭掩饰情绪,当初自己看到她这么大的人居然在看动画片,心里嘲笑又嫌弃她幼稚,还为这事跟她争过遥控器,可是当听说她不看了的时候,心里竟多出了几分怅然若失和愧疚,好像她的快乐被自己一手剥夺,充满歉意。   “我们也不是反感她看这个,就是本来天天在家里超进化超进化地闹腾,突然一安静不习惯。”   “对了,智英。我给你带来的非洲茉莉放哪儿啊?等会让国光帮忙放过去吧。”   “那就麻烦国光了。放林嘉房间吧,她阳台上有个花架,我正想给她买盆花呢你就送来了。”   林嘉房间?手冢和手冢彩菜都没料到会放到这种地方,手冢妈妈听到后的感觉是惊喜,心里想着:儿子你要好好珍惜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啊。而手冢的感觉是惊奇,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这娇气的非洲茉莉让她养能活几天啊?   “伯母,林嘉她好像不太会养植物。”一直在认真听着长辈说的话手冢忍不住开腔了。   “别担心,花都是我们养的。不过林嘉都告诉你她不会养植物了吗?那可是她的秘密呢。”林母笑着安抚手冢,连带调侃了两个孩子的关系。   饭毕,手冢彩菜陪着林母一起收拾餐厅和厨房的残局,手冢一个人抱着花盆被打发到了林嘉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来林嘉真正的房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期待又小心翼翼。踏上楼梯的每一步仿佛压着千钧重担,不由得思量很多。   她的房间会是女孩子喜欢的公主房吗?像瑾辉的房间那样满是可爱的粉红色。即使不是童话中的公主住的地方也应该是很孩子气的房间吧?也许会有洋娃娃毛绒玩具什么的?她那么幼稚。   手冢站在林嘉的房门外,莫名紧张,即使门上贴着小熊维尼的卡通贴画,他也总觉得这扇门背后是另外一个未知世界,进去了他内心曾为林嘉筑造的小天地可能就被全部摧毁……腾出一只手,闭上眼缓缓推开门,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好像她就在他面前,如从前般亲密无间……   这是她的世界……没有洋娃娃,没有毛绒玩具,更没有所谓的童话中的公主元素,整个房间和他房间的摆设几乎无异,唯一不同的东西就是露天阳台上的秋千吊椅。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林嘉在房间里的模样,放学后的她会随意地把书包甩在地上,踢掉拖鞋,在床上滚两个圈慵懒地哼几声才肯温书。休息日白天坐在秋千上看杂志或者懒洋洋地晒太阳,晚上弓着身子趴在天文望远镜前观测星空,手边也许还备着观星指南,耳畔金属风铃击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倘若不是来过,手冢一定误以为自己了解林嘉的全部。爱看动画片,幼稚;爱撒娇,感性;偶尔会无理取闹,任性。可是这房间里的布局和物品都在向他昭示着,他现在见到的是另外一个林嘉。数量可观的书却少有文学艺术暗示她理性,满屋子金属银和深海蓝的色彩搭配象征着冷静,而天文望远镜和地球仪,也不是一般女孩子喜欢用来装饰屋子的东西。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手冢开始迷惑了。他很想打开林嘉的抽屉,看看里面都放了些什么,然而教养和道德迫使他打消这个触犯隐私的念头。   环顾整个房间,每个角落都让他陌生,除了林嘉学习的那张桌子,但也正是这张桌子让他觉得亲切无比。她还是老样子啊,喜欢把常用的东西全部堆在桌面上,没完成的内容一定要打开摊得到处都是,还有成片的五角星。   唔?这是什么?手冢在林嘉的一本打开的地理杂志里发现了露出来的角,条件反射地拿过来看,瞳孔瞬间放大,讶异不已。这不是自己的照片吗?阳光下在认真地给勿忘我浇水,从穿的衣服来看很明显就是她在自己家住的那段时间拍的,她是什么时候拍的?自己怎么就一点没有察觉。还有背面用汉字写的“曾是惊鸿照影来”又是什么意思?   仅仅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竟让手冢的心脏跳的剧烈不已,手指也有点抖,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全世界只剩下问号一片。   “国光,弄好了吗?”手冢彩菜在叫儿子下楼回家。   “好了。”手冢慌乱又狼狈地把手里的杂志和照片放回原位匆匆应答。   回家的路上,母子二人一路沉默,各怀心事,手冢妈妈知道,此时儿子正在想那个叫林嘉的女孩,她没有说破,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儿子能找到最恰当的解决方式,然而快到家,她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手冢一句话:   “国光,很多事不像网球那么简单,尤其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除了要看清对方也要看清自己。既然掉进了复杂的关系中,想独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    ☆、我见青山多妩媚   林嘉为上次避开手冢来家里而庆幸,理由很简单,她是个不会敷衍的人,而且前后差距那么大,以手冢的个性,一定会问个清楚明白,到时候两个人吵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会很尴尬。所以,她选择避而不见,逃跑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各种各样的功课、应接不暇的课外班轮番在林嘉的世界上演,题目、活动策划和报告轮流充斥着她的大脑,私以为看不见了就会渐渐淡忘,然后又可以重新恢复到之前心无旁骛的自己,与手冢的这一段不过是人生中的偶遇。但是,如果是偶遇还需要如此刻意吗?   分开的这些时日,她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感情,即使两个人无意中相遇,林嘉也会倔强的别过头,装作与旁人说话或视而不见,除非不得已才肯向他点头致意。她不会忘记手冢那日的决绝,亦明白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纠缠不清,自己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怕是坏了名声,更让手冢厌恶,倒不如保持距离,时间冲淡一切。可是她有所不知,如果是真心喜欢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的。他身上像有特别的磁场,会牵引着你的动作和目光。   秋天的脚步渐近,叶子开始泛黄,偶尔会落下一片两片,2年7组第二个窗户刚好正对着网球场正选队员常用的AB场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嘉总是以观察落叶为借口,趴在窗台在球场上寻找手冢的身影。密集的人群、相同的衣服之中她可以一眼就圈出手冢的位置,看他指导学弟亲力亲为,看他和伙伴交头私语,看他一个人默默地在没有人的球场检查场地,尽职尽责。有多少次上课她都偷偷托腮侧目看着球场,满脑子都是他矫健的模样。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头发那么好看,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认真负责,严厉里也透着温柔,就连挥起球拍时肌肉的线条都像是上帝亲手雕刻出来的,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的人,只可惜……只可惜,他不喜欢自己,也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有时候无意中和手冢望上来的目光对视,她都会紧张地别过脸坐下,心里默念:他没有发现,他没有发现。   “你想躲到什么时候呢?”优子看林嘉又一次慌乱地坐回座位上,无奈地问道。“嘴上说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绕路走是为什么?换到窗口位置是为什么?既想避开某人又想见到某人。你还真是矛盾啊。”   “不知道。我又不是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自己。”林嘉舔着优子递过来的冰激凌小声嘟囔着。   “我觉得你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这样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优子顺着林嘉刚才看过去的位置看了一眼,发现手冢正望过来。   “说什么?对着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说我喜欢他?然后再被他拒绝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林嘉有气无力地歪在桌子上,想起手冢喜欢美由纪的事,感觉比一次性跑完三千米还要累人。   “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   “嘉,作为朋友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   “你说过的我不爱听的话还少啊?”   “……你,长得还行、性格也没问题、书读得不错、积极参加课外活动,就某种意义而言也算得上多才。而且又不是没人喜欢你。你说你一好好的青春少女何必喜欢手冢学长那种人。我看上次跟你告白的那个音乐社的大提琴拉得很好的男生不错,人帅又开朗,成绩也不赖,十足的暖男,综合分数比手冢学长高啊。那么好的人你还老对人家爱答不理的。”   “什么叫手冢学长那种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林嘉有些不悦,皱了一下眉头。   “除了帅点会打球哪里好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地方。老气横秋、古板严肃、从来都没有表情,每次一开口说话就有种教育人的感觉,估计是当部长和学生会主席当多了。你跟他完全是两种人好不好……我总觉得跟他合适的女孩应该是和他一样冷静严肃的人,坐下来谈心都跟政治谈判似的,言辞充满理性和逻辑……”   “行了优子……你也太夸张了吧?我和他有交集之前也没觉得他是你说的那样啊。”林嘉浅笑着打断优子对手冢各种嫌弃的评价。国光对他们做了什么,以至于招来如此之多的怨念。   “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这是我们学生会私下公认的。据总结,喜欢他的女生,没有一个在学生会工作。我们学生会的女孩,凡事跟他有接触的,没有一个人喜欢他,有的冲着他加入学生会的女生,在跟他接触过之后,也弃坑不爱了。我们承认他是好学生、好领导、好运动员,但是我们绝对不承认他是好朋友,尤其是好男朋友!”   “不要以貌取人优子。其实……我和国光是同一类人。不然也不会喜欢。我和他就像人种间的差别,外表风马牛不相及,但身体构造、器官都是一样的。”提到手冢,林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又飘忽,像从天外传来,她边说边扭过头向窗外看去,手冢在练习零式,汗水顺着脸庞落在地上晕开了墨迹,“还有,他真的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他是我见过的最热血、最温柔、最细心、最执着、最有责任感的男生,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好。”即使她还是迈不过心里的坎,还是会介意,但依然本能地想要维护手冢,维护自己喜欢的人。   窗外停留着她喜欢的人,那个少年的一颦一簇,每一次动作的牵引,都化成了她心头一汪春水,泛起涟漪又一圈,秋叶在湖心荡漾,载着爱和悲哀。   “嘉……你完蛋了!”优子无奈地叹口气。她看到林嘉望向手冢的眼睛,满溢着温柔的光辉和力量,看似柔韧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有人说,那是爱情。    ☆、长相思,摧心肝   三年级还有一个学期即将离校,毕业相册的设计问题也开始被提上议程,最近优子忙着和委员会的其他干部协商相关内容,会议室经常传出一群人争论的声音,忙的焦头烂额,学生会安排给她的任务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但就是一直脱不开身送去。看到课间优哉游哉地翻旅游杂志的林嘉,优子像看到救星似的蹭过来:“嘉,我最近忙毕册设计,这份资料我一直没时间送到学生会,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那儿每天中午都有人值班,给值班的人就行了。”   “只要送过去就好是吧?好,下最后一节课我就送过去。放心吧!”林嘉扫了一眼手中的这几页薄纸,信誓旦旦的保证。   她凭着印象找到学生会所在的B座三楼教室新址,楼还很新,涂料的味道还有轻微的残余,林嘉匆匆地迈着脚步,想早点把事办完,然后赶快离开,除了让人难以忍受墙漆味,还有这层楼实在是安静得让她发毛。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还在后边。   当她驻足教室门口,一抹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眼前人手托着档案盒认真地核实里边的内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为了避光,墨绿色的窗帘被密密实实地拉好,暗却不过分。这场景似曾相识。   林嘉看着他的背影鼻尖一酸,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她好想走过去从背后静静地抱着他,告诉他其实自己很想念。可是内心既期待两个人这样独处的曼妙时光,又完全不愿意同他讲话,想逃跑又没有余地。   于是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压住自己此时难以言喻的情绪,简洁地说道:“我来送夏川优子同学的资料,放这儿了。”   “夏川呢?怎么没有亲自来?”手冢闻声抬头,发现资料竟然是一个外人送来的,即便这个外人是他一直想见到的林嘉他也照样不开心。条例规定得很清楚,学生会的一切资料不得由非学生会人员接手,所以,原则性的东西,即使是林嘉也不能例外。   “她最近忙毕册设计,有点忙,走不开,不是故意偷懒不来的,请不要罚她。”林嘉担心优子挨手冢批评第一次在他面前用诚恳甚至恳求的语气地替优子解释。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学生会的资料应该由学生会的人交接,这是规定。我记得,林应该不是学生会的人吧?”手冢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冷冰冰的语调、难以探测情绪的眼神和说出来的内容却让林嘉羞愧难当,根本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学长,请你……”   她硬着头皮低下姿态想继续为优子求情,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手冢无情打断:“林,这是学生会的纪律,请你不要插手。夏川的问题我自会处理。”既然手冢都把话讲成这样林嘉自知多说无益,便识趣地闭上嘴转身,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被喜欢的人这么说,简直屈辱至极。他这副样子怪不得跟他接触过的女孩都不喜欢他,本以为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曾经的份上会网开一面,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   “你,回家后还好吧?”手冢见林嘉要走,一改之前的态度,如平日在家那样温柔地问起的她的近况,语气表情简直像换了个人,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两人好不容易有这样独处的空间和机会,他不想错过,时间过了那么久,比起怄气,想念的情绪早已占了上风。   那一日,他的绝情冷漠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谁叫她没有看出来自己舍不得她的心情,还笑得虚伪无比,全然把自己当成空气,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你觉得呢?”林嘉回过身,嘴角挂着微笑似乎隐藏了轻蔑与嘲讽。上一秒还在不留情面地说我,现在就变成这样,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们之间早就不是一个苹果就能和好的关系了。   “能笑成这样应该还不错。”又是这种程式化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他再次忍不住气林嘉离开之后理都不理他,不理就算了,而且居然还管自己叫学长?!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与之前的无情、温柔截然不同,是自嘲,是微愠。   “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还不错。告辞。”   “学长?”手冢听到“学长”二字,握着文件盒的手指猛地用力,不小心在表层留下凹痕,迅速撂下文件,气场十足地绕到她面前挡住去路,“你到底想要叫‘学长’叫到什么时候?”对听不进软话的林嘉,他习惯用身高来压制她的桀骜。   “这是什么话?在学校我不叫你学长叫什么?国光?还是,sweetheart?”林嘉故意用讽刺的语气刺激他,尤其是最后一个单词,她故意凑到他身前念的暧昧无比。看着手冢骤然缩紧的瞳孔、因为恼怒而略发变化的脸,心里就涌起一股报仇的快意。   “……不要越说越过分。”手冢绷着脸,若不是看在对方是林嘉的面子上,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和傲慢无礼的态度,他恐怕真要大发雷霆。对她,他一再克制。   “我从来不觉得我过分。我要回去吃午饭了,再见,手冢学长。”林嘉把“手冢学长”的音节咬得其重无比,抬头挺胸地绕开他,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论气场,绝不输给他!所有的一切,绝不能输给他!   空旷的三楼走廊只剩下脚步的回声,手冢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她果决的背影远去,瞬间挫败感爆棚,打他有记忆起,无论是学习还是打球,说没遇到挫折那是不可能的,但从未想过屈服,唯有这一次,他竟然有种“我输了”的感觉。   手冢认输了,可林嘉也没有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他!”林嘉回到教室抓起自己便当盒里的寿司用力一攥,仿佛那是手冢的脸。忍了一路,回到教室终于能有机会发泄。优子从后面跟进来正好看到她正在发脾气,被抓烂的米粒弄得满手都是,快步走过去用湿巾替她把手擦干净。   “怎么了,气成这样?”   “气死我了,今天居然是手冢国光值班,他还说这资料应该优子你亲自送,条例规定的。”   “呀!我忘记了,学生会是有这么条规定,算了,挨罚就挨罚吧。没事,学长他没罚你就好。”手冢国光……都直呼其名了,看来刚才闹得不小啊。优子像安抚小动物似的抚摸着林嘉的背,试图稳定她起伏的情绪。   “他倒是敢没有理由地罚我,不止是这个,我那么低声下气地替你求情,他说话还对我冷嘲热讽的!这饭没法吃了!”林嘉怒气冲冲地把便当盒拨到一边,看着这盒寿司她就觉得碍眼。尽管寿司跟手冢没一毛钱的关系,   “手冢学长在工作上向来铁面无私,他这么做也在情理当中。不是针对你。”   “他就是针对我!”   “额……”暗恋中的女人啊,用道理根本讲不通。   然而和手冢“对峙”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嘉状态特别好,不会上课开小差,也不会偷偷摸摸地从想看手冢,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多了,优子都戏称她说“这就是荀子所说的人性本恶”。   的确,那天手冢怒了的姿态以及有他火发不出来心情只要想起来就足够她爽一年。事后她也冷静分析过自己的心理活动,特别简单:一、和喜欢的人说话,即使是吵架也开心。二、凭什么自己一直被他折磨,也要让他尝尝被自己折腾的滋味,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即使是这样想,也不会削弱一丝一毫对手冢的喜欢,反而变得更强烈。强烈到她在父母面前都露出马脚。    ☆、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嘉,过来。你和国光是怎么回事?”林母听到动静及时按掉电视,拦住放学回来将要上楼的女儿。   “啊?什么事都没有啊。”林嘉从母亲嘴里听到手冢的名字,心猛地沉了一下,像是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被人打搅。停下脚步虚心地矢口否认,第六感告诉她,接下来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那这是什么?”林母从桌子上拿过一张纸递过来。一面平淡无奇,不过是演算过的数据,而翻到另一面则看得林嘉慌乱不已,脸颊像红透的番茄,因为上边写满了“手冢国光”四个字,还有其他对感情含沙射影的字句。   “您怎么可以乱翻我东西?!”林嘉夺过那张纸气急败坏地撕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林母默不作声,冷静地看着女儿动作,却心里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一点都沉不住气。本来只是有一点点怀疑,这下分明是在告诉我就是有。   “第一,我没有乱翻,也没兴趣翻你的东西。是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掉在客厅的。第二,青春期嘛,可以理解。而且从某些方面讲国光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林母端坐在沙发上抿了口茶条理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她了解林嘉,像她这种越压制反弹得越厉害的小孩,只能一边顺着一边讲道理。   “妈?!您什么意思?我不太懂……”林嘉见母亲没有责备,心情缓和了许多。   “意思是,对于你青春期的小心思我不干涉。但并不代表我支持。”林母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而做女儿的最怕老妈这样,因为摸不透她心思就不能“轻举妄动”!撒泼打滚还是讲道理,不确定。   “那个……妈,您觉得他怎么样?”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不怎么样。”林母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不怎么样?!您刚刚还说他是好孩子呢?!”一听有人说手冢不好林嘉马上就急眼,就连妈妈也不行,声调顿时飙高。   “林嘉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这类型的男孩子,早知如此我肯定不会同意你去手冢家住。本来还想着这孩子话少又严肃应该不会跟你有什么的,顶多是处成点头之交,没想到你……千算万算,最后还是失算。”林母为当初把女儿送到朋友家的决定懊悔不已。他们虽然在日本多年,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女儿在十三四岁就谈恋爱,至少也要十七八岁读大学才可以吧。   “……这也不能怨我,要是能控制我早就控制了。”林嘉嘟囔道。是啊,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手冢这样的人,全身上下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男孩子才是她的喜欢的款。手冢,几乎完全是背道而驰。   “这种事情确实不能怨谁。我今天把话挑明了,你们两个做普通朋友可以,想交往看看也勉强,但结婚对象,我和你爸绝对不同意。那孩子个性不是一般的冷,又过于严谨,你太容易居于下风,根本无法以平等的姿态跟他交流。”   “妈,您想得太多了。”交往、结婚对象……唉,眼下普通朋友都没戏了。还有,怎么大家都觉得他很冷、很古板、很铁面无私?他明明是个外冷内热的“暖水瓶”,而且,该有的情绪他一样不少。   “说来也怪,当年你还没被送回中国的时候你们还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国光也没像现在这样啊,特别会照顾人,拉着你妹妹长妹妹短地叫,有什么好吃的都分给你吃。也不知道这孩子后来经历了些什么,越来越冷漠,不爱笑了。”提到手冢性格,林母忆起从前,她还记得当年手冢小时候还是很乖巧的一个小男孩,见了她会主动笑着叫伯母好,会给她讲自己喜欢的动画片和玩具。   “哎?我们俩还在一起玩过?我一直以为我是第一次见到他!”听闻自己和手冢历史,林嘉瞬间来了兴致,趴在沙发背上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和彩菜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对方的孩子互相都没见过也说不过去啊。当时你们都才三四岁,还不记事。”   “后来怎么就没有见过了?我每年寒暑假都来日本啊。”好奇心被唤醒,她全然忘记自己喜欢手冢的事败露的事实,尾随着老妈进厨房。   “后来国光开始接触网球了,人家忙着上课和练习哪有时间跟你玩,而且那时候你认识了纯奈纱奈双胞胎姐妹,天天和她们黏在一起,早把国光给忘了。”林母手里忙着切黄瓜,嘴上像敷衍般云淡风轻地告诉林嘉过去的故事。   “不是吧?!难道你们没带我去看彩菜阿姨他们?”林嘉探出手眼疾手快地拿了案板上的一片黄瓜塞到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我说过要带你去啊,但你那个年纪就喜欢和女孩玩,一听对方是男孩子,就死活不去,还哭着喊着说‘我最讨厌脏兮兮的男孩子了’,我能怎么办?硬把你拉去你还不得把人家家给闹翻?”林母把女儿当时说话的表情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呵呵……原来我还有这么段黑历史啊……呵呵呵呵……”林嘉哭笑不得地离开厨房,滚回房间写作业。   晚饭过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要送给手冢的礼物,写真集早就到手了,只是一直纠结着要不要送给手冢。之前在怄气,后来在教室里又吵得那么厉害,手冢应该都不想理自己。母亲的话虽然开明,但是他们真的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也许现在的状况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优子也一再地劝她去告白,说是讲出来就轻松了,不要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无聊的暗恋上自寻折磨。   其实优子分析得很对,不能纵容事态恶化了,这学期因为在手冢身上耗费太多精力,上课都不如以前专注。再这么下去,竹篮打水一场空,耗费的都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到时候后悔,哭都没地方哭。心病还需心药医,喜欢手冢这件事,即使没有结果,也要让他知道。   “是我。”抱着快刀斩乱麻的心理,林嘉鼓起勇气抖着手拨出手冢的电话,耳畔嘟嘟的连接声使她心得都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嗯,我知道是你。”她的声音,手冢再熟悉不过。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林嘉死死地抓着手里的电话故作平静,不敢让对方察觉她此时的情绪。   “谢谢。”他的生日,他只随口对林嘉提起过一次,没想到她竟记得。手冢的心情就像等到了意外盛开的昙花,惊喜无比。他就是这么容易原谅林嘉,仅仅是一句生日快乐,就可以驱除她之前带给他的所有不愉快。   “现在方便出来吗?我想见你。”林嘉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她还是想借这次机会把想了很久的话说清楚。有些事情只有做一次的勇气。   “方便。哪里见?”听到邀请,手冢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地一口应承下来。照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写日记,然后十点半准时睡下。但今天邀请他的不是别人,是林嘉。对林嘉,他今天方便,明天方便,只要她约他,每时每刻他都方便。   “社区小花园北口,中间位置。先到先等。”   “你来了。”林嘉注视着一步步向她走近的手冢,他身影颀长,步履坚定。   “不好意思,让你等我。”其实手冢家距离碰面位置更近一点,但是一想到等下要见的是林嘉,他特意挑了衣服,对着镜子凹造型,所以才耽误了几分钟。   “谁等谁都一样。送你的礼物。你一直想要的写真集。我托我妈从美国带回来的。本来想当全国大赛优胜礼物送给你的。”林嘉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写真集?”   “你说过,有一次你看我杂志的时候说‘要是能把这些山装订成册就好了’。”   “难为你这么有心,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林嘉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告白的话迟迟不敢说出口。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借着昏暗的橘色灯光,借着朦胧的月色,看他如此温柔的眉眼,却失了之前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因为说出口的话,连现在都一并消失了。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贪心鬼,一步一步致人死地。想远远地望着、想靠近他默默地陪伴、想独自占有、想昭告天下专属自己,然而这条逻辑线无论如何都无法倒推回去。   “我们为什么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呢?”手冢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打断了林嘉告白又说不出口的窘境。   “什么?我不懂。”   “你这段时间太奇怪了。”开门见山是手冢一贯的讲话方式。   “奇怪了啊~”林嘉好似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瞬间想到他心里对美由纪的感情。“是因为我前后态度变化很大吗?”   “是。”   “其实,不过是个态度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说因为我不喜欢你喜欢美由纪,可怎奈话到嘴边变成了这般敷衍又心力交瘁的语气。   “不过是个态度?你还真是随意啊!”手冢误把林嘉的语气解读成满不在乎,明明自己把她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可她回应给自己的竟然廉价如施舍。心情岂能用一个气字来表示。   手冢也许从来都没意识到,只要碰到林嘉,他的情绪就变得如季风肆虐的海面,分布在两极,要么特别开心,要么特别生气,他的心情变化全凭林嘉一句话、一个举动决定。   “我随意?我从来都没有随意!随意的一直是你。”她不能理解手冢既然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和自己纠缠不清,“我们不是家人,如果不是父辈,我们就是同学。事情结束了,一切都该回到原点。我们毫不相干,你现在只是我的学长,仅此而已。”她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好好对手冢说,现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告白的心思全无。   “我把你当妹妹、当朋友。”手冢义正言辞地说明林嘉在他心里的独特地位。   “妹妹?朋友?谁想当你的妹妹、朋友?”从手冢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称呼就是她的雷区,注定他们永远都处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中,这就是所谓的“备胎”么?刹那间她想到了九州的美由纪,想到了托她给手冢递情书的女同学,想到了在他身后窃窃私语的女孩子们,不由得怒火中烧。   “林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好的又变这样无理取闹也总该有个限度吧?手冢听到这样讲话的林嘉突然也想发火,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内心在波涛汹涌的同时,依然能够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他仅仅是冷着声音微微抿了一下嘴。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冢责备式的问句直接崩断了林嘉脑中最后一根清醒的弦,“我告诉你,我现在很清醒!好了,我不想憋着了!手冢国光,我对你,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此时的林嘉完全被自己狂热激动愠怒的情绪冲昏了头,她踮起脚扳过手冢的脸,干脆利落地亲上了他的嘴角。周遭嘈杂的一切突然静了下来,月光也黯淡了,只剩下心跳声的和鸣在两个年轻人的胸腔中跃动,撞击着青春的光华。这天晚上云雾渐渐散开……   “这下你总该懂了吧?我为什么不想跟你做朋友,不想当你妹妹?为什么从你对我说美由纪之后那样对你?如果这样你都不懂的话,算我有眼无珠!对着喜欢自己的人装高冷,对着不喜欢自己的人自我折磨!”林嘉撂下这最后一句话,留下还在原地蒙圈的手冢,一个人向家的方向跑去。凉风扑面而来,在耳畔划过,却怎样也无法褪去脸上的炙热,也无法掩饰心脏猛烈的韵律。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事态会这样发展,心意会以这样的方式传达。   手冢的身体像灌进铅水,重重地坐旁边的长椅上,林嘉吻了他……等反应过来想拉住她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她的嘴唇凉凉的、软软的,有种香草布丁的触感,还有她脸颊的清香,沁得自己无力思考。   手冢虽然在感情上是个比较迟钝的人,但是还不至于蠢到不知道女孩子的吻是什么意思,同样也是这个吻让他猛然顿悟林嘉为什么会有自己的照片——她喜欢他。刚才,她是在向他告白。   一路上,除了脑海中回响的这句话,还有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脏跳乱的声音,腿脚也有些发软,平日里这个时间准时涌出来的倦意,今天被吓到九霄云外,慌乱成了一团麻。今晚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忽明忽暗的云影,月光时隐时现,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   冲过冷水澡的手冢躺在床上,心跳一直都无法趋于平稳,反而愈演愈烈,不仅是脸颊,就连耳朵也跟着发烫,他来来回回在洗手台前冰了好几次,依旧无法压下红得像炭烧的脸颊,冰冷的水似乎失去了灭火的功效。而且,越是想到自己的嘴角,那种紧张不安的感觉就越是强烈,就连拿起球拍都无法使他归于冷静。以前不是没有收到过告白,那时候他都心如止水,一一回绝,而唯有这次,内心的慌乱不安是一生从未有过的体验。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出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你好像对我有很特别的感觉。】23:12临睡前手冢发过来的短信这样说道。   手冢的短信进来,惊得林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再次狂跳不已,拿着手机坐卧不安,踟蹰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按下确认键,害羞尴尬紧张,所有的情绪掺杂在一起,在这种感觉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短短的一句话让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讲出来竟然感觉到难堪,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出丑的事被喜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没有回复,而是关掉手机,卷着被子强迫自己入睡,尽管毫无睡意。    ☆、惆怅此情难寄(一)   第二天早上,林嘉抖着手打开手机,短信铃音接连响起,用了一夜才稳下的心跳又忽上忽下蹿个不停。五条未读短消息,全部都是署的手冢的名字,还没有看内容,整个人就已经瘫软在床上使不上力气。   【抱歉,我真没意识到自己给你这么大的困扰。】23:20   【我应该注意分寸才是。】23:21   【为什么不回复我???】23:42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时间,你应该睡了。】23:55   【这件事暂且搁置吧。晚安。】00:03   没意识到、注意分寸、暂且搁置,应该是委婉的拒绝吧?以他的性格能用委婉的句式也算是念在从前的情分上给足自己面子了。林嘉仰躺着,一条一条翻下去,从忐忑渐渐变成心灰意冷。   翌日林嘉把她对手冢告白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优子,没想到却换来了优子同学的目瞪口呆,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只能五体投地的竖起了大拇指:“林嘉,你太牛了!人家是一吻定情,你这是一吻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啊!”   “行了优子,别笑我了。我现在特怕见到他。”   “林嘉啊林嘉。我知道你有时候比较冲动,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冲动到这个地步。眼下我也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啊!”优子拍了拍林嘉的肩膀。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没有看到手冢,球场没有他,图书馆固定的位置也没有他,他好像从林嘉的世界里蒸发了一般,这使林嘉有些庆幸,也有些失落。庆幸的是没有听到手冢当面对自己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失落的是,唯一一个能以朋友的借口靠近他的机会已经在他最后一条短信之后烟消云散。   就这样吧,这份感情的标点也算画下了。林嘉这么安慰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开始渐渐不喜欢手冢,她只知道,那天过后,她就不想再看见那张脸,貌似也没有心心念念的心情。   反而是手冢那一头,本来手冢内心一向少有微澜,却那天被激起千层浪,再加上林嘉的回避和无视,他心里就更是不安,潜伏于心底感情比从前还要强烈。他克制不住自己想要追随她的身影,克制不住想化身侦探查她时间表,克制不住想去她又可能出现的地方看看。倘若有幸遇见,光是看她身影,心就砰砰跳个不停,如果这时候林嘉过来跟他说句话,他肯定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只会说单音节词。但是,林嘉从没给过他只说单音节词的机会。   这是个太过漫长的秋天,南下的冷空气以每小时0.02公里的速度缓慢地驱逐着夏日的余温,太阳在赤道停留过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向南回归线,北半球的天空渐渐褪去潮湿的暑气开始变得愈发高远。人的心情也随之澄澈明净起来。   “你总是倾向把林嘉叫做妹妹来暗示自己,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不会心安吧?”手冢的同好微笑着如是点破。“虽然你们两个在外人面前没有任何亲密举动,但看得出来你们之间一定有事,你和林嘉的肢体接触非常自然,你毫不抗拒,甚至,享受。”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就像乌云散开的夜晚,墨海中星斗生辉。   不小心牵手时拼命跃动的心跳是存在的、看到她和别的男生熟稔嬉笑嫉妒的感觉是存在的、看到她背影出现在眼前时欣喜的心情是存在的、看她认真吃完苹果后唇畔残留的汁液自己想替她吻去的冲动也是真实存在的。这是心动、是喜欢。手冢心里很清楚,妹妹只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理智不断占据思想高地,反复强调梦想比儿女情长更重要,而且同样追梦的她会一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共同努力。他想过,也许多年以后,他和林嘉会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但是突如其来的生日前夕,推翻了他所有的假设和想象。   没错,林嘉的一时冲动直接叫醒了他长久以来装睡的心,电流沿着血脉直逼神经末梢,那份被刻意地忽略的悸动终究还是没有扛过情感的冲击。手冢再也无法当一只鸵鸟,尽管没有对林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关注林嘉的心情,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无论林嘉接不接受,手冢知道自己必须要有所表示。之前的莫名冷战已经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林嘉绝对不是死缠烂打的个性,而是会逼着自己远离他,干脆利落如她。但是,手冢不想让她走,男人的占有欲和血性在他耳边咆哮着:她是他的,谁都不许碰!她喜欢自己就不许再喜欢上别人!即使他现在没考虑过在一起,也不能让其他人有可趁之机,一秒钟都不行!   一想到林嘉身边将来有男人献殷勤她又不拒绝手冢心里就莫名搓火!   “夏川,请留步。”纠结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踏进二年级的教学区。   “学长?是要我叫林嘉吗?”他们向来与下属人员保持距离的学生会主席竟然会屈尊到二层来,还叫了她的名字,那么他100%不是来找自己的,而且100%不是公事。除了林嘉,谁能有这般“荣幸”。   “不,我是来找你的。能告诉我林嘉每天具体作息吗?”我向来不好奇别人的私事,但我想知道你二十四小时的每一分钟是怎么过的。   “学长您不会是……”优子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不苟言笑学长,内心独白蜂拥而至。这是我们学生会主席吗?他现在是准备恋爱了?作息时间表,他是想跟踪吗?   “咳……就是你想的那样子。”手冢轻咳一声来掩饰被优子看透的尴尬。   “哦好吧,第四节课开会的时候我把写好的内容交给您。”如果对方是手冢学长的话应该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优子在心里默念道。   “谢谢。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林嘉。”   “嗯,我懂。”   学生会的专属会议室,各部门委员依次列位手冢左右手边,战战兢兢地陈述各自的近期总结,不敢疏忽大意,生怕自己被骂到不知所以,主席的铁腕他们有目共睹,稍有不慎,等待的便是一场腥风血雨。   手冢的眉头越收越紧,下边的委员越发不安,正在陈述的风纪委员不由得被会长的气场吓得一时间没了底气,声音瞬间低下八度。手冢抬高视线一个眼刀甩来,他又像打了鸡血般恢复平日在台上侃侃的模样。   耳畔各个委员的报告冗长贯耳,手冢双手交叉撑在颌下,拇指指尖一下下无声地摩擦着手背的皮肤,看似专注却心猿意马,心情少有的急躁。今天怎么那么多要说的事,他好想快点结束这场会议,去看林嘉的作息表。   当耐着性子沉住气把各部门事务逐一点评解决过后,终于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散会”二字在空气中回荡,椅子声稀稀拉拉的响起,谨慎环顾会议室四周没有其他人,手冢打开文件夹偷偷摸摸地拿出优子会前送过来的纸张,迫不及待地阅读。   林嘉每日作息:   1、早上没有值日的时候提前20分钟到校做课前准备。值日当天(每周四)提前30分钟打扫教室。   2、课间没有出教室的习惯,基本上是和同桌闲聊、整理上课笔记、写作业或者看课外书。要求离开教室的时候除外。   3、第四节课后的午餐时间,因为不喜欢刷便当盒又不喜欢带着脏的回去,所以很少带便当上学,都是去福利社买,偶尔她想吃寿司的时候我会帮她准备便当。吃饭地点:天台,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总之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东西,因为觉得很不雅观,所以会选择人迹罕至的地方解决午饭。如果我不能陪她,她就会一个人吃(目测她一个人也很开心)。   4、饭后习惯:用15分钟解决午饭后,习惯在校园四处走走,经常出现的地点为泉边、操场。10分钟后回到教室,小睡一会儿,在上课前五分钟醒来。   5、下午课后,周三、周五会在社团活动,其他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工作,工作到5点半回家。   6、休息日:喜欢去各种展览馆,具体不详,偶尔会和朋友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手冢特意挑了林嘉值班的时间到图书馆还书,满心期待能与她相遇。   “林不在吗?”   “她还没来。学长有什么事的话我帮您转告好了。”   “不了,没什么事。谢谢你。”   不安地等在走廊的几分钟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褪去了各种束缚,作为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存在着,青涩又羞涩地等待颇有好感的女孩。借着玻璃映出来的倒影手冢一遍又一遍上下打量检查着自己的仪表,头顶上飞机发动机的轰鸣,掩盖住了内心小小期待的声音,堂风带来的初秋的凉意褪不去身体由于紧张而带来的燥热。   墙外桂花十里飘香,花蕊中落下的粉粒和淡黄的花瓣在空气中纷纷扬扬,簌簌地落了一地,驱散秋季萧索与寂寥。耳朵听到的过往的同学闲聊八卦也竟然难得地不嗤之以鼻,他甚至都打开脑洞悄悄地想林嘉会不会和她们一样,和身边的伙伴聊起哪个男生比较帅、哪个男生很温柔可爱,然而却在无意中把自己惹得心情不好。   “借一步说话。”手冢用余光看到林嘉的身影从楼梯口处一点一点显现,大步跨过去拉住她,“没有收到我的信息吗?”   “看到了。”   “那不回复信息?”居然无视我?!一股不明所以的愠怒袭上手冢的心头和面部表情。   “为什么?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我欠你的吗?”林嘉觉得手冢问的问题和提问方式简直莫名其妙,她有种被轻薄的感觉。听他的语气,自己貌似被他当成专属玩物,“之前对你好,愿意顺着你脾气,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乐意让你开心。可你也别做得过分,真把我当做可以任人摆布掌控的对象!我告诉你手冢国光,我喜欢你是不假,但是我也可以说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时候把你当宝贝心疼,我不喜欢你了你在我眼里连路边的尘埃都不如!而现在,我已经不打算喜欢你了。”除了维护尊严,她还在害怕,她怕从手冢嘴里听到一句和感情有关的字眼。她宁可自己先放弃喜欢他,也绝对不要被拒绝以及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她的骄傲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事实上,那天告白之后我对你的喜欢就没那么强烈了。”林嘉的语气出乎寻常地平静。可越是平静手冢心里就越是不安,这样的林嘉他猜不透,她是真打算不喜欢了,还是故意刺激自己?或者是另有他因。   “我不许。”手冢的声音有点急。   “你不许?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不许?喜欢着别的女人少来我这里不明不白的。我是没有你优秀,但也绝非那种没有骨气、毫无尊严的人。”林嘉也不甘示弱。   “我……”手冢还没有做好告白的准备,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可以把喜欢说出口。   “看吧,你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许。”真傻,明知道他有喜欢的人却还是希望从他嘴里听到打动自己的话语。失落的眼看着手冢吞吐的姿态林嘉心脏再度变凉。“我告诉你理由,因为那是习惯,因为你一个人孤独寂寞了太久,因为我和你身边的人完全不同你觉得新鲜,所以当我离开了你才会觉得不安。不过这种不安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你的生活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她潇洒转身离去,没有给手冢反驳的机会。   又是背影……又是背影……你回家之后总是喜欢留给我一个背影……   手冢没有勇气说喜欢。因为他也害怕,他没有林嘉那样的勇气。他有时候都在自嘲“我这么骄傲的人,竟会害怕自己配不上你。”   是啊,他这么骄傲的人,真的也会害怕。他害怕喜欢笑闹的林嘉有朝一日会厌倦他的古板、严肃、不解风情;他害怕如果自己真的走了职网,林嘉会嫌弃自己只会打网球;他害怕自己长相不够英俊举止不够优雅,随着林嘉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而被她嫌弃;他甚至讨厌起自己的身上所有的一切,体重偏轻不够伟岸,掌心有一层薄茧不够柔软,不会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总之他担心就算林嘉未来勉为其难和他在一起,也免不了她会突然离开自己的可能。   只是,手冢低估了林嘉,也低估了自己。    ☆、惆怅此情难寄(二)   手冢捧着茶杯,桌上的杂志虽然打开却没看进去一句,满脑子都是下午的对话。“喜欢着别的女人?”在两个人的交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什么时候喜欢别的女人了?莫不成是美由纪?没来由地在脑海中猛然想起这个小女孩的名字,记得当初似乎就是林嘉听了乾的数据之后问了他关于美由纪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对他疏离了,然后引发了后续诸多冷战及争吵。往事如走马灯,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忍不住拿起电话向优子确认。说来也很不好意思,为了林嘉他侧面从不二那里要来了优子的电话,害得不二误以为他要追优子,还被嘲笑了一番。   “您才知道吗?她都介意一个多月了。”   “谢谢。”   果然,症结就在这里。手冢挂断电话,一面懊恼自己的迟钝,没有及时发现端倪,一面想着明天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   第二天中午用餐的时间手冢按照和优子私下约定好的,来到天台,心情比第一次踏进赛场还要忐忑不安。林嘉是他生命中最不可控的因素,而正是这种不可控驱使着他不断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她如罂粟,一旦接触便欲罢不能。   “手冢学长!”优子看到手冢朝她们两个走来,识趣地给两个人留下说话空间,“您和嘉说吧,我还有事。”   “谢谢。”手冢目送优子为他们两人带上天台的门,然后直奔主题。“美由纪……”   对美由纪,他的感觉非常明晰,一个帮自己很大忙的小妹妹,共同聊赛事,看她嬉闹,在九州那一个月有她在也不至于孤独,尽管只有十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年龄的成熟;但是对林嘉,之前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虽然他和林嘉几乎不怎么聊网球,但是他总想和她谈理想谈人生,谈对这个世界的感受,这些都是和其他女孩不能做的事;他特别介意在林嘉身边的男孩子的存在,尽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就连美由纪在他身边玩闹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总是会不经意间浮现出林嘉的影子,他会想她在家里也是这么对自己笑的。   现在,他清楚了,如此特别的感觉源自前所未有的悸动。   “如果你要跟我说她的话,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听你说你的心路历程。”一提到美由纪林嘉的醋坛子就在瞬间碎的不行,打断手冢的话快步越过他,想要夺门而出。总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他是成心过来气自己的么?!   “林嘉你就不能听完吗?”见她如此坚决、如此回避的态度,手冢也随着急躁起来。他们之间的这件事不可以再拖下去。   “我对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没兴趣。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知道?她怎么不知道,这种话不过是说给手冢听听,保全自己罢了。她不仅知道,而且别扭有人曾代替自己的位置给了手冢莫大的鼓舞激励,在手冢心底刻下永远无法抹去的身影。别扭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人和他那么亲密。介意对方比自己与手冢更有共同语言,她是那么接近手冢的网球世界,能够通过网球和他进行灵魂的交流,而自己,只能傻乎乎地给他些无关痛痒的鼓励。后来她瞒着手冢报了网球班,在高中参加了网球社团。订阅网球杂志,试着参加迷你型网球比赛,都是为了能和手冢有共同语言。   “我跟她没关系。”手冢情急之下捉住林嘉的手。刹那间,白鸽群飞,羽翼舒展声延绵不绝,掀起微凉的风撩动心迹。校园午间的音乐刚好换上了肖邦的圆舞曲,音符在顶楼上空跃动,握在一起的手,彼此传递着此时强烈的心跳。   “什么?”林嘉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世界语言中可以带有谎言,但身体绝对诚实,她在手冢身上深刻地验证了这一点,对喜欢的人荷尔蒙会逼迫自己靠近跟他有亲密的接触,而不喜欢的,避之不及。现在她感受到了手冢传来的“暧昧”,掌心有力却不失温柔,似乎想把自己整只手都包裹在他的大掌中。   “我仅仅是很感谢她,就这样。”手冢见林嘉没有离去的意思,及时修正了冒犯的动作。但两只手分开所带来的凉意和轻飘飘,让林嘉倍感失落,瞬间由充实掉入了无尽的虚空。   “能让你感谢并且记住的人应该不是只有在你迷路时帮你指路的那种程度的人吧?”嘲讽的语气再次忍不住冒上来。   “留下来听我说完可以吗?”手冢生怕林嘉会再一次逃离自己身边,“美由纪只是个10岁的小女孩,感谢她,仅仅是因为她克服困难永不屈服的行为惊醒了处在恐惧中的我。”   “但是,”手冢突然停顿下来,心脏瞬间狂跳不止,脸也开始发热,“喜欢……和你一样。”   “啊?”林嘉一时无法理解手冢想表达什么。   “我也喜欢……”手冢开始紧张地语无伦次。打比赛都没有这紧张过,他本来都预想好了怎么说,先解释清楚美由纪的事,然后再告诉她,她和美由纪是不一样的,他喜欢她。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竟然如此艰难。他开始由衷地佩服林嘉的勇气。   “你神经病啊?!我要回去午睡了……”林嘉听到“喜欢”二字,立马被触到雷区,慌乱不安中匆匆打断手冢,脑子不清醒、心跳狂乱、口无遮拦地“骂”了他一句。   “优子?你没有走吗?”她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等在那儿的朋友。   “学长的意思是,他喜欢你。”优子背靠墙壁手上并未停下刷手机的动作,缓慢又平静地说出对林嘉而言惊天动地的话语,当她想抬头看看林嘉的表情,却只感受到眼前因为快速走路而带动的风。她这个朋友啊,内心一定是住了个胆小鬼,优子摇摇头,默默跟上去。   身体发软,根本就无法站立,就连试图拿笔写字都提不起力气。明明教室里的大家几乎都在耳语,而自己却仿佛置身摇滚现场般烦躁不安,浑身燥热,有种快窒息的感觉,身体在渐渐膨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不想和优子说话,不想和他说话,不想和任何一个叫她名字的人说话,手是凉的、脚是凉的。想发脾气、想大吼大叫、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甩到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被惊吓的咆哮。被喜欢的人喜欢不应该是激动开心吗?为什么是这种焦躁不知所措的感觉。   林嘉的生物钟鲜少出现紊乱,然而这个中午,她成功地被手冢折腾到失眠,一直趴在桌子上假寐。    ☆、惆怅此情难寄(三)   “放学一起走吧?”时隔几天之后手冢又到图书馆“堵”林嘉。那天告白未果,没有明确的答复反而更激起了他要成功的欲望,这大抵就是所谓的运动员精神。   天台上林嘉的一句“你神经病啊”明明是句无礼的咒骂,在手冢眼里,却像只受了惊吓的幼犬为了保护自己而炸起身上全部都绒毛。   “我不想送你回家。”林嘉低着头整理手边的书,丝毫不打算抬头把手冢放在眼里。   “……那我送你。”回避型的家伙,遇到棘手的事本能地就想逃跑,既然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岂能再继续不明就里。   “过了自己家门再返回来?你最近都没好好练球吧?时间充裕的话就去打打球。”尽管林嘉躲避着手冢,但却一直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她悄悄观察过,手冢这些天的练习频率和练习量明显比平时低了三分之一。   “你……”   “我放学后约了优子逛街。如果没有其他事你可以拿着书走了。”还是不忍心把话说死,林嘉顺口补充道。   “……”   “对了,学长。你不必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作为回报才喜欢我。真的,我知道这种事勉强不来。”   “我没有回报。”手冢的语气无比坚定。确实,他没有回报。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觉,如果没有林嘉的主动他也会在将来的日子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不过被她抢先说明,这件事提早执行罢了,而且,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勉强得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来回报一说。   “……我还有事。”面对这种措手不及的幸福感,林嘉选择了逃避,她还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及处理眼下两个人的关系,也害怕这是一场梦境。   第一回合,手冢败。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走着走着林嘉突然停下脚步,立定转身。防卫般紧紧注视着在她身后沉默地陪着走了五分钟的人。   “我回家也走这条路……”手冢的语气认真又无辜。不过他是装的~原本计划中并没有放学约林嘉一起走的项目,然而今天他自己的练习结束后居然很巧地看到了同时从教学楼出来的林嘉,于是临时起意,希望同行。   但是林嘉却装作视而不见,瞥了手冢一眼,径自离去。她,又想逃跑了。对手冢不是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让她一面觉得幸福,一面觉得深深地不安。恐惧源于未知,就像饥肠辘辘的人在野外看到不知名的果实,燃起了希望,却迟迟不敢下口。   “那你能走我旁边么?这样好像被跟踪。”因为喜欢,所以还是狠不下心拒之千里。   得到赦令,手冢欣喜地大步跨到林嘉身边,试图打破两个人的沉默。“那个,你今天好像很……”   “安静。你要是敢说一句让我心情不好的话,你下次就别想跟我出现在同一条路上。”她怕自己再次掉进手冢温柔的漩涡,她怕眼前的所有都是手冢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只好选择保持安全距离。   不过没关系,手冢认为眼下林嘉能够允许自己陪她一起回家他就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之前自己做错了那么多事让她伤心难过,现在接受她的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   第二回合,手冢败。   自从优子得知主席前辈发出的追爱信号后,优子便“背叛”林嘉倒戈手冢,无时无刻都在为学长创造独处的机会。她时常偷偷感慨这段时间她把自己十几年没说的谎全部说完了。   午饭时间她把林嘉领到中午鲜少有人的泉边,装模作样打开自己的便当盒,吃了一个寿司,再猛地盖上,动作连贯流畅,佯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嘉,我突然想起我学生会有些事没做。我得先回去弄一下再吃饭,要不还会挨罚。”   优子匆匆起身离开,在拐角处对一抹熟悉的身影使了眼色示意他等几分钟再过去,免得被看出破绽。   被留在原地的林嘉一个人对着自己的便当唉声叹气不已,感叹老妈太实在。难得从家里带一次便当居然还全是高热量、高胆固醇的油炸肉食:天妇罗、煎牛排、炸香肠、香煎三文鱼,还有蛋炒饭,连个蔬菜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是要腻死她啊!   “真巧,你也在这儿啊?”手冢佯装偶遇,落在优子之前坐的位置上,冷静寒暄,打开自己的午饭。   林嘉见是他,还坐得离这么近,半嫌弃半避嫌地想坐到旁边空着的位置,然而目光却在无意中扫到了手冢便当盒里的蔬菜串烧和水煮芦笋,眼睛便倏的一下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那慵懒躺在格子间的绿色蔬菜,脚挪不动步。   手冢本想和她一起吃个饭而已,没想到却得到意外收获,他觉察到了林嘉对自己午饭“不怀好意”的眼神。   “盯着我干嘛?”手冢明知故问。   “眼睛长我身上你管我。”林嘉回过神窘迫地把头转开。   “吃吗?”手冢心里小开心,他知道“吃”是林嘉的软肋,只要有美食在前,她可以放弃所有的原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哼,才不要。”林嘉咽了咽口水把脑袋一甩,狠狠地用叉子叉了一块餐盒里的牛排,尽管很想吃却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他好笑地一言不发,默默地把蔬菜夹了一半放到林嘉的盒子里,绿油油的颜色逐渐将林嘉的理智全线逼退,什么尊严、不安统统都被抛到脑后,解决这顿饭的油腻感才是王道,转眼一颗芦笋下了肚,顺滑的口感,熟悉的味道。   “啊~有种解脱的感觉。老妈也真是的,居然不给我准备蔬菜!”她对着手冢抱怨道,全然忘了之前的缔结。手冢看着她脸上久违的撒娇的神情,恍惚间像回到了之前朝夕相处时她对自己耍赖的日子,春日和夏日的花朵与虫鸣,空气中落下的蜜色的光夹杂着某人的发香,还有午后安静的音响店里单曲循环的《yesterday once more》,如电影放映般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   “我的天妇罗和香煎三文鱼都还没有动过,如果不嫌弃的话,分给你吃,作为吃你蔬菜的感谢。”   “好啊。我很喜欢伯母做的饭。”手冢被林嘉从回忆中叫醒,温柔地应答。如果时间总可以停留在那段时间该多好。他夹过林嘉的三文鱼再次陷入了沉思。   “谢谢你,国光。”林嘉吃好放下叉子,声音不复之前的跋扈凌厉,重新叫起了手冢的名字,又变成大家熟知的她。   “何来感谢?”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林嘉温柔地叫出来他不禁有些意外的惊喜。   “我之前对你那么不好你还肯分给我食物,换我才不给~不许说我,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我可不想吃饭的时候被人一直盯着……”手冢即使努力板着脸吐槽也依旧无法掩饰嘴角的抽搐,想到刚刚林嘉虎视眈眈地盯着蔬菜的眼神内心就狂笑不已。   “你……你居然敢笑话我!!!那么多油炸食品和肉,你不腻啊?!”气得林嘉往手冢身上锤了一下。   “走吧,我请你喝柠檬汁。然后你该午睡了。”手冢握住林嘉的腕部,泛着凉意的秋日,他的掌心奇暖无比,神色毫无愠恼,眼神和语调反而更加温柔。林嘉瞬间觉得自己像跌进了大团被阳光晒透的洁白的棉花里,被温暖柔和的触感包围,站不起来,也使不上力气,只想想在那样的环境中沉沉睡去。   第三回合,手冢小胜,乘胜追击。    ☆、惆怅此情难寄(四)   俗话说吃人家嘴软,自从享用了手冢的蔬菜和果汁后林嘉再也不好意思对手冢避而不见,尽管没有主动,却默认他可以随意出现在自己周围,看到他也会点头致意。手冢的热情林嘉不是感觉不到,正是因为感觉得到,因为不想太为难他,但又怕他只是一时兴起,她不主动,也不拒绝,故意吊着手冢胃口。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都不用在互相折磨,也不用麻烦第三者,手冢想见林嘉就对照时间表打着借书的旗号,借上三五本书,利用扫码的空档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些年一心投在网球上很久没碰过关于天文的书了,倒是每年都去旅行关于地理的书读得比较多。这排书架自己还从没来过。   《终极理论》、《隐藏的世界是什么》、《果壳中的宇宙》、《时间简史》……书前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轨迹清晰可见。他想到了夏日在宫崎的初晨,红日初升,另一端的白日暗哑依稀可见,恍然日月不能同辉。清早的金光穿过密集的叶顺着筋络流泻,爬山虎紧紧扒着粗糙厚重的灰色墙壁,脑海里全是某人一颦一蹙、笑语嫣然。   我喜欢秋天,因为秋天有阳光。我喜欢这个秋天,因为这个秋天有你。   透过一排排书和书架的缝隙,林嘉在出口处认真登记的身影清晰可见,他看得见她对同学微笑寒暄,颔首致意。看她全然投入在工作中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手冢心里竟有些莫名失落。   明明自己从她身前走过,她明明看到了自己,却装作自己丝毫不存在的样子。   【忙着工作都不看我……】   殊不知即使隔着层层书海林嘉早已经用余光把他扫了千万遍。他长敛的剑眉、他微挑的凤眼、他挺直的鼻梁和淡粉色的唇,在秋日斜照的阳光下被镶上金边一圈。风凉不觉冷,叶落心澄明。晚秋最后的昆虫落在墙上的世界地形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跨过喜马拉雅山、横渡印阿拉伯海,向着西亚的土地前进跨越红海,再跨过地中海奔向欧洲,她像这小小的昆虫有着俯瞰世界的梦想,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忽视身边所有,一味向前狂奔,即使有意克制也总会不慎露出急躁的本性,而此时书架后的他就如这喧嚣世界所遗落的良辰美景、世外桃源,是她内心归依栖息的所在,像家、像灵魂的庇所,这是手冢带给她的独特的感觉。他也有近乎疯狂的上进心和不断燃烧的热情,可表现出来的竟是无比坚定和沉稳。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住就好了。林嘉入完数据抬头看到手冢在书架前抬着手一本一本地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书,画面就像春天时节她最初所见的那般静谧美好,只是现在的心境与当初的欣赏之心早已截然不同。   他可以属于自己吗?自己有这个荣幸吗?   “我要借这本。”手冢见图书馆只剩下他们两个,快步走过来打断林嘉的沉思。这种少有的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绝对不会错过。   “《星空观测入门》?你怎么还看上这种书了?”林嘉查过他借阅过的书目,天文类还是头一回出现。   “受你影响,觉得天文很有趣,而且多学些也没坏处。找时间再一起去一次吧?天文馆。”手冢邀约道。这个想法他“蓄谋”已久。   “周五晚上七点有空吗?我那个时候会去。”林嘉内心还是很愿意和手冢在一起,手冢让她觉得舒服。没错,就是舒服。她知道这让很人难以置信,但是也必须承认他们俩的气场确实异常相合,手冢面对她放松,她看着手冢心安。   “有空。”我今天有空,明天有空,只要你约我,新年我都有空。   星空下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望远镜前认真地探测宇宙,而他身边的女孩深情地注视着他的侧脸,觉得幸福到眩晕。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应该就是此时此刻的感觉吧?倘若是梦境,多想永远都不要醒来。   “宝瓶座是不是在这个位置,赤经22时40分,赤纬—13度,呈Y字状。”手冢突然打断林嘉出神,调整望远镜问。   “宝瓶座?你为什么会问宝瓶座?”林嘉有点难以理解,他明明是天秤座,还是因为哪个特别的人是宝瓶座?   “你不是宝瓶座吗?之前你说10月是你星座最佳的观测时间,我看了书,10月是宝瓶座的最佳观测时间。”   “啊……这样啊。谢谢你。”林嘉恍然大悟,想起被自己淡忘的话来,努力做出配合的姿态。毕竟手冢是为了自己才恶补天文,于情于理都不能打击对方积极性。”关于宝瓶座还知道些什么?”   “宝瓶座中最亮星为虚宿一(宝瓶座β),视星等为2.90。每年8月25日子夜宝瓶座中心经过上中天。宝瓶座是一个大但暗的星座,位于黄道带摩羯座与双鱼座之间,东北面是飞马座、小马座、海豚座和天鹰座,西南边是南鱼座、御夫座和……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是鲸鱼座。你记忆力真好。看一次就记住了,这些东西我反复记了很多遍才记住。“林嘉由衷称赞道。   “我想如果是和你一起出来的话,我若是什么都不懂,你一定连教我的兴趣都没有。”对林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小心谨慎,生怕什么地方再惹她不开心。他知道她是个耐心不够强的人,所以尽量提前做足功课,避免激出她不耐烦的情绪弄得心情不愉快。   两个人抱着望远镜在浩瀚的宇宙中扫来扫去,从星辰聊到人生,从人生聊到理想,她听手冢告诉自己未来的心愿,听手冢给她讲网球规则、每天训练的内容、自己绝招的形成理论以及需要哪些肌肉群支撑,她看着他提起网球时神采奕奕的眼睛,难得他愿意多说,所以即便是有诸多不懂,兴趣不够浓,也有耐心听下去、学下去。她对手冢也是这样,凡是他喜欢的,她也会努力喜欢。   “那个……有件事刚才一直没说。我不是宝瓶座,对不起,我说谎了。其实我星座最佳观测时间是在七月,就是你去宫崎的那个时候。我是天蝎座,11月11日的Scorpius。”林嘉在馆外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饮料,自然地分给手冢一罐。   “为什么说谎?”比起是什么星座,手冢更关心她说谎的原因。   “因为那个时候还想着如果可以,一定要在你的生日月把你叫出来一起玩,临时编了个理由,不过也不全是假话,我星盘里有水瓶座。上升水瓶。”   “真是个爱说谎的家伙。你想叫我出来直说便是,不需要理由,只要有时间,我一定会赴约。”手冢看着林嘉微微局促不安的表情内心一阵责怪。他不是责怪林嘉说谎,而是责怪她把自己当外人,邀请自己还非要给出理由。在他心里,林嘉和大石一样重要,大石邀请他,根本不需要说做什么,只要确定他有没有时间赴约即可,林嘉也如此。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林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手冢的这番“真情告白”,只好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不再多言。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回荡,路灯和霓虹灯掩去了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国光,你听。是《北国之春》。”走着走着林嘉听到一阵温柔的小提琴旋律在晚间的步行街道响起。兴奋地拉住手冢的手轻轻晃几下,示意他侧耳倾听。情不自禁驻足站在远处远远地观望。   手冢没心思听曲子,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林嘉瞬间很自然地牵着他手的动作。她的手仅有自己手的四分之三大小,只能包住自己的手指,纤细而柔软,像之前他们无意接触的感觉一样,目之所及之处都是她,看不清来来往往的行人、橱窗闪烁的灯光,看不清演奏者的演奏的表情,也无从体会当事人演奏的心情。小提琴旋律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背景配乐,马路对岸的他和她才是这场戏的主角。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独木桥自横。嫩芽初上落叶松北国的春天,啊,北国的春天已来临。虽然我们已内心相爱,至今尚未吐真情。分别已经五年整,我的姑娘可安宁。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何时能回你怀中……】   “虽然我们内心已相爱,至今尚未吐真情。”手冢似乎有所触动地重复喃喃重复歌词,声音刚好能只够林嘉听到,忐忑地期待她能够回应。他不敢说得像上次那么直接,怕再次吓跑了她。   他和林嘉的爱情观很不一样,林嘉对于喜欢一个人仅限于让对方知道,从不考虑以后;而他,一旦表明真心就要在一起,所以没有万全的打算决不轻易表白心迹。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只差林嘉点头sayyes。   林嘉听到了,她只是装没听到而已。她习惯了按自己的节奏,还没有学会怎么回应手冢的主动,只好随便聊其他的话题。   “听说你们要U—17合宿?去多久?”   “还不清楚,如果坚持下来的话要几个月吧。”   “意思是我过些日子就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了是吗?”林嘉的声音有些低落。   “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会带手机。以后去德国签约职网,需要全世界打比赛也会有很长的时   间不见面,一年甚至几年我才能回来一次。”   “去德国打职网?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在你家的时候说过你收到了德国的邀请。打算什么时候去德国呢?”   “春天吧,至少也要中学毕业才行。”手冢尽量把自己可以留在日本的时间延长,好让林嘉接受起来容易些。   “哦,我知道了。”低落的声音和突然从他皮肤上滑落的手昭示她此时落入阴霾的心境。   手冢也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安慰她,前方的路途充满未知,他自己都还不确定未来,又怎么能给林嘉一个肯定的关于未来的答案。    ☆、惆怅此情难寄(五)   喜欢你,怕你不知道,更怕你知道却装不知道。   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感情怎么能让合宿给破坏掉。手冢去了U—17,还是尽量和林嘉保持联系,不方便打电话就发信息,每天早上必发一条短信,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发的,毕竟自己每天都是千篇一律,但是一定要想办法联系她,不然她又跟自己生疏了怎么办……于是,他想出了个自认为好办法的办法——叫林嘉起床。   在他的生活观念里,顺应自然规律的作息,一天七到八个小时的高质量睡眠足够了。然而,他健康的作息对林嘉这种能多睡两分钟决不睡一分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虐待。最初几次,六点钟还在裹着被子做梦的她被手冢的短信震醒,撑起身子抬手掀开窗帘的一角发现天都还没亮,就又重重地躺回温暖的被窝,脑海中早已化身女王鞭笞手冢一万次。   “起床了。”手冢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翻出林嘉的号码,给她发信息,末尾还不忘配上一个“太阳”的emoji。   一般他看到林嘉回复就不会再发,林嘉也知道这点,所以为了不影响他早起、训练,在自己这儿浪费时间,硬是撑着眼皮配合。手冢就是手冢,换作是别人,她才不管对方怎样,凡是吵她睡觉的,她杀了对方的心都有。   “是是是,这么早你催命啊~”林嘉揉揉眼睛,手机显示的是六点零三,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给手冢回信息。其实手冢有所不知,一般林嘉都是在回过他短信之后握着手机再重新睡过去,睡到七点半,等林父或林母来叫她。   “起床了。”准点到来的信息末尾照例跟着一个卖萌的emoji表情,次次都不带重复的。她原来还不知道手冢竟然有这么闷骚的爱好,一般人都是固定使用几个常用的表情,然而手冢几次短信发下来之后,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N多备用表情包,不过也挺好,有了emoji,她更容易看透手冢心情。本来被人从梦中叫醒很气,一看到那些撒娇卖萌的表情,她还真气不起来,顶多就是烦。   “哎呀……起来了!今天是周日你也不放过我!”手冢见林嘉没在两分钟之内回,直接打过来用铃声震醒,听到她电话接通后再挂断。弄得她焦躁地回复。   只要林嘉不及时回应,手冢就直接拨过去直到把她震醒自己按挂机键,回复信息为止,他为了林嘉,特意设置了自动重拨。   “起床了。”   “手冢国光你再发这几个字给我你信不信我告诉全世界人你天天早上睁眼就骚扰学妹!”林嘉再一次被手冢的铃声从梦中惊醒,恨不得把手机甩到手冢脸上。几度想睡觉的时候关机,可又不舍得这种暧昧粘腻的感觉。   “早上好。”手冢看到林嘉发的一大串,看来她已经醒了。   “我不好……再见!”   只要看到林嘉被自己刺激到抓狂,他就有种莫名的成就感,然后心情就好上一整天,训练就就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起劲儿,不知这算不算深藏他内心的恶趣味。   “手冢,和林嘉关系不错了?”用餐时间不二看手冢轻松的表情愉快地问他。对于他们俩的八卦,他已经好奇了很久。当初林嘉在校门口等手冢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两个人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尤其是在这学期伊始,他和乾当着林嘉的面讨论起手冢喜欢的女孩,她的反应就不正常,这使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第六感。不过他们竟然没传出绯闻,这两个人也是藏得很深啊。   “林嘉?是阿桃班上的那个中国女孩吗?”菊丸听到八卦瞬间激动地抬高了音量,惹得周边人不禁侧目。   “英二,嘘~小点声。没看手冢脸色有点尴尬嘛。”不二瞥了一眼身边提到林嘉为之色变紧张的手冢劝阻道。   “抱歉抱歉,听说是个性格安静又爱笑的女孩,当时听阿桃提起来的时候我觉得她和海堂超配的说!海堂太凶了呢~”   “海堂?”不二没想到自己的密友居然还会乱点鸳鸯谱,不过将错就错也不错。手冢尽管不动声色在吃饭,内心恐怕已经波涛汹涌了吧?“海堂是很凶,但是我觉得和不苟言笑的手冢也很合适啊。你说是吧,手冢?”   “不二,这种地方就不要聊跟网球无关的了。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和菊丸慢慢聊。”手冢吃完端起盘子起身离开,没有想要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的意思。   “不二,手冢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菊丸看着手冢离开的背影和不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呵呵……你说林嘉和海堂合适他开心得了嘛~”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英二,手冢也是男人啊。”不二冲菊丸使了个暧昧不明的眼色,笑得贼兮兮。   而先他们走一步的手冢,一个人躲在图书馆里闹别扭。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他就是不开心。   林嘉怎么可以跟除了他以外的人合适?只有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只有我才跟她最合适!   “忙碌的一天。”手冢睡前慵懒地躺在床上给林嘉发短信。   “我也很忙。现在还在刷题。不开心~想偷懒!”看到亮起的屏幕,林嘉迫不及待地抓起手机回复。   “不要懈怠!”   “知道啦~”   “大石他们都不在,青学只有我、不二和菊丸。”   “不在是什么意思?”   “被淘汰了。也联系不上他们。”   “别担心他们了,都是一路并肩作战过来的,你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性格嘛~带着他们的那部分一起努力。你在那里还适应吗?”   “一流的教练和环境,训练强度也很大,毕竟是日本青年队,要代表日本参赛。不过,高中生的训练量是我们的一倍。”   “我猜,个性严于律己的你发现高中生的训练量的时候肯定心先沉一下,然后再想如果想胜出,自己要在他们之上才行。”   “猜的还真准。”   “因为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想。不说了,万恶的文科,我要继续复习世界史了,芸大   附高的留学班可不是被窝里做梦就能考上的~”   “提高效率,早点休息。回头我把我世界史笔记给你。如果你需要的话,其他文科笔记我也   有。”   “love u~”手冢要给她自己的世界史笔记!世界史A+的学霸的笔记,有了它还愁入学考么?!林嘉想都没想,顺手回复了如此暧昧的字眼。也许,想都没想的潜意识才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love u too~(°з°)-”手冢以为林嘉可能会回个“要”或者“谢谢”什么的,没想到看到她发来的“爱”字,昏昏噩噩的大晚上竟然变得兴奋,瞬间清醒恨不得想唱几句小曲儿来表达此时的心情。他心花怒放地回以同样的内容,后面还多出了一个飞吻的颜表情。这个夜晚尽管温度湿度适宜,枕头的高度刚好控制在合理范围内,被子不薄也不厚,睡衣是自己喜欢的那件,可他还是怀着春天小熊滚山坡的激动的心情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梦里全是他喜欢的女孩,带她做喜欢的事情。   林嘉和手冢都没有再正式提起过喜欢这件事,两个人似乎又恢复到了当初暧昧不明的关系,不,是比当初的暧昧不明,更亲密。除了没有交换心意、确立彼此身份,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然无穷接近情侣模式。   但是,手冢对未来的规划,注定了他们两个不可能如此“你侬我侬忒煞情多”下去,离别是必然的。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学校这边处理好我就走了,过些天准备去德国签约职网。】手冢从合宿地点回来后发短信给林嘉。当时林嘉吃过晚饭正躺在床上看《网球月刊》,看到手冢的短信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急匆匆地向他家奔去。   “我在你家门口,你出来。”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之前还想着倘若手冢春天走的话,一定要和他一起看一次上野的樱花、参加他的毕业式、拿到他校服的第二颗扣子、留下他离校那天他和她穿着校服的合照……可是,冬天还没过完,手冢就要离开了。明明说好了春天再走,他怎么可以食言!   林嘉背贴着墙壁,听到手冢拉开大门的清脆声,扭头侧目看着他走出来,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一般。他步履坚定,穿过浓厚的暗夜和空气中的如纱薄雾,借着橘黄色的灯盏,看清他一步一个脚印迈向自己,也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跨去几步,大着胆子送给手冢一个温柔的拥抱。她想拥抱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用这种强烈的冲动。   之前手冢对她所作的一切她都明白,像他那样的人肯锲而不舍地花时间和心思在别人身上,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简单的朋友是什么样,看不二、看大石、看迹部就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然而,林嘉只是跨不过心里关于美由纪的那道坎,介意手冢是一时兴起,如今突如其来的离别让她瞬间明白,她再介意下去可能就永远失去他。这时候林嘉早已不在乎手冢怎样想过其他女孩子,她只想告诉他,她一直一直喜欢他,喜欢到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看,管他是不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   冬日寒夜,人们都躲到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享受忙碌过后的惬意,人迹罕至的街道,昏黄的灯光下,少年任由女孩抱着,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从神情到动作充满宠溺与怜惜。   “不是说好春天走吗?”林嘉趴在他暖暖的身躯里,发出声音。她想牢牢地记住他的味道和温度。   “那边说尽快,而且我也想早点动身。”手冢闭着眼享受着林嘉发间的香气,心里已经说了无数次“我好喜欢你”。   “快去吧,尽最大的努力在世界网坛有一番作为。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她推开手冢的怀抱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好。不过,这个你该收回去了吧?”手冢缓缓打开的掌心,呈现出那个被林嘉一气之下留在他这儿的木制星型发夹,那是手冢送她的第一个礼物,离开手冢家的时候,林嘉赌气把它放到了桌上。   “我以为你早就丢了。”   手冢温柔地摇摇头,忽然瞥到了林嘉身后的月光,话题一转轻声叹道:“你看,那边的月亮,很美。”   “是啊,朦胧绰约的美感,看过去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林嘉顺着手冢的方向,见如墨的苍穹有一轮冰月在乳白的纱雾中穿梭,不及晴天明亮带着些许柔和的色泽。   “我看你,就像你看今晚的月亮。”这是他第二次向林嘉告白,毫无准备,只是想这么说,借着此情此景。   林嘉轻轻“嗯?”了一声,想笑他好一本正经,扭头撞上手冢漆黑如墨、深情款款的眼眸,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夏目漱石式的告白。   “月亮只是一直把漂亮的一面展现给地球,其实另一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洞,即使那样还美么?”她唇畔噙着笑问道。   “即使那样,月色还是很美。”   “我知道了,我死而无憾。”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别退缩。不要被事物的表象吓到,追寻梦想的征途不释放所有的   能量是不行的。我不在这边很多事都不能帮你,凡事都要靠自律,要学着自己克服惰性和弱点。下次再见我想看你有所成长。”手冢边说边把发夹别在林嘉头上,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别头发,连瑾辉都没给弄过,手法还很生疏。   “我懂。我们都要做最好的自己。我们都有各自的追求,来日方长,总会有重逢的时候。”   脑海中曾经浮现过如此亲密的画面,期盼着有朝一日,等待着这样的时刻,和喜欢的人漫步在细碎的雪花中,想牵着她的手,一直牵着不松开……   “不断延伸的影子,在红砖道上并列。在深夜与你并肩走着,永远紧紧牵着手,只要能在你身旁,我就感动得快要哭泣。”手冢情不自禁地低声哼唱起中岛美嘉的《雪之华》,性感的男中音在他和林嘉周身1.5米的范围回荡,应和着眼前的飘雪,蛊惑人心的月色。   “风儿变得寒冷,有了冬天的味道。这条街也即将到了能和你接近的季节来临……咳咳咳……调好高啊,唱不动。”林嘉想浪漫地把后边的歌词接下去,却忘记了自己唱不动高音,音高抬到一半就把自己弄到呛咳。   “笨蛋~”手冢宠溺的声音传到了林嘉耳朵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像置身七月北海道的花海,被阳光、蝴蝶和香气环绕;又像半路突然下起大雨,躲到街边的小店,有人邀请她坐下,递过来毛巾和热茶。   手冢送她回家的路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比起从前有意无意地触碰,这次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如果这段路的灯光再亮一点,林嘉的夜视能力再好一点,她一定能看见手冢脸上隐匿在夜色中的甜蜜。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不知道。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小嘉……”   “小嘉?!你叫得好顺口啊……优子都不会这么轻易叫我。”   “……心里和梦里,有很多次。”   是啊,手冢的心里、梦里,还有日记里,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对林嘉的称呼从最初的林さん到林,再到现在的小嘉。如果以“小嘉”的出现作为情感明确的里程碑的话,第一次出现是被她告白的晚上,日记里的一句是:“我好像真的喜欢上小嘉了。很慌乱,不知所措。”   “开心~”林嘉摇着手冢的手,黑暗里闪烁的眼睛泛着笑意。   “小嘉,这是我世界史的笔记,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全部都在这里。这几本是语文、日本史、数学、物理、化学。数理化你可能不怎么需要,不过我建议你留下,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翻一下我笔记也许就解决了。”在林嘉家门口,手冢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纸袋递给她。他从合宿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己之前所有的笔记整理好送给林嘉。   “我会好好保管的,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以及对我的心意。但是……”刚才还沉浸在满腔的幸福中,当林嘉说出“但是”之后,手冢看她突然神色凝重的眉眼,心跳也随之顿了一拍。   手冢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自己家走去,雪花渐渐由细小的“碎屑”变成了大朵的“柳絮”,这一秒落在他发丝和肩膀,下一秒渗入其中,转瞬即逝,消失不见了。寒意从手指一点点蔓延至心脏的位置,低下来的体温似乎把刚才滚动的热血都变得冰凉,悲伤闷得让人窒息。   【国光,我想我们现在恐怕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喜欢的程度还不足以达到那样的关系吗?】   【不是,我……我不能接受异地,我不想带着恋人的身份过着单身的日子。】   【这样啊……】   【而且你不觉得你多了一个身份会很影响未来的发展吗?】   【我不觉得。】   【我觉得!未来变化太多,如果你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你要怎么做呢?背叛我,还是让自己错过,然后遗憾一辈子?】   【小嘉……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12岁才来到日本和父母在一起,我了解无法和亲密的人在一起的痛苦、折磨,这种感觉我不想再承受一次,也不想你也有这样的人生体验。】   【我懂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会努力学习,申请德国的大学。如果你可以等我四年的话。】   【快进去吧,太晚了。】   即使现在已经喜欢着,却依然无法在一起。   “刚才是和林嘉在外边?表白?道别?”手冢父亲隔着报纸用余光看到儿子在门口换鞋,抖抖身上的雪花,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把外套挂在衣架左数第三个位置。   “……您怎么知道?”手冢稍感意外,平日看起来对他事情鲜少问津的父亲竟如此清楚自己的举动。   “虽然我头疼你的个性,但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爸。过来坐下,咱们父子俩聊聊。”手冢国晴折上报纸打算好好和儿子谈谈。   “但是我们还没确定要在一起。”手冢规规矩矩地坐在父亲对面,坦白道。   “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你和谁在一起、用什么样的交往态度,我都没意见。但是林嘉不一样,你迈出那步前最好给我考虑清楚,认真严肃地想想是不是打算和她一直走下去,是不是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要不到时候你移情别恋,折腾来折腾去,弄得鸡飞狗跳的,我和你妈没法跟林嘉父母交代。”国晴叔叔认真地对儿子说。   虽然知道手冢一向是个懂事、自律、有分寸的好孩子,他也很少过问儿子的个人问题,对这种事情的态度比较开明,但是他绝对不是个糊涂的爸爸,手冢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儿子和林嘉渐渐由熟稔变得暧昧的过程、两个人闹别扭的样子、在林嘉离开之后儿子失落的状态,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他没说只是觉得孩子大了,很多事要自己学会处理,做父母的该放手就应该果断放手。如果不是手冢即将出国,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都动了真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正式地和儿子面对面地讨论这个问题,必要的时候给与孩子敲响警钟和正确的引导,是作为一名父亲的职责所在。   “爸,我们说好了,眼下先为自己的梦想奋斗。感情暂时居于次位。”   “到底是政恒和智英的女儿,林嘉也是个明事理、有分寸的孩子。你去了德国也要好好努力,也顺便想清楚心里对林嘉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倘若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她的感情依然如现在或者愈发强烈,儿子,那就下定决心在一起吧。”国晴叔叔起身重重地拍了几下儿子的肩膀,背着手回房间。   国光,林嘉是个个性很好的孩子,虽然有些缺点,但也无伤大雅,我们对她感觉不错,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运气能够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呢?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我既然又快到半百的年纪,那就看看天命是怎么安排的吧。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手冢走了,送别那天林嘉没有去,她对手冢解释说,是不想让他记住的是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情。他什么都没带走,只有林嘉的照片和她送的写真集。他一直记得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整整一年多手冢都没有回过日本,他告诉林嘉自己的各种动态告诉她U—17的战况,和自己已经签约的事情。两个人互相交换着生活上鸡毛蒜皮的琐事,像朋友,比朋友更亲密;像恋人却少了几分浓情蜜意多了几分暧昧不明。   【我和迹部交手了。】   【……这个消息让我心情很复杂。】   【你希望谁赢?】   【当然是你了。】   【表现不错。】   【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迹部前辈打得太惨。】   【哦,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你学习怎么样?】   【你打球怎么样?】   【不断进步中,能从尤尔根手里拿到比分了。】   【Congratulation!我学习还可以啊,多亏你的笔记我都不偏科了。等春天我考上芸大附中的时候去德国看你吧?】   【我不一定在德国,职网需要全世界飞着打比赛积分。】   【德国是不是总有美女勾搭你? 】   【德国没有,日本有。╮(╯▽╰)╭】   【日本?!谁啊?(╬▼皿▼)】   【你~ 】   【不喜欢被我勾搭吗?不喜欢下次我就不理你了→_→】   【被林嘉小姐勾搭是我的荣幸。(づ ̄3 ̄)づ】   【我真想截图在Twitter发一圈,让那些认为你古板的人看看真正的手冢国光是什么样的~ o(≧v≦)o】   【你敢!】   训练几乎占据了手冢全部的生活,一天中唯一安静下来的时间就是临睡前的一两个小时。回复林嘉的邮件、看书、写日记,甚至有时候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在本子上写她的名字“林嘉、林嘉、林嘉”,除了“手冢国光”,他写得最好看的两个字就是“林嘉”。单是看这两个字,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出这是日本人写的汉字。他写她的名字,和林嘉自己签名的行书风格一模一样,他在Twitter上发过对比照片,被一行人评论说“以假乱真”。不过,也仅限于“林嘉”,其他字,他还是写正楷或行楷居多,反倒是林嘉常年写汉字的习惯导致写日文有点乱,爱连笔。手冢嘱咐过她多次也没用。   一个人在外辛苦是必然的,由业余选手闯入职业网坛扑面而来的压力和打击亦数不胜数。如果是偶尔的挫折,手冢还能自己调节好状态,但是接连不断的败仗,巨额投资看不到回报,即使是再斗志昂扬的人也会渐渐怀疑起自身的能力及价值。   “国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怎么了?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是因为比赛输了吗?这没什么的,只是比赛而已,这次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下次打好就可以了。”Helen细心地安慰道。   Helen是手冢在尼基皮里奇网球学校认识的一个网球初学者,两个人因为场地而结缘,Helen周末来训练时占用了手冢惯用的场地,对这个身姿挺拔、器宇不凡的异国青年一见钟情,便展开了攻势,有意无意地出现在手冢身边。Helen是个和手冢同龄的慕尼黑女孩,同大部分德国女孩子一样,金发碧眼、身形丰满,个性非常直接。然而手冢的个性就是如此,做一件事就会一心一意,看不到身边任何与网球无关的事物。与林嘉的相遇,是上帝强制塞给他的安排,如果不是那半年被逼迫着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就算林嘉再怎么是他喜欢的性格,他也不会了解更不会跟她产生交集。而且,此时手冢心里已经有了林嘉,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嗯,谢谢你的鼓励。”手冢有礼貌地回应。Helen出于好意和关心,他很清楚,但是他更清楚她的关心仅仅是表层,她不了解自己,无法深入更深的层面,而自己也说不出口。每当这个时候就无比想念林嘉。   “喂,是我。”手冢在经历了青少年组的ATP之后初次跨入成人职网接连败仗之后,回到宿舍落魄地拿起手机反复犹豫了很久,熟练地拨出林嘉的号码。   “国光?怎么这个时候打来了?”林嘉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闹钟,五点整。手冢从来都不会在东京凌晨五点给她打电话。   “你,最近好吗?”手冢想说心事,却怎样都开不了口。他怕林嘉会和Helen一样,简单地告诉他总结经验教训,现在的不如意都会过去的,这个道理他懂,但是并不想听到,至于想听什么样的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很好啊,你不好吗?”   “没有,挺好的。”   “挺好的?骗人,说话声音都不对,而且你绝对不会平白无故跟我寒暄,每次你一这样就有事。说吧,怎么了?”林嘉对他的了解简直入骨入髓。   “……我这次比赛又输了。我不像你,已经顺利地拿到了心仪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其实你介意的不是比赛结果,而是付出与回报失衡太多,对吧?你心里承受着全方位的压力。放弃学业选择职网,意味着斩断了所有退路;一个人在德国无依无靠,感觉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归属感;还有现在在网球上的巨额投资,你几次输掉比赛让你担心家里对你的投入全部浪费以及未来有可能失去赞助。你是想这些吧?”林嘉把玩着手冢送给她的发夹揣测道。   “是。”在林嘉面前手冢根本无法隐藏自己,她的眼睛和大脑就像是医院里先进的CT机,让自己□□裸地呈现在她面前,被她洞悉全部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四月本应该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时节,然而手冢的心情就像是深秋堆满落叶,寒冬布满霜雪,一副颓败的姿态。他最需要的是来自太平洋温暖湿润的水汽和东京四月的光华。挂断电话后的他,浑然不觉他心中的那抹温暖在跨越亚欧大陆来看他。   “小嘉?!”手冢跑完步回来看到坐在门口抱着自己小背包的身影轻声惊呼出林嘉的名字。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嘉竟然在20个小时后出现在他眼前,即使微笑也掩盖不住一脸疲倦的模样。   没错,林嘉接到手冢电话后实在是不放心手冢,趁着父母回国探亲的时候拿了自己全部的压岁钱买了往返机票,跑到了慕尼黑,幸好之前就申请了签证和手里有攒下来的零花钱压岁钱才没阻拦自己的计划。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跑那么远,去一个语言不熟的地方,凭着手冢给的学校地址居然摸索着找到了他。手冢不敢想象才开始学德语的她,是怎样一个人用英语兑换欧元,问路,再找到自己。   林嘉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就从没想过怕,她满脑子都是手冢,满脑子都是她喜欢的男孩子落寞的声调和眉眼,她要马上见到他,只恨飞机怎么飞得那么慢。   她了解他,手冢那种性格很少有这么痛苦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了事态一定不是一般地严重,他电话里的情绪比当初和迹部比赛之后的情绪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你电话里声音不对,所以我买了最近一班飞德国的机票就来了。”林嘉站起身努力在手冢面前掩饰自己的疲倦。   “快进来。”   里面的陈设井井有条,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林嘉有些欣慰,觉得不虚此行。至少这些东西还说明他没有陷入颓废,早上还能去跑步说明他还没放弃。   “我先去冲一下,你随便坐。”手冢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匆匆躲到了卫生间,他怕自己身上的汗味熏到了心爱的女孩。   林嘉默默地翻着手冢桌上的书和笔记,即使打网球那么辛苦,也丝毫没有放弃文化课上的学习。   亲爱的,你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压力?   “没想到慕尼黑这么冷,早知道我就多穿点衣服过来了。”林嘉看到手冢擦着头发出来,摸摸自己鸡皮疙瘩骤起的胳膊。这个季节慕尼黑的早上才9度左右,还零星飘着小雨,而她来得太急连天气预报都忘了查,穿了件薄外套就飞过来。   “你先去冲个热水澡。浴室里还没冷,至于衣服就先穿我的。”手冢扫了一眼她的身形拿出自己相对紧身的上衣和短裤递给林嘉。   趁着林嘉洗澡的空档,手冢体贴地去厨房弄了两分早餐,特别是林嘉的那份吐司,他帮忙切成了小块,好让她吃着方便。她嘴挑,又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很饿。   “洗好了就去我被子里躲一会儿。”手冢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伴着煎培根鸡蛋滋滋啦啦油声炸裂的声音催促道。   林嘉躺在手冢暖烘烘的被窝里,枕头上和被子上满是他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够。飞机上颠簸了15个小时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到了安心的地方好困啊,不行,不可以睡,时间太宝贵,要先说正事。   “困了?先把早饭吃了再睡。”手冢把早饭端进来放到床头柜上,看到林嘉眼皮不停在打架。   “唔!我不要睡!我来找你不是来睡觉的!”林嘉掀开被子,一跃而起,踮着脚踩在地上紧紧抱着手冢,在他耳边低语:“我是来找你的。亲爱的,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的好担心你。早上5点,又是那么低落的语气,我怕你想不开,所以就想赶来抱抱你。想着如果有人这时候能给你个拥抱你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但愿我的拥抱没有来迟。”   “没有来迟。”手冢同样紧紧拥住身上的女孩,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他胸口的血管像是裂开一般,潺潺不断地流出温热的液体,暖又幸福,似乎就这样死去也无憾。他的泪管里涌出的液体如溪流,悄无声息地打湿了林嘉的肩膀。辛苦训练时一再告诉自己撑住了,输了比赛时也理智地分析原因。然而看到林嘉,听她说有她在,感受她柔软的拥抱,心中脆弱的情绪全部涌动出来。   “日子最初是很难,可只有经历过最痛苦的坚持和最绝望的挣扎,才能配得上最永久的幸福。虽然我不能体会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但是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像今天,只要你需要,我随时跨过地球来拥抱你。”   “我不会再动摇了。”   细雨轻轻敲打在玻璃窗上,似乎是苍天都在感动,一向不在卧室用餐的手冢为了林嘉破例,和她一起端着盘子坐在床上吃早餐,看她目不转晴盯着餐盘狼吞虎咽的模样,鼻子一酸,心里心疼得不行,竟起了逃避训练的心思。但是他怎么可能逃避,嘱咐好林嘉让她乖乖在床上补觉不要乱跑,反锁上门。   “条件不是很好,将就一下吧。”晚上临睡前手冢侧身在1.2米宽的单人床上让出个位置,他现在住的宿舍尽管是套间,却再也没有多余的条件睡地下。小小的单人床刚好可以挤下两个人。   “我不睡。白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睡过了。”林嘉趴在椅背上像小狗一样摇晃着脑袋拒绝。   “那怎么行?你回去还要很久的飞机。”手冢过来拉她。   “你睡,白天你不在,晚上我想多看看你。”   林嘉帮手冢把被子掖好。坐在他床边,见他睡颜安稳,指腹温柔地描过他眉眼轮廓,一遍又一遍,将吻落在他眼睛和额间。心里默念着,如果我们不这样分隔两地该多好。   待手冢完全睡熟,林嘉伏案给他写信,圈点出笔记上的错处。夜还是太长,到凌晨三点实在是熬不住了,躺到手冢身边睡过去,手冢也许是感觉到林嘉的动静,闭着眼拉过自己的被严严实实地盖住她脖子以下的位置,背对着她侧身躺好。   “我走了。”上午10点的飞机,手冢没有去晨跑,而是帮她做了早饭,叫了出租车,他也很想去机场,但是林嘉知道两周后马德里又有比赛,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强制他留在这里,8点照常去训练。   “嗯。一路小心照顾自己。”   林嘉笑着转过身,不想让手冢看到她快要溢出泪水的眼睛。一步一步蹭到出租车附近。不想离开,就是不想离开,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每分每秒都想在一起。   “小嘉。”林嘉打开车门将要上车的那一瞬间,手冢温柔地再次唤她的名字,像那晚在月光下一样温柔。   她终究没有忍住,回过身,朝手冢站立的方向扑过去,紧紧地拥抱,深深地拥吻。网球学校晨练的人陆陆续续,他们虽然不认得林嘉,但却认得手冢,然而对这对年轻的情侣来说万物早就在拥抱的刹那间静止,全然不在乎身边有什么人、有谁在看。   手冢一直记得,慕尼黑四月中旬微凉的初晨,那天自己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拥着全世界,听到风在唱歌,花朵似乎都提前开好了,闭上的眼依旧能感受到朝霞万丈,晨光逸秀亭,野百合在空气中舞蹈,雏鸟越向苍穹,他心中所期待的全部的景色和声音都在这一瞬间冉冉升起,怀揣着他的世界,他的现在和他的未来。   “就这样开始行使对彼此的专属权吧!还有三年,我等不及了。”手冢抱着林嘉轻吻。   “好啊~但是,你又硌到我了。”她嗔笑道。清晨两个人都还没醒那会儿,林嘉迷迷糊糊地,明显感觉到有异物顶在自己的大腿处,难受得想拨开,本能地伸手去抓,还没等辨别出是什么就被手冢迅速地拨开手,随之听到了他匆匆下床的声音。后来她醒来之后,看着手冢左顾右盼不敢直视她的躲闪的眼神,她恍然大悟,暧昧不明地笑着告诉他“我知道是什么了,体育课有讲过。”   “……对不起,我没忍住。”手冢尴尬地一把把林嘉从自己的身上拉开急忙背过身去。“但是这属于生理反射,希望你能谅解。”   “噗……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也就是你了!”林嘉被手冢的“傻样”逗得都快要忘记赶飞机和两个人面临离别的事。“好了~男朋友君,我要走了,你不要大意地迈向职网吧~等我高中毕业就过来找你。”林嘉双手环上手冢的脖子,恋恋不舍地在他的左右脸各吻了一下,换来的是手冢新一轮的拥抱和亲吻。   “我每年都要去参加日本公开赛,所以十月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林嘉在离开德国之前把自己身上戴了快十年的银镯留给在了手冢桌上,还有一封连夜写出来的短信,他一直记得上边的一段内容:孤独其实是人生的主色调,痛苦也是旅途中不绝于耳的配乐。正是因为有孤独,才有对美好的希冀和相聚的欣喜;有痛苦,才有越发坚强的意志和永不言败的坚持。有了这些希冀和坚持,你的那些因为奋斗而熬红的双眼,因为前进而麻木的四肢,因为攀爬而被划伤的肌肤和因为隐忍而消瘦的轮廓,都会在不远的前方看到那阴霾的后面,原来是绚烂的绮丽和无尽的阳光。   我爱你。   他们在心里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信上的内容来自周思成老师的原话,我很喜欢,当时就是这句话陪我撑过了很多痛苦的事,至少让我能在黑暗的征途中有所期待,能够坚持到最后。所以,□□来与你们共享。 ☆、番外一(段子)   林嘉把家里的成员全都拉到了群里。从此手冢生活又多了一个乐趣。如果不是女儿儿子叫她一声妈,他很可能就会忘记林嘉已经年过四旬快奔五旬的事实。   手冢视角   群成员:手冢国光、林嘉、手冢国咲(Tezuka Kunisaki)、手冢国明(Tezuka Kuniakira)   小嘉:国咲,你知道你为什么用“咲”字吗?   国咲: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出生在花开的季节吧?   小嘉:这只是原因之一~   国明:我知道!因为姐小时候长得太像老爸了,长辈们担心女孩子和老爸一样爱板着脸,太难看,而“咲”等于中文的“笑”,所以用“咲”字也有希望姐经常笑,笑起来像花开一样漂亮的意思。   小嘉:clever boy!   国咲:幸好用了“咲”字,不然像老爸……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国光:像我怎么了?   小嘉:……你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_)   国明:老爸您还是很棒的,真的,除了不爱笑以外没有别的缺点。   国咲:爸……我绝对没有任何不喜欢您的意思在里面。(づ ̄3 ̄)づ   国光:我就看你们怎么把这件事给圆上。   国明:妈,这事儿就交给您了。毕竟爸不会对您怎样……我们就不同了。⊙﹏⊙‖   国咲:爸妈,我先去图书馆还个书。你们聊……   小嘉:你们从哪儿看出来的你们爸爸不会把我怎样????!!!!(╬▼皿▼)   私聊中……   国光:宝贝儿,我不喜欢笑吗?   小嘉:……这么多年你自己不了解自己?   国光:我要你说。   小嘉:不喜欢。   国光:中午来陪我吃饭吧。   小嘉:……不要,你图谋不轨。   国光:确定吗?   小嘉:……算了,怕你折腾我……我还是去吧。   ======================我是分割线======================   小嘉:猴孩子们最近忙不忙?   国咲:最近功课不是很紧。看样子老妈又想恶作剧了?   国明:那对象肯定是老爸。   小嘉:你们猜~?   国咲:捉弄老爸的话不要叫我和国明啊……每次老妈您什么事都没有,我和国明会被老爸罚惨,一个修草坪、一个承包家里全部马桶,还被冠以不尊重长辈的头衔……   国明:姐说得对,我实在是不敢在老爸身上打主意。老爸那个眼神和气场,我招架不住。老妈,您想玩还是自己玩吧,老爸从来都不对您怎样。   小嘉:你们两个还是不是我孩子!都不跟我共进退!老妈要生气了……   国咲:妈,不是我们不帮您,而是我和国明都是泥菩萨啊……   国明:话说,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这个老爸会不会看见?   小嘉:这个时间他应该忙着呢,到时候我们把自己聊天记录撤回他不就发现不了了嘛~   国光:我一直看着你们呢。还有,小嘉,发送的消息只有在两分钟之内可以撤销。   手冢拿着手机迅速回复。他特意偷偷把家庭群设置了不同的提示音,以便第一时间关注一家人的动向。   小嘉:……国光你没在忙啊?ψ(`)ψ   国咲:爸!(益)   国明:老爸……我和姐什么都没干⊙﹏⊙   国咲:就是就是,都是妈先提出来的,不关我们姐弟俩的事啊!   小嘉:你们……竟然背叛你们老妈!!!   国光:我知道这不关你们姐弟俩的事,你们俩去吧,我有话跟你们妈妈说。   国咲(国明):谢老爸不杀之恩( ̄ε ̄*)   遁走~   但是,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走呢?自是要留下看热闹。   小嘉:你想怎么样?!   国光:应该我问你吧?自己乱来就算了,还要拉上孩子胡闹。   小嘉:好不容易忙完了一段时间。我们约会!   国光:行,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小嘉:哪儿都行,不带孩子!(づ ̄3 ̄)づ   国光:去泡温泉吧,我最近也需要放松一下。听说静冈有一家不错的温泉会馆。   小嘉:就那儿了。晚上回家收拾东西~o(≧口≦)o   私聊中……   国咲:国明,我们好像又被抛弃了……   国明:姐你难道还没习惯吗?╮(╯▽╰)╭   国咲:作为一只单身狗我感受到伤害一万点。┳_┳   国明:我又何尝不是……不说了我去撩妹驱散寂寞。/(ㄒoㄒ)/~~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把对小朋友的设定说一下吧,虽然介绍人物性格显得肤浅,但是毕竟以后可能很少塑造他们。 姐姐国咲完全遗传手冢的外表和个性,话少,好读书,擅长运动,思维敏捷严密,高于常人的自律。不笑的时候高冷,微微一笑惊艳。受林嘉影响,也有小女孩爱撒娇的一面。很会照顾弟弟,具有领导风范。 弟弟国明遗传了林嘉的外表,手冢的气质,个性是手冢和林嘉的混合体,认真的时候不苟言笑严谨的态度像手冢,放松下来是林嘉的加强版活脱脱的段子手,运动神经发达,头脑灵活,出生自带撩妹属性,哄得姐姐可以接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但不能接受弟弟不在。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林嘉,我不想看到你写出这种毫无逻辑又意义全无的总结报告。如果你只是一味地写这样浪费纸张的东西,我想以后学生会的周期记录你就可以不用写了。我不希望有任何瑕疵拉低我们组的水平。”山本板着脸不留情面地把她匆匆交上来的任务批评地体无完肤。   林嘉刚一入学的时候就兴致冲冲地加入了学生会的分支部门——执行委员会,专门负责沟通各部门的关系以及传达学生会主席的要求,而她同年级的同学——山本修泽,由中学部直升的公关才子,以其过人的社交能力在诸多二三年级的前辈中脱颖而出,被慧眼识金的学生会主席破格提拔为“执行委员长”,负责领导林嘉等加入执行委员会的“小喽啰”们完成活动设计、执行、反馈、总结工作。   林嘉第一次与山本修泽共事,听他给自己下达任务的时候,一向专心致志不分神的她竟少见地看着他执笔的左手和不苟言笑的眉眼失了神,山本叫了她三次她才回过神来,给对方留下了花痴的恶劣印象。但必须要说清的是,林嘉不是花痴山本俊朗的外形,而是因为山本身为左撇子,外加严谨认真的个性让她瞬间想到了远在大陆西岸的手冢国光。至今她都记得山本在任务交代完毕之后对她说的话,每每想起都羞愧难当:“林同学,工作的时候就请有个工作的样子,不要把那些花里胡哨的想法带到不该带的地方来。”这是林嘉最初见识到山本修泽的为人和工作态度,当时她以为他和手冢一样,只是做事的时候认真,私底下还是比较好脾气的,然而后来她才发觉,这个男人和手冢截然不同,手冢外冷内热、仁慈温柔;山本修泽内外一样冷,无情且缺少人性,在林嘉眼里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精密机器,容不得一点瑕疵和错误。   “抱歉山本委员长,最近我在网球练习上花的时间比较多,一时怠慢了学生会的任务。”林嘉倾身90度,认真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下不为例。拿回去改。”山本把报告郑重其事地递回报告。看林嘉怏怏不乐的样子,稍微有些心软,及时拦住她说:“林,你知道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希望把报告做完美。”   山本是典型的处女座,十二星座里最难搞的物种。最开始林嘉特别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挑剔,后来看了他的生日之后瞬间释怀。   “我理解,等下我会改好再放学。”林嘉找到一个空位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整理报告。   “一起走吧?”两个人沉默地单独共处一室半个小时后山本主动邀约道,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林嘉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向被别人邀请且只有拒绝答案的山本竟然会主动邀请她?!山本对上林嘉疑惑的眼眸,顿了数秒再次开口,“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路线差不多,不如今天一起回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好啊,你这么挑剔的人竟然会主动邀请我,我岂能有拒绝的道理?”然而个性单纯直接的林嘉此时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正一步步地迈向山本亲手布下的“陷阱”。   东京的雪已经飘了一整天,黄昏时分仍未有减小的趋势,雪花大朵大朵的前仆后继地拥抱地面,阔别已久的心情促使它们在这个严冬绽放出最美的笑颜。   国光,东京下了好大的雪。它们应该同我一样在想念你吧?林嘉伸出手看银屑落在掌心,然后被骤然升高的温度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像眼泪晶莹剔透。今年手冢没有参加日本公开赛,他们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了。   徐徐落下的雪花还在随风飞扬,灰暗的天空、低压下来的层云,似乎暗示着两个人的心情。山本默不作声地走在她旁边,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一直平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起了拳头,抽出一半,又放了回去。隔了许久才重新作出决定。他谨慎地在裤袋里蹭干掌心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液,克制着自己跳动愈发剧烈的心脏发出的声音,稳稳地牵住了林嘉的手。   “你穿得太少了。手这么凉,我帮你暖一下。”如果想要告白任何季节都足够浪漫,聪明又有城府的人也永远都能选择最自然的方式。   对比之下,山本的告白方式比林嘉曾经向手冢告白的方式聪明得多。林嘉默默抽出山本试图牵住她的手,不失分寸地拒绝。   “对不起。我有轻微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连优子也不行。”这两年她的情商长进了不少,从最初的不留情面,到现在的明确委婉,因为手冢她学会了顾及别人的感受。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穿得太少,可能手会冷。”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冷。山本,忘了跟你说了,我男朋友他人很好。”提到男朋友,山本看到林嘉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不知名的光,像星海在墨蓝的柔波里流转,时光跃千年。   她笃定的面庞,让山本脑海中的记忆不断翻涌着。   林嘉,你这是在暗示我离你远点吗?对不起,我做不到。山本自嘲了一下。中学毕业仪式那天穿着青学校服的你在杏树下拾起我遗落的校徽,乌黑的头发上沾着几片浅粉色的花瓣,温柔地笑着对我说:“同学,这是你掉的吗?芸大附中的校徽。”我说是,后来你俏皮地笑着随口接到“真巧,开学我也要去芸大附高就读了。请多多指教,前辈君。”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白光遮挡得看不清,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激动,快要撞出胸口,还有你温热的指尖碰到我掌心的触感,直到今天我还能回想起你手指留下的香气,可是你却告诉我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山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林嘉想拒绝地彻底一点。   “我觉得你这样的类型就很不错。”山本分毫不退让,两人陷入了博弈的状态。   “我这样的?我这样的是什么样的?”林嘉温柔笑语。   “于公做事认真果断,全力以赴。私下很温柔,笑容很好看,无论讲话还是其他什么都慢条斯理的,像大和抚子那类女孩,文雅、优美。偶尔会犯傻,真实又可爱。”   林嘉强忍了一下笑,继续用平时对事情漫不经心的语调告诉山本:“能被山本你认可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而且你说的那个大和抚子她是谁?我不认识。”呵呵,大和抚子,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要是让那些说她温柔的男生知道自己是个多么任性、爱撒娇、喜欢玩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幼稚又蛮横无理的人,他们会不会觉得心中的女神幻灭了?不过却很庆幸,幸好国光知道自己真实的一面,要是像他们那样喜欢的是自己伪装出来的一面,日子得过得多累啊……   【小嘉,明天没有课外班吧?】手冢打完了一整年的比赛,特意和教练申请了一周的假期回东京,他已经快两年没有回家了。这次回来并没有告诉林嘉,而是瞒着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没有~怎么?想打电话给我?】   【是啊,我一年的比赛完成了,现在休假有时间。】   【休假还不回家……你是不是背着我出轨了~?】   【这种有悖道德伦理的行为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倒是你,有没有被其他人告白?】手冢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平时从不提这个问题的他这次竟然这么直接了当地问过来。看得林嘉心头一紧,想起放学时候和山本的事情。一向不对手冢说谎的她本能地选择了隐瞒。   【没有。全世界也就是你眼神不好喜欢我,人家正常大和民族男青年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个性的人啊!】   【是吗?】手冢试探道,其实对林嘉身边的事他都知道,林嘉什么都对他说。有的事林嘉神经粗感觉不到,但是同为男人手冢对对方的心理再了解不过了。   “最近天气冷,喝杯热牛奶吧。”次日放学山本又借口与林嘉同行,放弃根本没那么容易。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打探来关于林嘉男朋友的事,对方的默默无闻和二人之间的异地关系更是让他坚定了在这场爱情的战争中取胜的想法。   “对不起,我对牛奶过敏。谢谢。”林嘉不是对牛奶过敏的人,她只是不想接受山本递过来的牛奶,尤其是昨天告白之后。   “林嘉,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我的意思。”山本拉住林嘉的手臂停在原地,口中呵出的白气模糊了林嘉的视线,牛奶的温度也渐渐开始冷却,玻璃瓶泛着凉意。   “我不傻。”不要逃避,勇于面对,这是手冢教给她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但是你们异地不是吗?这种感情有什么维持的必要。而且,我并不觉得手冢国光有多优秀。”山本办了一件蠢事——在林嘉面前中伤手冢以及他们的感情。   “山本,如果你还希望我以后跟你说话的话,那么请不要用这种轻浮又挑拨的语气在我面前提起国光。这是我第一次提醒你,也是最后一次。”林嘉的语气瞬间变得冷漠无情。如果山本没有提到手冢国光,林嘉还能直接把他当路人,但是把手冢牵扯进来,那就只有做仇人的份了。她可以接受别人诋毁自己,却丝毫不能容忍别人在她面前说手冢不好。   “小嘉。”手冢轻声唤道,他特意到学校来找她,碰巧在身后听到了她对同学说的那番话,感动如火炉上煮沸的水散发出来了热气温暖了心房,在心中的玻璃窗上蒸腾出热泪,留下斑驳剪影。   林嘉正想要抬脚离开,恍惚听到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不肯回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生怕这是自己的幻听。但是,声音如此清晰,就像手冢在身边。   “林嘉。”手冢见她没有回头,快步走到一米处的位置停下,微微抬高音量。   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对他朝思暮想的她此时心跳加速,竟然紧张到不敢转身。那天的天气正好,林嘉清楚地听见了手冢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声音。当她缓缓转过身对上那双清亮如泉的眼眸,酝酿于心里的触动就像是期待了很久的信件终于在经历了万水千山后安全抵达。他们站在离对方一米开外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彼此,在等待下一次相聚的日子里脑海中演习了一遍又一遍重逢时想说的话,然而相会的时刻到来又不知从何开口。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简单不过的问候让他们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却鼻酸到想要流泪。笑,也抵挡不住泪光闪动。林嘉主动牵过手冢的手,指腹在他掌心轻轻地揉搓,顿时泪光闪现,“你手里怎么多出了这么多茧?”说着说着便再也笑不出,努力仰起脸转转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山本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拒千里之外,眼前的一幕足以让他清楚地了解,林嘉的心已经装不下任何人,她所有的爱和心疼都留个了这个叫手冢国光的男人。   手冢紧紧反握了一下林嘉的手再放开,信步到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的山本面前,言辞优雅得体。“你就是小嘉学生会的委员长山本君吧?谢谢你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我作为她的男朋友,代她向你致谢。”手冢把“男朋友”三个字咬得异常清晰。   小嘉……好亲密的称呼。山本的心突然像沉进了1月初的贝加尔湖湖底,沁入骨髓的寒意从蔓延到脚,他一向骄傲习惯被人仰视,而眼前这个男人虽未表现出分毫拔剑扈张,辞藻尊敬客气,可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周身压迫下来的气场,逼着他退出。   “不客气。”他只能说出这个。一度想要竞争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   “国光,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道完谢就走吧。时间紧迫~”林嘉看着眼前两个男人的架势,生怕明天学校掀起流言蜚语,便过去拖住手冢哄劝着把他们拉开,况且山本在学校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学生,让手冢这么压制着传出去多伤人家面子。“山本,我男朋友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非常感谢你帮我改了那么多次报告,改天请你喝饮料。今天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林嘉自始至终都顾及着手冢的面子。   因为手冢的突然出现林嘉兴奋得不得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拎着书包在前边一蹦一跳地走着,玩在兴头上的林嘉突然意识到男朋友被自己丢下了,于是回头向身后的手冢挥挥手,示意他快点跟上,看着他温柔的眉眼,那一瞬间,想到了“永恒”。林嘉飞奔到手冢身边,在如火的夕阳下深情地对视,令手冢有点轻微的眩晕,如果不是羞于旁边有人,他怕是就要吻上去了,然而,他只是动情地吻了吻林嘉的头发。   两个人在东京严冬的街道上随意游荡,他喜欢牵着林嘉的手穿过汹涌的人潮,绕开拥挤的人群,那感觉像是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了命中注定。   倚在天桥上看霞光满天,坐在餐厅里看华灯初上。天气那么冷,却分毫不愿意回家。路灯下偷偷亲吻、拥抱、互诉衷肠,小情侣粘腻到不行。只想着一直和对方在一起,珍惜好不容易才相见的分分秒秒。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一周林嘉几乎是在挤出时间和手冢在一起,她无数次暗示手冢说自己可以翘课和他约会,但都被手冢一句“把不该有的心思收好了”给打消。只好高效利用在学校和课外班的分分秒秒,把晚上的时间留给心上人。   东京的冬天阴冷潮湿,林嘉裹着厚重的衣服,在晚上八点下了课外班之后带着手冢绕遍了这座城市的大大小小的公园、各种观景塔、住宅的街道。指尖和怀里的温度足够融化冬日的坚冰,每每情到深处林嘉都拉着他邀请似的指向路边情调装饰的“Love Hotel”,告诉他自己特别好奇,要不要进去看看,但是每一次都被无情手冢拖走。他知道林嘉的意思就是说的那样,他也好奇,只是他不敢保证两个恋爱中的人在那种浪漫挑逗的环境下能够克制住身心变化泰然处之。与长辈的约定不可破坏。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手冢又要匆匆赶回德国回到训练场上准备来年的征战。   1月12日,在家乡停留一周后的手冢再次启程,从坐上出租车到机场,一路无言,空气都闷闷的。林嘉默不作声地跟在手冢身后,听滚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噪音,沙啦沙啦的声响在心上一圈圈地碾压着,大理石地面映出一张张情绪各异的脸庞。LED电子屏不断更换航班信息,延误、正在登机、停止登机,她多想在手冢即将起飞的航班上看到延误或取消二字。   “走了,小嘉。”手冢办好登机手续顺手揽过林嘉的肩膀,带着她去候机厅小坐。   “你又要走了……还没登机呢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林嘉腻在手冢怀里恋恋不舍。   “我也是。”手冢把玩着她的手指舍不得松开。他们还有为数不多的时间可以温存。“小嘉,你还在和伯父伯母冷战吗?”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林嘉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差不多吧,反正不主动和他们说话,就像之前我和你冷战似的。”提起自家父母,林嘉的脸色唰的一下就阴了下来,想起手冢见她第一天晚上发生的令人极度不愉快的事。   【林宅门外,两个年轻人在昏黄的光线下依依不舍,除了林家的房子和街道还亮着,其他地方早已漆黑一片。小情侣谁也不愿意开口说晚安,好不容易见到手冢一次,自是更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身上。   “伯父。”手冢拉下黏在他身上揩油的林嘉,示意她长辈在。   “爸……”看着父亲已经黑得不行的脸,林嘉吓得不敢轻举妄动。父亲一定看到了自己亲吻手冢的样子。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完全视手冢为空气。   “知道。”   “去睡觉。”   “伯父我先告辞了。”冢十分尴尬又觉得抱歉。   “等一下。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说。”   “爸,都快十一点了,有什么话您明天再跟他说吧。”林嘉正想换鞋进房间,听到父亲的话,怕他为难手冢,不禁阻拦道。   “你还知道快十一点了?外边玩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回房间去。”林父见女儿如此维护手冢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手冢规规矩矩地坐在林父林母面前,不敢有丝毫大意,林嘉想偷偷探出头偷听都被母亲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客厅里坐着自己心爱的男孩子,可能在被父母为难,也许很难堪,也许很慌乱,林嘉虽然困到眼皮打架,却还是不肯睡去,只有知道手冢安然无恙,才能心安。她静静地做在床边,钟表发出的嘀嗒声在安静的氛围显得格外清晰,半个小时的谈话,漫长得像等待和手冢见面的时日。终于听到了大门上锁的声音,急匆匆地冲下楼质问父母。   “您刚才跟国光说什么了?”林嘉语气不太好,她怕自己父亲为难手冢。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倒是你刚才在家门口和他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林父想起刚才女儿对手冢家儿子的姿态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了?我们是情侣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又没人看见!”   “情侣?你才多大啊就敢谈恋爱了?我跟你妈辛辛苦苦在日本打拼就是让你过来早恋的?!还没人看见?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不懂什么叫廉耻?”林父气到口不择言,情急之下说出了伤及林嘉自尊的话。   “不懂廉耻?!我就是不懂廉耻!我就是喜欢手冢国光,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升高中那个春假我就已经一个人去德国和国光在一起睡过了!”   “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一起睡过?”林嘉的冲口而出直接让父母的火气达到最高。   “就是你们大人想的那个样子。”林嘉抓过钱包,故意把学校发的condom丢在了桌子上。   啪……林母看到那小小的包装终于忍不住一个巴掌甩在了林嘉脸上。林父觉得自己身体的血液瞬间冲到了头顶,气得满脸通红,脚下一软摊在沙发上不停得喘气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妈……您打我……“林嘉捂着自己被打的那边脸,眼泪止不住。   “你给我滚,爱滚到哪儿滚到哪儿,爱和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滚!“向来冷静的林母这辈子都没气到如此失态,就连小时候林嘉撒谎逃学去玩她也未曾过肝火,谆谆善诱,讲道理,作对比,从来都没碰过林嘉一根手指头。而今天,她的脾气像是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磷。   虽然林嘉长在中国,但是在处在三观建立的时候来到日本,受日本文化熏陶,身上显露着中日两种文化的碰撞以及时代的色彩,觉得相爱的情侣之间那种事情没什么,但是林父林母是在三观完全建立起来之后定居日本,很多观念已经定型难以再度改变,就像林嘉告诉他们的这件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在他们眼里,林嘉一直是那个在玩具店里吵着要玩具的小女孩。】   “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主动和好吧?”手冢把林嘉揽在怀里温柔地劝说道。   “我爸妈对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一直帮他们说话?我挨打了你不知道吗~?”想起母亲甩过来的耳光林嘉就耿耿于怀。   “我很能理解伯母当时的心情。”手冢突然松开搂紧林嘉的手臂,目光变得悠远,沉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   “和你当初打越前君一巴掌是一样的?”林嘉对当时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   “不一样,但出发点都一样。”手冢想起他曾经对越前龙马,还有林父林母和他的促膝长谈。   【“国光,林嘉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这孩子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早年受了不少委屈。坦白讲,你完全不符合我和林嘉妈妈心目中的女婿候选人形象,但偏偏林嘉喜欢你。我们不会像文学作品中恶劣的父母那样把你们拆散,但会从各个方面进行观察,要是有一点让我们不满意的,那到时候就别怪我们做长辈的心狠。”   “是,我接受伯父伯母的考察,也会用心对待小嘉,努力成为伯父伯母理想的女婿。”   “还有,林嘉大学毕业之前别动她!都是男人,你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爸妈是不是为难你了?”想起手冢在父母面前气场全无被压制得“颔首低眉”的样子她就生气。   有什么事冲着她来,是她先在外边不知分寸的,手冢又没有轻薄自己,凭什么把不满发泄到他身上!   “没有,”手冢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准备登机的广播声突然大作,他猛地把林嘉拉起,拽到一个没人看得到的盲区位置,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手冢紧紧扣在怀里深吻。震惊数秒后才定下心来享受最后的离别之吻。   霎那间,世界缩小到唇齿间这么大,林嘉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分不清是离别的伤感还是幸福的眩晕。她软在手冢怀里,就像孩童依恋着被太阳晒得蓬松的棉被,恋着他宽厚的身体,如溺水之人呼吸到空气一样,拼命汲取他的气味,恨不得合二而一,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自己的欲望,只能把身体与手冢贴得更紧,更紧,即便是就这样死去也无妨。直到广播催促最后的登机时间手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林嘉。   “我绝对不会放手。”说罢又在她脸上吻了几下,恨不得一口吞到肚子里,带她到慕尼黑。   “我也不会。”林嘉不轻不重地在手冢唇上留下齿痕,“我会好好努力去找你。”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回家后跟父母和好。”手冢站在检票口请求道,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致使林嘉和父母产生隔阂。   “好,我答应你。”   林嘉隔着窗口注视手冢走进机舱,身体各处还残留着他的力道,上一秒还在亲昵中,下一秒转眼就面对分离,她深深叹了口气,走到咖啡厅叫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捧在手心,热气袅袅,氤氲了吧台前的落地窗,用指腹蹭开小块玻璃,看手冢的飞机在跑道剪出一抹艳影,冲上云层,然后消失不见。林嘉一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或分离或相见的人群,念及之前一周种种,怅然若失。走着走着,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手包重量变了,便驻足检查,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长盒子,林嘉以为自己太过沉浸在别离之痛中拿错了东西打算送到失物招领处,却发现盒子上捆绑的短信是手冢的笔迹,标注着她的名字。   原来这是手冢在去德国打职网之后获得的第一个个人冠军奖杯,时间刚好在他林嘉确立关系之后,意义非凡,手冢考虑了很久才选中了它作为回应林嘉留下来的银镯的定情信物。飞往慕尼黑的旅途中他还在担心林嘉会笑他土气,都什么时代了还用交换定情信物,留下的银镯只是让他睹物思人,当做护身符,然而这次他却猜错了。飞机落地的时候手冢收到林嘉传来的简讯,上边写着:   “杯在我在,杯亡我亡。”    ☆、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是一个春秋轮回,慕尼黑再度迎来了阔别已久的夏日,手冢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个年头。慕尼黑历史悠久的大街小巷早就不像三年前初来乍到之时那般新鲜,如果肉眼能看得见石砖的变化的话,他相信这里大大小小的街道都留下因他晨练而打磨出的足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不松弛。   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临近闭馆,手冢还在健身房里强化腰腿训练。自上次在机场分别隔了一年半的时间,中间因为日本公开赛的缘故回过东京一次,但忙到家门都没进,林嘉想去酒店看望他也被教练拦住了,说是比赛期间不能让选手分心,为了手冢她只能抑制住自己思念的火苗。等手冢得了亚军之后,教练才大发慈悲允许他们见上一面,几个小时后又匆匆赶回德国备战接下来的赛事。   “国光,别这么拼命,运动员得注意身体。”馆长见他忙完一天的训练私底下还要特训好心劝说道。   “谢谢您,我想尽快提高自己的水平。”   “有上进心是好事,像你这么肯吃苦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有人对我说过,想看到我站在顶峰的样子。”手冢脑海中掠过了林嘉的面容,那个散发着暧昧气息的夏夜,他的女孩曾这样对他期许。   最近几天天气骤变,忽冷忽热的天气使得一向不爱感冒的手冢出现了感冒迹象。从健身房回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洗过澡喝杯热水便早早睡下,没想到第二天竟变得愈发严重,全身酸软无力、头痛欲裂,摸出床头的体温计,五分钟后显示的数字是39.8度,凭着最后的清醒打电话给自己请了假,又拜托Jonas帮自己带些退烧药过来。   Jonas是手冢才到德国不久在街头遇见的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大男孩,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眉眼深邃、身材高大,两个人因为网球而结缘,相谈甚欢,但不同的是,手冢走职网,Jonas是作为爱好,现在在慕尼黑大学哲学专业读大二。他是手冢在德国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   手冢躺在床上昏昏噩噩,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林嘉的倩影不停在眼前闪现。她娇俏仰起脸索吻的模样、她为自己心痛流泪的模样、她被自己惹到炸毛的模样,林嘉所有的表情如ppt放映一般飞入、闪进。   室外小雨淅沥,细细密密的雨丝顺着凉风飘进窗户,打湿了昨晚忘记合上的笔记,遒劲有力的字被晕开花,水珠在暗黄的牛皮纸长上拉出长长的线条,仿若思念的眼泪流淌。   忽然,一阵急刹车声在门外响起,打破落雨清晨的静谧。   “国光,你快点给我开门!”Jonas一路开到手冢住处门口,敲了好几次都无人应答,心中涌出一股紧张感。微有凉意的早晨,他额头上竟布满了细小的汗珠。   手冢隐约听到了,想起身,身体却像注满铅水般沉重,试图抬起,又重重地躺回去。   Jonas实在是等不及,试图一脚把门踹开,正值抬腿准备之际瞥到窗户是开的,于是纵身一跃,发现因高烧干咳而陷入半昏迷的手冢,迅速扔下药,把他背到车里匆匆赶往医院挂急诊。   他的朋友,无论是意志还是身体,向来如钢铁坚硬,突然这样,怎能不担心?   “病人之前应该有些感冒症状没注意,昨天可能又淋了雨开窗睡觉,再加上长时间积累的疲劳引发了肺炎双球菌肺炎,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现在病人暂时是退烧了,但是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这跟病情无关,是病人没有醒来的意识,我们不清楚他是因为太累还是什么,这种情况下,做医生的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你们还是联系他家人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叫醒他。如果不醒来,可能就不单单是肺炎的问题了。”在Jonas耳朵里,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宣判,而他作为朋友却无能为力。   看手冢躺在病床上昏迷,护士在他腕部系上橡胶管,娴熟地将针头插入,鲜红的血液涌出,然后再松开胶管,用橡皮膏固定好。冰凉的液体嘀嗒嘀嗒地注入手冢疲惫不堪的躯体,Jonas帮手冢调好滴管速度,默默地带上门,双手撑着头,坐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发呆。该怎么办?他看不懂日语,不知道手冢家人的联系方式,这下朋友有难该怎么帮?   “对了,林嘉。”Jonas想起自己曾在手冢皮夹里看到的照片,在他手机里翻出了看上去像林嘉电话的数字拨过去,上边备注写的并不是汉字“林嘉”,而是Schatz(等同于Darling,多用于亲密的情侣间)   当时放暑假的林嘉正在和优子在冷饮店吃冰激凌,单方面抱怨自己瞎了眼才选手冢国光这种人做男朋友,有他和没他根本差别,现在的自己就像是披着恋爱外衣的单身狗。   “他都多久没回来过了……我知道他忙,但好歹也发个邮件吧……再过几天还不理我我就甩了他!”   优子只是安静地听着林嘉发牢骚,她了解自己的朋友,只要手冢学长一向林嘉勾勾手指头,不管多生气都会原谅他。   林嘉咬着勺子忽然感到手机振动,显示的是手冢来电,一改之前抱怨换上撒娇的语气,还没等对方出声就先叫出了手冢的名字,然而听到的不是手冢的声音而是一串英语。   “您好,请问您是林嘉吗?”Jonas凭着记忆发出“林嘉”两个字的音节。之前手冢总会在不经意间提起她的名字。   “我是林嘉。您是哪位?”林嘉有些尴尬,迅速换上平日和同学交流时用的正常音调。   “Jonas,我是国光的朋友,我想您应该从国光那儿听过我。国光得了肺炎双球菌肺炎,现在正在昏迷中,我们希望您能和他的家人来德国。”   “什么肺炎?您方便开视频让我看看国光吗?”林嘉英语还没熟练到听读懂专业术语,整句话她只抓住了“昏迷”二字。   隔着镜头,林嘉看到了在床上挂着吊瓶昏睡的手冢,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肺炎?昏迷?怎么会?来不及慌乱无措,关了视频的林嘉向优子道歉马上联系手冢的父母简单收拾了一下坐了最近的航班飞到了德国。   飞机上,三个人谁也没心情休息,国晴叔叔忙着劝彩菜阿姨不要担心。林嘉的头抵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的云海发呆,脑海里全是手冢曾经说过的话语。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你要照顾好自己。】   【替我问候父母。】   【有什么不会的问问大石,他在开成成绩很好,我和他沟通过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请教他。】   【我准备向冠军出击了,以后训练时间会加倍,不能常联系。】   笨蛋!手冢国光,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肺炎不是大病,但是你做了什么,居然把自己弄昏迷了?   一路风尘仆仆,慕尼黑的天气如手冢一家的心情依旧阴云密布,在医院病房,他们看见了在床上安静睡着的手冢。彩菜阿姨心疼地坐在儿子身边拉着他的手眼泪不禁下落,国晴叔叔焦急地问旁人儿子怎么会突然这样,林嘉见长辈慌乱得不知所措,只好压制着自己的难过,担起重任冷静地和医生、Jonas还有教练沟通,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为手冢父母当翻译。   平时她确实是长辈身边、手冢身边娇气的小姑娘,但是只要手冢需要她,只要身边的人需要她,她随时都可以成为和手冢一样支柱的存在。   “叔叔阿姨,你们别太担心。国光只是普通的肺炎,昏迷是因为他最近这段时间太疲劳,休息不好,所以才比较嗜睡。”林嘉省掉了医生说的后半句,她不敢告诉长辈,如果手冢醒不过来会对他身体有害。   手冢父母听了她的话,稍微放心了几分,便随着Jonas去安排好的房间休息,而林嘉一直守在手冢身边,牵着他的手,对着昏睡的他说话,生怕他就这么一直睡着不醒来。   她已经连续四十个小时没合过眼,也没离开过手冢床边,心爱的男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位置,此时此景,却感觉比隔了一个亚欧大陆还远。辛苦的姿态令手冢父母都于心不忍,屡次劝说她去休息,然而都被林嘉婉拒,寸步不离地守着手冢。   【我来了,叔叔阿姨也来了,你不打算醒来看看我们吗?】   【手冢国光,你怎么这么懒?都睡了两天了,你是要成仙吗?】   【喂,你再不醒来我在你爸妈那儿就瞒不住了,你想看我被他们诛杀吗?】   【还没反应是吧?我摸你啦?你知道我这人手可没准儿,摸到什么不该摸的地方占你便宜了你可别怪我!】   林嘉伸出手探进手冢病号服的下摆,玉指从胸膛一路滑到腹部,到小腹的位置她顿了一下,鼓起勇气继续向下。如果手冢的神经没有出问题的话,那他绝对会有反应。   手冢知道自己不是昏迷,他能觉察到外界的变化,能听到Jonas和父母还有其他人跟他说话的声音,他不想醒来,只是一直在睡,一直在做梦,一直沉浸在梦里。因为知道一旦醒来梦里的一切都化为泡影,林嘉怎么可能会陪他南征北战,怎么可能陪他花下缱绻、细说流年。梦中,他能清晰地看到林嘉的盈盈笑脸,能带她飞到每一个国家,她坐在贵宾席注视着自己,为自己摇旗呐喊,能感受她的拥抱,能感受到她在自己身上留下细细碎碎的吻……幻境那么美,何尝有想醒过来的念头。   有人在说话,声音很熟悉,怎么那么像小嘉的声音,还有手,怎么可以乱摸!到底是梦还是真的?不可以再继续了。不对,这种感觉很真实,除了她还有谁会色得这么大胆?   果不其然,手冢轻轻按住了林嘉不安分的手,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沙哑:“别闹了,小嘉。”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林嘉惊喜地感受着手冢搭在她手背上的掌心传来的体温,迅速按下呼叫器的按钮,忍不住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   “这样会传染给你。快起来。”手冢哭笑不得地躲闪。   医生闻讯而来检查过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恢复如初。手冢父母陪了儿子一周,看他状态好转后便先正在放暑假的林嘉一步回到了日本,让国一爷爷一个人在家他们着实不放心。而且林嘉离开医院轮休的时候手冢总会不自觉地向旁人问起:“小嘉呢?有没有人照顾她?”做父母的都觉得自己卡在两人中间太多余。   少了长辈,林嘉终于不用再维持着形象注意和手冢的交往分寸。单独相处的时候,几乎每一天两个人都是这么“腻歪”地度过。勿需刻意,全都是自然流露。   片段一:   【来,张嘴,我喂你吃。】林嘉吹了吹勺子里的稀饭,喂到手冢嘴里。【我不爱做饭,而且还没有叔叔阿姨做的好吃,你就将就一下吧。】   【还行,比当年煎糊的南瓜饼好吃多了。】手冢品品味道认真地打趣她。   【非要揭我短啊~食不言!】林嘉马上又舀了一勺堵住他的嘴。   当初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她在家政课上做过南瓜饼,那时候对厨房还很生疏,好好的饼不小心煎得外焦里嫩,带回家自己都不想吃,而手冢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硬是剥掉了黑漆漆的外皮,吃掉了饼芯部分,留下了一句“能吃的地方马马虎虎”。   片段二:   【姐姐您轻点给他扎,他手还得打球呢。哎哎哎……轻点,麻烦再轻点,他疼。】打吊瓶的时候护士过来输液,林嘉看到手冢皱了下眉,搂着他肩膀替他遮住眼,心疼地不行。   【小小年纪就这么宠男朋友,以后可怎么办哟~】护士姐姐调侃道。   【只是输液而已,大惊小怪的。】手冢嘴上傲娇,可内心早就被林嘉满腔的在乎浇灌出一朵淡粉色的蔷薇,在盛夏的阳光和雨露的滋润下茁壮成长。   【我就是舍不得你疼。有种你别生病啊!】她小心捧着手冢扎着吊针的手,怕冰冷的液体让他手凉一直用体温帮他暖着。蛮横无理地言语,听在手冢耳朵里却格外宠溺。   片段三:   【晚上凉,把毯子盖上。】睡前林嘉拿过备用毯盖住手冢□□在外的肩膀。幸好手冢病房的床刚好可以挤下两个人,林嘉每天都是侧躺在手冢身边,像拍小宝宝一样有节奏地拍打着他身体,把他哄睡了自己再睡下。   【进来!】手冢怕她冷掀开自己的薄毯让林嘉和他共享一个衾室。   【不怕我对你霸王硬上弓?】林嘉笑着把手冢裹严实,拒绝道。   【这种话应该我问吧?】他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和林嘉的性别角色被调换过。   【我不怕~我求之不得!】林嘉脸上浮现出像偷到油罐子的小老鼠的表情。   【……我困了,睡觉。】手冢被噎得无语几秒,拽下被子给林嘉盖好转过身去,留下她望着天花板傻乐。   住院的这半个月,他都恨不得自己一病不起,瘫痪在床。被喜欢的人这么细心温柔地照顾简直就像进了天堂。   尽管手冢一向自制,但中国有句话叫做“饱暖思□□”,意思是过得太舒服就会有“污污”的念头跑出来。林嘉觉得这句俗语和手冢最近几天的状态太贴切,露骨得根本就不像她认识的禁欲自律系的小言男主。   早中晚给手冢测三次体温,监测身体变化和复原情况是林嘉每天必做的功课,用体温计量过后,习惯性把额头贴过去再试试手冢的皮肤温度。而今天当她一连串动作完成刚想起来时,那双一直抱在胸前的手突然紧紧环住了她。   “干嘛呀?这是医院,又是白天。等下让人看见了。”   “有礼物送你。”此时手冢神色突然无比暧昧,与平时被林嘉调戏到无语的表情截然不同。   “这样能送什么礼物?”林嘉轻捶了一下他的背嗔怪道。   “这个……”手冢轻轻的吻上了林嘉的唇,反复吮吸。她的唇齿间还残留着刚才吃过的树莓的味道,酸甜可口。   不知不觉中被手冢转身压在身下。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天旋地转,身体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还有手冢的手隔着布料游走在她身体各处。较之以前落在唇上青涩的蜻蜓点水和吻别,这次,像海水和火焰轮番征服她的意念,让她的意识有些迷乱。也许是两个人都发现自己身体有变化感觉危险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林嘉推开手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指蹭掉唇边的液体,脸色因为羞涩和低氧而变得绯红,不知怎么面对他,比起羞涩的心情,更多的是甜蜜。而手冢望着她被自己吻得微红的唇瓣,心里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成就感。   “你最近真是……算了,我还是去跟医生说一下你体温稳定的还不错,可以考虑出院。”   “不许走!”手冢拉住起身的林嘉不让她离开。   “你是在跟我撒娇嘛?”林嘉敏锐地捕捉到手冢发出的信号。   “有意见?”手冢一被林嘉戳中有点尴尬的心事就喜欢板起脸来掩饰。   “怎么敢~话说我们国光撒起娇来也是一本正经的啊~”她忍不住调侃。   “你刚才想去哪儿?”手冢岔开话题。   “去医生那儿啊,问问你还需不需要打吊瓶,什么时候能出院。不然你以为我会偷偷回日本不成?”   “那可不一定。”   “我说国光啊,你既然这么舍不得我离开、这么在乎我,为什么不直接表达出来呢?有几个人能像我似的能猜出你想什么?你这样会影响人际关系的。”林嘉坐回床边捧着手冢的脸认真说道。   她老早就想跟手冢说这个问题,手冢就是那样,什么情绪都放在心里,要不是她了解手冢,善于感受手冢情绪,他们怎么可能交往这么久,还是以异地恋为前提。   “我才不像你那么矫情又肉麻。”手冢挣脱林嘉的掌心靠回床上。   “我矫情又肉麻?来来来,手冢国光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矫情又肉麻了?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用被子捂死你。”说罢就佯装愤怒去拉手冢身上的被。   “一直都是。”手冢想起林嘉腻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明显的弧度。   【不要不要……我就是想抱着你不放手。】   【我要你喂我吃!】   【我好想你呀~想到肝肠寸断。】   【我看不见路。你牵我走~你牵不牵我?!】   【是挺好啊,但是他们不是你。我喜欢你跟你会不会打网球是不是冠军无关,我喜欢你只因为你是手冢国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手冢国光。】   “就算我矫情又肉麻,你还不是很享受……看看你那脸……不知道又想起什么来了。”林嘉嗤之以鼻,起身离开。   “干嘛去?”手冢再次追问,生怕林嘉突然不见了。   “说好几次了,找医生啊……躺下小睡会儿吧,我等会儿回来。等你醒了我陪就你去花园走走。”林嘉倒退回来把床放平帮手冢盖好被子,吻上眼睛让他安心。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慕尼黑的夏日因为纬度和大西洋携带的水汽所影响而没有东京如蒸笼般闷热的感受。凉风习习,手冢病房的白色纱帘被掀起裙裾,跳动着舞出柔和的曲线。窗外的青草香混合着室内香雪兰营造出的气息,让手冢几经长时间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随意靠在床头翻阅着喜欢又一直没时间读完的书籍。   林嘉坐在房间角落的位置,笔尖在作业簿一笔一划地写下推导过程,房间里回荡着纸笔接触的沙沙声。因为忙于处理手冢的事,她好几天都没静下心认真做过功课了。也许是遇到了棘手的题目,半晌都理不清头绪,于是焦躁地在稿纸上乱涂一气,把笔往书上一扔歪倒在沙发上嘀咕着“真讨厌”,将视线向手冢的方向偏移,发现手冢刚好用带着责备又爱护的眼神注视她。林嘉调皮地回了个鬼脸,拿过题目继续分析,纸张扣在脸上脑海理出思路。小动作如同四月的柳梢沾染起星星点点的水珠,播散到手冢心房的每一个角落,爱的种子被浇灌出花朵,用藩篱围出花园。   有你在,真好;即使静默着、不言不语,我也觉得很好。   “小嘉?”手冢见林嘉蜷在沙发上半晌都没动静,轻声唤道。   他悄悄起身下床,怕沙发窄小林嘉睡得不舒服,试图把她抱到床上睡,手臂刚抱住还没来得及抬起就听到林嘉因为被打扰而不满的哼唧,于是迅速抽回手拿起身边的外套蹑手蹑脚地盖在林嘉身上。俯身拾起掉落的书本放回原位,如蜻蜓点水般在她脸畔落下一吻。   午后空旷的走廊,高跟鞋精致的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回荡,手冢病房的门响了两下后被缓缓推开。林嘉迷迷糊糊地听到周边的动静,和平时的习惯一样,竖着耳朵等周围环境安静下来,再继续睡过去。   “国光,你病怎么样了?快好了吧?我做了些寿司给你。”Helen把带来的便当盒放到小桌上。(Helen的人物形象见第三十九章)   “嗯,恢复的差不多了。谢谢你的寿司。咳咳……”手冢肺炎还没好彻底,喉咙发干忍不住咳嗽几声。   林嘉听到手冢的咳嗽声猛得睁开眼,想起身照顾他,却听到“挑衅”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不由得皱紧眉头。   “国光你还好吗?真是不会照顾自己~我来喂你喝水。”说罢Helen就拿起桌上的水杯往手冢唇边送。   喂你喝水?你喝一口试试!林嘉一下子坐起身瞪着手冢……故意把沙发上的报纸抖得沙啦沙啦作响。   “小嘉?怎么醒了?是不是我们谈话吵到你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你是国光的妹妹吗?你好,我是Helen,Helen Fischer。”Helen离开板凳扭过身子对着林嘉主动自我介绍。   妹妹?手冢国光我看你怎么说?你要是敢让我不满意,我让你今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嘉向Helen微微颔首以示礼貌,然后马上又继续死死盯着手冢用眼神威胁他。   “Helen,她是我女朋友——林嘉~”接过林嘉的杀人电波,手冢忍不住带着笑意介绍道。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他真的可能会被林嘉用各种阴招损招折磨个不停,一走了之也很有可能,怎么可能让她离开。   Helen闻声转过头,以为手冢在开玩笑,没想到却撞见他对着林嘉正笑得温柔,仿若寒冬腊月的坚冰在嫩芽破土而出的春日,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潺潺溪流。   “国光你在笑?认识你三年了第一次看你笑,你笑起来真好看……”Helen被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感染得一时间晃了神。   三年来除去比赛时间她几乎每周都能看到手冢一次,为了他,她特意去学日语,特意去学日本的礼仪,特意把自己塑造成日本男人喜欢的大和抚子的模样,特意为他学做日本料理,她问过很多人,都说像他那样一丝不苟的日本人喜欢传统的日本女人。   Helen觉得像他这么不苟言笑又严肃的人能接受自己在他身边出现,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出于民族特性不善于表达而已。有时候也隐约怀疑他是不是喜欢其他女孩,但是后来想到,手冢常年封闭训练,见到的女人屈指可数,而自己是他身边最常出现的那个,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喜欢别人,就算喜欢的不是自己,也不可能喜欢其他人。而今天,竟然会对着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孩笑得如此宠溺。   “他怎么就不能笑了?又不是不会笑。况且我是他女朋友。”林嘉走到手冢身前,看到Helen眼神迷离地盯着手冢,还在自己面前夸赞他,理智一下子断了弦。说话都带上了不自知的酸味,反正现在有手冢在身边给她撑腰,偏向她,她什么都敢说,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手冢在旁边无言,似乎是想看看林嘉怎么折腾。她吃醋的样子让自己好想把她拉过来亲亲。   “‘我是手冢国光的女朋友。’这句话我要不要再用英语、日语、汉语分别给你重复一遍啊?”此时的林嘉就像炸了毛的小公鸡。全然一副我有国光宠我、我有国光给我撑腰的跋扈姿态。   “好了小嘉,不许再说了~Helen是客人。”手冢柔着声及时制止,摸摸林嘉的手背,示意她再说下去就过分了,剩下的他来解决。林嘉任由手冢握住她的手乖乖噤声。“Helen,抱歉。小嘉被我娇纵得脾气任性,实在是失礼。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好。谢谢你的礼物。”手冢恢复了在外人面前冷淡疏离听不出情绪的语调。   明明才来了半个小时不到,明明才是下午,时间怎么就不早了,这分明是委婉的逐客令。他们的互动让自己看起来像是的局外人,而手冢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完全停留在自己身上过。Helen失落地看看眼前的一对璧人,拿起手包,道别。   “Helen,来我这里的路有太多泥土,你穿着漂亮的高跟鞋,不应该在这条路上走,以后就别再来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手冢看到Helen鞋跟上沾了零星灰尘,一语双关说道。   “是啊,穿着漂亮的高跟鞋应该走在红毯上,而不是泥土地里。我懂了,希望你早日康复。”Helen停下拧开把手的动作,听到手冢的话脊背忽然僵住,顿了几秒才开口回复。   林嘉呆呆地凝望着Helen离开的背影,脑海思绪万千,虽然“胜利”了,可心里并没有战胜情敌的成就感,相反有点她可怜那个叫“Helen”的女孩。被喜欢的人当场拒绝,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真的很抱歉……   “我要喝水。”手冢看着对门外发呆的林嘉说。   “在桌上自己拿……”林嘉沉浸在对Helen的同情中,完全忽视了他。   国光之前好像和自己说过这个女孩……他们应该是三年前就认识的吧?单恋一个人三年,得多煎熬,换作自己恐怕早就放弃了……   “我要喝水。”手冢见她还是不理自己,便加重了语气。   林嘉有点烦躁别人打搅她走神,不耐烦地回过头说:“不是在……”没等话说完就对上手冢温柔望向她的眼,心里一软,不禁莞尔着佯装生气轻捶他的肩膀。“知道了,我喂你喝~真拿你没办法~”   林嘉倾身隔着手冢拿过杯子,侧坐在床边让手冢靠在她身上,一手揽着他肩膀,一手替他举着水杯。   下午的阳光穿过窗棂斜照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女孩爱意满满地专注地看着喝水地男生,身材高大的男生靠在一个骨架看起来比他小很多的女生,场面似乎有些可笑,但当事人却十分享受这样的接触。   手冢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林嘉及时移开水杯,用拇指指腹替手冢蹭掉他上唇的水渍。   “同情她?感情这种事可不需要这种无谓的怜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第三种情况。”手冢看着林嘉放水杯的身影悠悠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刚才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打算和Helen针锋相对?”手冢拉着林嘉的手让她跟自己面对面。   “你怎么替她说话?”林嘉娇嗔道。   “我若偏向她就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   “她还会做日本料理?”林嘉瞥到桌子上的便当盒。   “嗯,她做的还行。”手冢凭心而论。   “你居然还吃过?!”   “就一次。出于礼貌尝了一块。”   “一次也不行。你当我看不出来她想什么呀!刚才我要是不醒过来她指不定想对你怎样呢!”   “真小气。”手冢浅笑道。   “这可不叫小气,这叫扞卫主权完整!还有,寿司不许吃,我吃!”林嘉拿过便当盒往嘴里塞了一个,惊呼道:“还挺好吃!我晚饭有着落了。”   “喜欢就都吃了吧。不必有所顾忌。”手冢摸着正在专心吃寿司的林嘉的头满眼宠溺。   “不行!回头我去跟彩菜阿姨学!要是那天你真被这种温柔的女生拐走我找谁哭去?”林嘉故作委屈的姿态。   “家里有我会做就行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勉强自己。”   “你要不要尝一块?确定不是买的?真的很好吃。”林嘉扎起一块移到手冢面前。   “我不吃,你喜欢就都给你。”手冢身子往后一仰推开林嘉的手。   “对了,我差点忘了这是Helen做的了。话说我和Helen两种类型你喜欢哪种?貌似Helen那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吧?”林嘉把剩下的放回原位,躺倒在手冢腹部仰起头颇有微词的模样。   “Helen不像是德国女孩,个性温柔的她,很会照顾人,从未见过她情绪有任何起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颇有贤淑的味道,又时刻用仰视的眼光看男人,任何人都希望有这样的女友吧?”   “嗯~?”林嘉摆出一副你再夸她试试看的表情。   “而你,”手冢忽然抬起手用食指刮了一下林嘉的鼻子,继续娓娓道来,“固执冲动性格任性,认定的事会不留余地拼命达成,有起床气爱赖床,不怎么会做饭却异常挑剔,这些只会让人觉得麻烦而不是可爱。睡觉偶尔会流口水,还喜欢踢被。然而,这些都是我爱你的理由。我爱你的缺点,当然更爱你的优点。”   手冢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林嘉感动不已,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亲爱的,我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来阻止我接下来的行为。”语毕,环上手冢的脖子,迫使他俯下身,送出一个几秒钟的亲亲。   “小嘉,以后有这样的事发生,如果我在你身边,就由我来解决。”手冢扶起林嘉的身体,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坐好。   “为什么?”   “我出面是不是比你说更有力?”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还有。如果有一天遇见同样的事,我又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解决的时候,一定要控制自己情绪保持冷静。焦躁地先发制人都是心虚之人。面对她们你只要相信我,保持从容淡定就可以了。”   “嗯嗯!记住了~!”林嘉想要抱住手冢撒娇,却被手冢扳正身子。   “现在不许撒娇,正事还没说完。”   “你说~”   “不光是这方面,其他的事情也是,遇到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不要马上反击,冷静下来分析事态,纵观大局,看清走向,斟酌利弊再行动。以上。”   “记住了!你告诉我的我都记得!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才认识你的时候好多了~”林嘉搂着手冢脖子坐在他怀里腻歪。   “有点长进。”手冢揽着她的腰身赞许。   “哪里是一点!当初你告诉我安全感来自于把弱点完善的过程而不是隐藏,告诉我遇到困难不要逃避要迎难而上,光是这两条我就成长了不少!如果没有你,我成绩怎么能进步那么多。”   “都是你一直努力的结果。”手冢边说边摘下她滑落的发圈温柔地帮她把松开的头发绑好。   室内和室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色,Helen将林嘉和手冢的互动全部敛入眼底,胸口钝痛,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默默拭去眼角的泪水,顺便擦干净因为看望手冢不小心把细跟嵌在路上石缝里而沾在鞋子上的泥土。   对比林嘉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林嘉什么都不做就能轻易得到他护她万分周全,而自己耗费心神讨他欢心也得不到一个青眼相待。看望他经过的路难走,走向他心里的路更难走。三年了,手冢没有一次主动联系过她,为做了那么多事,也无法撼动他对林嘉喜欢的一分一毫,是时候放弃了,就这么放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更完楼主要暂时停更一段时间啦~7月17号有考试,要好好复习,所以不能更文 看文的大家不要忘记楼主哦~楼主保证不会弃坑! 爱你们!!! ☆、芙蓉帐暖度春宵(一)   在医院休了两周之后,林嘉随手冢回到了慕尼黑的住处,教练出于人道主义考虑,给了手冢一周的假让他养身体外加陪女朋友,但是考虑到八月底九月初需要第一次应邀参加美网公开赛,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很宝贵,他必须拿出最佳状态应战。   早上五点半林嘉还在被窝卷着被子呼呼大睡,手冢就已经利索地收拾好自己出去晨跑。然后自主训练到晚上七点才回来。睡前三个小时是独属林嘉的特别时间,两个人或在一起交流阅读心得,或听对方说生活琐事,又或者在夏日凉风的包围下嬉闹成一团。   尽管与手冢的关系日渐亲密,他也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对Helen的态度,但是病房里的那件事绝对在林嘉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想起来就后怕。有这么一个妖娆的女人潜伏在自己男朋友身边,谁知道手冢什么时候就缴械投降!以至于她试图使出身上仅有的女人味“勾引”手冢国光。   “不是说早点睡吗?怎么还不睡?”某日嬉闹后的一个晚上,手冢洗过澡进来发现林嘉穿着纯色丝质吊带睡衣还坐在床边玩。   林嘉闻声侧目,碰巧一边的带子滑下来露出姣好的肩膀和锁骨,胸口的起伏若隐若现。夏夜的芬芳和房间带有情调的橘灯配着眼前意中人身姿婀娜、眉眼清澈,他不禁觉得小腹微热,口舌发燥,身体有种前所未有的异样感,马上意识到决不能让林嘉穿这种衣服在自己眼前晃。没等其回答便抢先说到:“慕尼黑晚上不如□□,还是换上你那件小熊维尼的睡衣吧,免得受凉感冒。”   小熊维尼的睡衣,是林嘉常穿的米黄色T恤短裤,胸前印着硕大的维尼熊图案,上衣肥大到连穿没穿内衣都看不出来,全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不想~”林嘉撒娇挽上手冢的胳膊。和Helen狭路相逢后悄悄去了内衣店买下这件睡衣,打算借这个暑假推倒手冢把他吃干抹净。   “快去。”手冢抽开被拉住的手臂不由分说抓过叠放在他衣柜里的睡衣塞到林嘉怀里,表情严肃容不得她拒绝。   “哦,知道了。”林嘉被打击得灰头土脸拿着衣服钻进浴室换回平日的装束。   “不是让你早点睡吗?刚才怎么还在玩?”手冢看她赌气从浴室里出来换上以往的衣服松了口气问道,手还腾出空来帮她把那件睡衣挂到衣柜里层,不许她再动。   “今天我要你给我铺床~”林嘉怄着气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她一撒娇就习惯把尾音拉长,这点手冢再清楚不过,中学时候就这样,这么多年依旧如此。那件睡衣他看得出林嘉想要干什么,他向来善于洞察别人心思,更别说自己这个性子直的女朋友,想什么全部写在脸上,但是有些事情再亲密也不可以做,至少现在不行。   那女孩别扭着情绪站在一旁,双手环在胸前,为了安抚林嘉手冢只好妥协,俯下身子帮她铺床,没想到林嘉竟然从后方环抱住他,脸和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背部,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小嘉,你这样我不方便帮你铺床。”手冢轻轻拍打林嘉环在他腰间的手示意她松开自己。“先松开,等铺好再让你抱。”   “不要~你慢慢铺,我不急~”林嘉隔着衣服有节奏地亲吻手冢的背部,殊不知他的心早已被这暧昧的举动激起温柔的涟漪无数。   想一直一直和她这么在一起,想这样被她抱着永远不要分开。他虽然寡言,但是却什么都明白。   月色澄明掩去星斗生辉分外蛊惑人心。风携窗外的青草香和夏虫低吟忍不住掀开纱帘的一角窥视人间旖旎□□,室内年轻的身影缱绻,伴随着耳边细语喃喃。   “宝贝儿,快点来慕尼黑吧~我想天天见到你。”手冢抵着林嘉的额呢喃,细细碎碎的吻落眼睛、鼻梁还有脸颊四周。   “快了,还有一年多点。高三的学习强度大,很快就过去的,接下来的时间,你打算拿几个冠军给我?”林嘉缠上手冢的脖子用自己的鼻尖在他的鼻尖上画圈,恋恋不舍他身上雄性荷尔蒙散发出的气息。   “全部如何?”   “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拿着通知书见你,你用奖杯迎接我。”她顺势把手冢仰面扑倒,乌黑顺滑的头发滑下来落在他肩膀上,手冢闻到了自己惯用的香波的味道,男款洗护出现在林嘉身上对他而言竟有种愈发难以言喻的诱惑。   “开心了?”被林嘉仰面推倒在床上的手冢,搂着趴在自己身体上的宝贝儿,手还有意无意地抚摸她背部像在给狗狗顺毛。   “嗯嗯,开心了~”林嘉窝在手冢颈间的头发出闷闷的回应声。挺秀的鼻在他颈间的皮肤蹭来蹭去,呼吸着他独有的味道。   “那就要睡觉了。”手冢一个巧劲儿把林嘉从自己的身体上翻下来。帮她盖好被子,吻唇,说晚安。自己回到帐篷的气垫上。上次林嘉来慕尼黑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的经历让他休假从东京回来之后特意把露营用具从家里带到德国,以备不时之需。   “喂,你和Helen之间有这样过吗?”林嘉突然用极其失落的声音说道。“就是这样试图发生肢体接触。”   “脑袋里在乱想什么?”手冢轻弹了一下她额头。   “她身材那么好,往那儿一站应该都让你们男人喜欢吧?别说男人了,我一女生都喜欢。”   “你还在吃醋啊?”手冢哭笑不得,都过了一个礼拜了。“她身材很好我承认,很多男人喜欢那种身材我也承认,但是我真的对她没感觉。”   “那你呢?你喜欢那种身材吗?性感的那种。我和她一比简直是乳臭未干。”林嘉在被子底下摸摸自己躺下就不分前后的身体。本来有着中国基因的她比欧美和日本女孩身体晚熟,尽管只差一岁,人家Helen早已经女人味十足,而自己的胸部才只有一点点,除了身高,其他地方似乎没发育的小学生。就连手冢现在也是高高大大,比之前壮实了许多,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   “我?”手冢没料到林嘉会这么问,微微迟疑了一下,“身材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   “哦,我知道了。”在她眼里手冢的迟疑就像是敷衍。   隔天晚上手冢就在餐桌上看到林嘉在吃炖木瓜,问为什么吃这个林嘉的回答是:“让胸部快点长大,胸大的话以后啪啪啪的感觉应该会好”,她正经的神情让手冢听了差点把嘴里得到水喷出来。   “我不是说顺其自然吗?”   “但是你不觉得我太小了嘛……”   “首先人的发育时间有早晚之分;其次,上围的数据如何与以后夫妻生活无关。”   “咳咳咳……‘夫妻生活’~哈哈哈!也就你还会用这么老套的词!”林嘉被手冢认真和措辞逗得呛咳,之前的阴霾一扫干净。   整个晚上她都没再叫过手冢“国光”,而是恶作剧般地用“夫妻生活”代替。尴尬得手冢一直臭着脸不想理她。   【夫妻生活,帮我把盘子刷了~】   【再说自己刷。】   【夫妻生活,趴床上我帮你放松肌肉~】   【胳膊酸,先揉揉胳膊。】   【夫妻生活,要不我们早点过夫妻生活吧~】   【你给我老实点。】   ……    ☆、芙蓉帐暖度春宵(二)   整整一个半月的暑假林嘉全部交代到了德国,幸好来之前带着功课过来才不必担心开学完不成任务。手冢也每天抽出部分时间陪她,这段二人时光美好的就像从上帝口袋里偷来的一般。   傍晚后两个人总会黏在一起,在露天咖啡厅里聊人生,在伊萨尔河畔看夜景。还有江边壮丽的日落,渔歌唱晚,晚霞归雁,身边人如花的容颜。多年后手冢两鬓斑白,每每回忆起这段时光,都眼眶微湿,那是他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那几年他还没有名声大噪,可以随意陪着林嘉无拘无束地在外面游荡,少年无忧、美人在侧,是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后上天赐予他的第一个刻骨铭心的礼物。   手冢安静地在桌前把今天取回来的照片保存到相簿,里面除了他和林嘉几张合影,剩下的全都是林嘉一个人的照片,看得出来很大一部分是偷拍。   她坐在沙发上打盹犯困的样子、她专注看书学习的样子、她耐心和医生交流时的样子、她蹲下来在广场上喂鸽子哄小朋友的样子、她在冰箱前偷吃冰激凌被发现含着勺冲手冢尴尬一笑的样子……   一张张,一幕幕,整颗心都变得愈发柔软起来,静态的JPG在眼前转化成动态的GIF,脑海浮现昔日甜蜜的画面。   明明就在身边,明明就在客厅,却还是止不住地思念。   “国光,我看会儿节目,你好好做题。”林嘉收拾完桌子把卧室的门带好,拿过遥控调小音量。   尽管选择了职网,但考个高学历也是必须的。网坛也需要漂亮的简历。   “嗯,好。去吧。”手冢慌乱地合上相册匆匆放进抽屉。这本相册是他的秘密,若是被林嘉看到了肯定会吵着丢掉的,她总是嫌被偷拍的丑,明明很可爱。   今晚貌似是个安静的夏夜,没有月色星辰和虫鸣斗曲,只剩下钟表缓慢地嘀嗒。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窗台,水墨渐渐氤氲了高耸的欧式玻璃窗外的良辰美景,如画,点缀了年华;如歌,谱写与青春有关的旋律。   指针不知顺时方向走了多久,林嘉忽然轻手轻脚走到手冢背后环住他肩膀歪头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手冢侧目,看着她微笑,林嘉见他注意力被自己弄得有些分散,伸出指尖在他鼻梁上轻轻一刮,柔声催促道:“还不快写。”他被这不经意的举动弄得心都随之变得柔软。林嘉总是这样,随便一个小动作都可以让自己突然变得温柔,恨不得化成一汪春水翻着晶莹剔透的光。   “这题你做错了。”林嘉仔细检查手冢数学解答的每一步,笔一会儿用来审题一会儿在图上做标记,忽然她松开手冢变得认真,“从这步开始就不对,应该作AOC的和BOD垂线,证明这两个面的夹角,然后再用三角函数或反三角函数求出于底面和BOD的夹角,最后求出这个夹角要求的余弦值。如果有时候你做不出来的话可以用空间向量直接求二面角,有个公式。但空间向量的话首先你必须要把坐标轴建准确,不能直接建的话你还要先证明一下垂直,然后就是计算不能出问题。如果计算错了这道题就做了。”林嘉像个小老师,一板一眼地教手冢。   “嗯……”   “嗯什么嗯?听懂了吗?别走神儿,学习的时候不能专心就不要学!”她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严肃起来模样和手冢也有几分相似。   “听懂了。抱歉,一时不太习惯这样的你。小嘉,你真的变了好多。”手冢看着她在草稿纸上的笔迹无限感慨。   “对不起我说得过分了。我不一直都这样么~擅长数理化!”听到手冢微微失落的语气,林嘉及时收回学习时的严肃态度。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手冢的声音开始变得惆怅。“你越来越聪明,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我恰恰相反,只局限在网球上,其他的似乎什么都不懂。”手冢抚上她的脸颊,掌心的薄茧见证他每一滴汗水的去处,在林嘉身体上留下别样的触感。   “是这样吗?我只是会做几道题,背些公式,考几张分数还不错的卷子。杂七杂八的知识也都只了解些皮毛。像和你网球有关的,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你每天训练的内容、吃的食物、不懂你每一球需要怎样的技巧,也不懂比赛对阵布局什么的。其实,被世界瞩目的你比我强……该不安的是我才对。”林嘉用自己的手覆盖住手冢的手背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委屈的情绪渐渐升起。   “我教你。等你来德国读书我每天都给你讲一些网球知识。”   “你不会有一天喜欢上别人吧?嫌弃我不够专业。”   “这句话我问才是。你不会有一天嫌弃我只会打球吧?”   “这样就好啦~咱们俩一个巧克力味的屎,一个屎味的巧克力,谁也别嫌谁~你再好好理解一下这题。我去洗澡了。”林嘉往嘴里塞了颗树莓,讲话含混不清。   话虽这么说,但之后两个人都在暗中拼命为对方的领域努力。手冢除了要学自己的专业还要抽出时间了解林嘉的学习内容。而林嘉用课余时间研究出来的几大本网球笔记成了帮助手冢在网坛叱诧风云的重要组成部分。   能这样一起进步,真的很好~   “吹头发给我~”林嘉收拾好自己从浴室出来背对着在沙发看节目上的手冢席地而坐。   手冢从柜子里拿过吹风机接好线路。大掌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挑开,吹干,再拿梳子梳好。眼前岁月静好的模样。   “你说你这样像不像多了个女儿?” 林嘉享受着手冢用手指为她梳头的感觉,被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和柔软的指腹在她发间舞出音符。   “你知道就好。”   “可我就想你给我弄~”   “小嘉,你说如果我们以后有个女儿会是什么样?”手冢余光扫到电视里刚好闪过母婴广告,突然问道。   “不知道,只要不像你一样不苟言笑就好。女孩子还是笑笑好看。话说,你居然会想这种问题,我都没想过……”   “怎么?觉得我不可理喻?”手冢难得想讨论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   “不,恰恰相反。觉得你充满父性的光辉。”林嘉转过身冲他妩媚一笑。   “又乱编词。”手冢把她的身子扳正继续之前的动作,“如果有女儿我希望她像你一样爱笑,看她快快乐乐一辈子,带她打球,逛公园,去旅行,给她买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给她讲故事,见证她成长的每一刻。但是又不希望遗传你轻信别人的个性,到时候被坏小子骗了,我心疼都来不及。”   电视里的风光片还在继续,这个镜头切换到下一个镜头,音乐缓缓流淌,如溪流淙淙。林嘉垂着眼背对手冢,令他无从观察她的表情,手冢只感觉得到她放松坐着,像小动物等待主人给梳毛。   “我一个人在这边,晚上很多时候都会想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听上去也许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我不喜欢空想,却总爱想有你的未来。我们的家、我们的子女……”   手冢揉着林嘉的头发,语调低沉,语气轻柔而缓慢,像极了留声机里传来的悠扬的曲调,似乎是说给她听,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突然林嘉身子一歪倒在了手冢的腿上。   “……竟然睡着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林嘉抱回到自己床上,今晚还是他睡帐篷。当他掖好被子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却被林嘉反抓住了手腕。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心中的期待,所以选择了逃避。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我们之间可以发生那样的事,我会替我女儿庆幸,有你这样的父亲。”尽管她是闭着眼说的,但手冢还是看见了她脸庞滑落的泪滴在枕头上晕开了花。   手冢比她要看重这段关系,林嘉闭着眼心里这样感慨。两个人的关系中似乎是她一直在“倒贴”手冢,对他付出、为他等待、为他忙前忙后,但她只考虑过倘若时间充裕两个人可以去哪儿玩、玩什么;手冢鲜少有激情的举动,却不声不响地考虑着两个人以后的生活,甚至还有孩子……相比之下自己多么浅薄。    ☆、此情应是长相守   过几天林嘉就要离开慕尼黑了。她别扭着心情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行囊。这段时间她和手冢的物品全都放在一起,俨然新婚小夫妻的作派。当她在衣柜里翻找外套时无意中摸到了一个透明塑胶袋,里面是手冢的账目本和存折,还有部分账单。   手冢从来都没告诉过她这种东西的存在,结合藏的位置也看得出他并不想让林嘉知道。林嘉特意记住了摆放的位置,洗干净手拿过来翻阅。自手冢到德国来,这几年出支出高昂得吓人,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一串根本无法担负起的数字:   网球私教:10w欧/年   学费:5w欧/年   生活费:500欧/月,6000欧/年   住宿费:学校200欧/月,2400欧/年   各地酒店平均350欧/次,一年要打至少20场比赛。   保守估计一年的花费至少是17w欧,换算成日元将近两千万,她脑袋里根本都想象不出两千万日元是什么样子。   而收入,眼下手冢还不够出色,巡回赛发挥超常的时候打到第二轮,一般情况下决赛第一轮就被虐杀。经历了三年的磨练这已经算有很大的进步了,至少自己可以维持收支平衡,才到德国的那一年,他还有过财政赤字的情况,家里和赞助商负担了他大部分费用。   原来手冢几近崩溃的那个春天自己跨越大半个地球来找他,当时他竟背负了这么沉重的压力。林嘉看着上面的记录若有所思,心情不免随之变得沉重。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阴云密布的天空,清脆的闪电随之将世界劈裂,狂风大作,转眼间大雨倾盆。她放下东西快步把手冢晾在室外的衣物收好,关上门窗,一个流程下来身上也湿了大半,想换个衣服碰巧接到手冢电话。   “小嘉,你在外边吗?带伞了没有?”手冢喘着粗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听得出他训练很累。   “没有,我在你房间,今天没出去。”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出去没带伞。挂了吧,我得继续训练了。”   “国光,”林嘉突然看到床上那个透明的文件袋,语气格外低沉,“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手冢的声音揉着浓浓的疑惑。   “没有啊~我就诈你一下~”   “那就快挂了吧,我要赶去训练了。”手冢回应着电话那头的催促声匆匆挂断。   林嘉还没来得及答复耳边就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她瘫在床上,想着手冢的事,整个人有气无力。账单和存折的事,手冢并没有隐瞒,而是他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当作与林嘉分享的内容。   他存折上,只有800欧的存款,最近唯一一次支出是为了林嘉,他取出了全部放在皮夹里。手冢不想让林嘉跟着他受委屈,不想让林嘉觉察到自己的日子过得窘迫。现在皮夹里的一千欧是他可以任意支配的全部财产,他全都交到了她手里,让她随意花。想到不久前,她就心疼手冢,也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花手冢的钱。   【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把我电话和皮夹带上。一定要在晚上七点半以前回来。】   【我有钱,你不用给我。给我你花什么?】林嘉只拿过手冢递过来的手机。   【拿着,以备不时之需。】手冢硬塞给她。【今天晚上你肯定不会回来吃。】   【你好了解我啊~那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一起带回来。】   【牙膏、香皂、沐浴露还有我常用的喷剂快用完了,回来有时间去超市的话就顺便买了吧,超市要是关门了我周末再去。】   这些零碎的小东西上,她在的时候没让手冢多出过一分钱。包括后来在一起手冢付房租,林嘉就主动承担了生活上七杂八杂的费用。她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不想让手冢觉得自己是因为看中他有赚钱的潜力,现在能赚钱才和他在一起。   那些账目报表显示得再清楚不过。手冢除了练球比赛,平时关注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我拿什么付账?哪里有更好的赚钱机会?我怎么才能多赚一点钱?我怎样才能再节约一点?他年收入的60%都用来支付旅行的费用。自己的旅行支出,教练的旅行支出,食物,酒店住宿,租车,教练的薪水、奖金,还有其他的,无一例外都需要钱。手冢只比林嘉大一岁,却比她早许多年负担起了经济的重担。   雨依然在下,根本没有见小的趋势,小路上的水流泛起鱼泡,串联成片,如此时的愁绪延绵不断。   林嘉环臂站在窗前呆呆地看了很久。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翻出自己的缝在背包内袋的救急钱偷偷往手冢不常用的书里塞了700欧,自己留了300作为回东京的路费,这1000欧是她的压岁钱,她一分没动。   晚上临睡前,林嘉趁手冢洗澡的空档故意乱翻他手边的一堆旧杂志,造成偶然发现的假象。   “诶?国光,你还有储‘冬粮’的习惯啊~?”她拿起上午藏钱的那本杂志装模作样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道。   “什么储冬粮?”手冢擦着头发走过来看她。   “钱啊!你在书里夹了700欧呢!防贼啊?”林嘉拿起票子在手冢眼前挥挥。   “我没有在书里放钱的习惯,这是你的钱吧?”手冢盯紧林嘉的视线,试图逼她说出实话。他从来不是乱放东西的人,尤其是钱,打职网经济压力这么大,每一笔收支都在笔记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就连父母给的钱,买本杂志他都记录在案,怎么可能会凭空多出700欧,700欧能解决不少事情。   然而这次林嘉铁了心要把钱给他,替他分担压力,于是硬着头皮和手冢对视,编造谎言。她知道倘若自己说实话手冢肯定不收这个钱。   “你别逗了~我这个整天搜刮你,自己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舍得给你钱!你肯定是什么时候放那儿忘拿走的。赶紧收好,有空存上去。要不明天我存也行。”林嘉故意作出蛮横无赖的姿态迷惑手冢,伪造他忘记事实发生过的假象。   “小嘉……”手冢从来不是糊涂人,马上领会了林嘉的意思,但是他作为男人怎么可以收女人的钱,更何况是林嘉省下来的零花钱。   她一向直接了当的人竟能想出这样的招数,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自尊又渴望达成目的,真是难为她了。手冢试图牵林嘉的手,却被林嘉无情甩开。   “你怎么这么费劲啊!要是我钱我就拿了,都说是你忘了的你还这么磨叽,明天我去给你存上。睡觉了!”林嘉怕再说下去钱又回到自己手里,佯装无理又不耐烦的样子,躲回帐篷拉好拉链。   手冢把钱放下躺回床上,脑海思绪万千,他既想守住男人尊严的底线,又想保护林嘉的真心。她的心意,他都懂。只是,怎么解决林嘉才不生气呢?   雨下了一整天,终于有停止的趋势,云雾渐渐散开,温柔的月光隔着纱帘照进黑暗的房间,照在手冢英挺的脸庞上,床头的镜框泛出的色泽冰冷。他手臂枕在头下,浓密的羽扇覆在眼睑,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在忖度作何开口。   “睡了没?”听着手冢绵长的呼吸身,林嘉突然问道。   “还没有。”   两个人平躺着,各自看着上空。中间又隔了几分钟的沉默。   “我爱你。”林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陈述晚饭吃了什么,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   “我知道。那个钱我真不记得了,谁发现的就给谁用吧,你不想拿走就放在我这里,我帮你收好。”手冢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林嘉的意图。   “随便你,反正就放你这儿了。既然你说是我的,那你用不是不行,不过我要利息~”她也给了手冢一个台阶下。   “好,太晚了,快睡吧。”   手冢听着林嘉沉沉睡去的呼吸声,脑海浮现出过去一路走来的艰辛。他曾经为节省几十欧的酒店费用而住在里训练场地三十分钟车程的郊区,为了省下车费跑步去训练。他不想让林嘉知道自己之前经历的苦楚,当年初入职网,能力不足常年在高级别的ATP赛止步首轮,为了尽早较高级别赛事为前200名选手准备的丰厚的奖金来缓解经济压力,他必须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各种巡回赛中赚得少得可怜的积分,靠聚沙成塔的效应来维持自己来之不易的排名。倘若状态不好接连败仗,这段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尤其是花费在其中的金钱。   夜已渐深,手冢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林嘉早已四仰八叉地睡得昏天黑地。他实在是难以入睡,悄悄戴上眼镜下床拉开帐篷的帘子,看林嘉歪七扭八地在垫子上睡成对角线的模样。忍不住坐进来宠溺地抚摸着她□□在外的小腿。   你总说遇见我、被我喜欢简直是三生有幸;殊不知我才是那个应该感叹三生有幸的人。感谢我们父母能成为朋友,感谢伯父伯母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带到我身边,感谢你能一直勇敢地喜欢我……   该怎么样才能对你更好呢?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我,选择了喜欢你的其他人,那样应该过得比现在舒服千万倍吧,现在太委屈你了,你补贴钱给我还要维护我自尊……   钱,后来手冢用了,但也按那天晚上说的那样付给林嘉利息,每年存一次,后来手冢比赛打得越来越好,奖金赚得越来越多,他付给林嘉的利息也早就远高于最初的700欧,再后来手冢用这笔钱偷偷用了她的证件给她买了保险和基金让她当零花钱。    ☆、西出阳关无故人   林嘉走了,手冢也即将飞往美国参加公开赛,离开前最后环顾了一眼房间里的陈设,还如当初那般陈列着。   【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你都丢了吧,大男人房间有些东西人家看到了不好。】林嘉环顾自己留在手冢房间里的零零碎碎的女性用品。   【留着放这儿吧,我觉得挺好。】   门口小号拖鞋,桌上卡通人物的水杯和卧室由一个变成一对的枕头。浴室里林嘉留下的快用完的安娜苏香水,精致的造型让手冢总觉得即使她不在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床头柜上两人近期在慕尼黑的合照取代了林嘉曾经的单人自拍。还有那件丝质吊带睡衣在手冢一排T恤衬衫之间有种柔美的突兀感。   手冢上前缓缓伸出手,掌心顺着绸质的流动感慢慢滑下,动作温柔又小心,赌物思人大抵就是这般。   小嘉,美国公开赛怕是不能拿奖杯给你了,我清楚自己的能力,但是,我会全力以赴。   他郑重其事地拉开旁边的抽屉,如面对神只一般拿出林嘉留给他的银镯,印下虔诚一吻,然后再精心放回原位。生命需要这样的仪式感。   手冢怕把这个镯子弄丢,所以从不带在身上。   回到东京后,林嘉整理好心情重新投入新一轮的学业奋斗中,为明年申请德国的大学做准备。然而在一个深秋的下午她临时接到参加到学生会高层会议的通知,会议上意外得知自己被选为下届执行委员长不由得吃惊万分,是山本修泽推荐的。当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毕竟她不是山本,没那么强的能力,怎么可以在二年级接任委员长职位。   “山本委员长,你要去新西兰多久?”散会后林嘉在楼道拦住即将出校门的山本修泽。   “我近期随父母移民到新西兰,所以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执行委员会的事就拜托你。”   “我恐怕不能胜任,毕竟现在还是高二……”林嘉言辞里透着纠结。   “林,我只是提前三个月离开而已,就算我在高三离开,执行委员长这个位置也是由你来坐,这是我和其他几位委员长早就商定好的,所以,高二和高三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山本修泽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自己决定的事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或者改变,哪怕这件事是与对方的切身利益相关。   “山本,你……”林嘉还没说完就被山本匆匆打断。   “林嘉,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是我推荐你的不假,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大家有目共睹,我相信你能够带领好新人。”   夕阳照进走廊,把山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嘉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和镶上金边的发丝,情不自禁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喜欢你。谢谢你之前的喜欢和后来绅士的疏远。”   山本闻之善意地轻笑了一声,这是林嘉第一次听到他的笑声,充满善意。“很久以前我就曾很认真地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一定会拜托我父母把你也带到新西兰。”   “……对不起,你这样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林嘉面对山本突如其来的袒露心迹有些不知所措。   “执行委员会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它。我走了。”   “保重,我会带好委员会的。”林嘉轻轻颔首。   “后会无期。“山本修泽回了90度的大礼,潇洒离开。一句后会无期让他彻底与这里的一切挥手再见,连同那带着酸涩的青春年少。   再见,林嘉;再见,我的“初恋”。   林嘉在其他几位三年级委员长的帮助下逐渐把执行委员会的事宜带上正轨,不得不说山本在工作上真是尽职尽责,走之前把所有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需要做什么、有哪些流程、去哪里查资料全部都打出来放在抽屉里,让林嘉迅速上手工作,让整个学生会没有因为突然插进一个新人委员长而运转不畅。   有些人能毫无怨言、彼此爱护地陪着走一段路已经很不容易了,缘分自有定数。如果想到以后不能在一起,会觉得难过,但是却不会为曾经感到遗憾这就足够了。对山本修泽是这样,对夏川优子亦如此。   林嘉和优子已经一同度过了六个烈日炎炎的暑假,街角的小店和书屋见证了两个年轻的孩子的成长,常去的甜品店的老板也如以前那样了解两个人的习惯,不等她们开口主动告诉最近有没有新品,有什么味道的新品,没有的话就是两杯抹茶口味的饮品。   “你和手冢学长在德国一个月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优子吃了一口抹茶沙冰,再次不可思议地向林嘉确认年前旧事。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我想过,但都被他拒绝了……”林嘉咬着吸管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念及一年前在慕尼黑“勾引”手冢失败的事实她就怨念无限。   “……学长他,身体没毛病吧?烧鹅已经刷好蜜汁、香槟已经斟好在水晶杯,岂有不开动的道理。”优子戏谑道。   “他当然没毛病!只是比较能克制而已。”   “好啦好啦,这种事只有你自己知道。说正经的,我要去南非做一年的交换生再读一年高三,然后去开普敦大学读医药生物学。”   “你居然背着我申请交换生!而且还是南非的”林嘉得知优子要去南非交换,还是当事情已成定局之后才知道的,异常生气。   她不是不认可交换生,而是她把优子当成好朋友,居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意料之中的事吧,来芸大附高留学班的哪一个不是为了大学出国来的。我只不过选择了一个离日本很远的地方。”优子难得对林嘉的反应冷淡得不近人情。   “为什么会这么远?不是说大学去美国吗?”   “周助去了美国。我父母和他父母一直在撮合我们,打算让我和他一起去美国读书。其实我们很清楚对对方的感觉,我们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彼此,不是每个人都会爱上每个人。”   “那你就打算去远离美国的地方?”   “嗯,我不想留机会给没有感觉的人。话说你和手冢学长能在一起这么久,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优子故意把话题引到林嘉身上。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可以走到今天。我不是什么长情的人,至少我对自己的认知是这样,倒是国光,会想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后的日子。他这样我还是蛮有压力的。”林嘉抱怨归抱怨,但脸上依然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你呀,真是不了解自己~我、手冢学长,甚至连山本都看得出你的个性,总是故作冷静但内心比谁都狂热。”   “是这样么?但是你也要离开了,连最后的半年都不肯陪我走完……”   林嘉委屈地说完,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凝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午后两点,正是甜品店人流最少的时候,店里零零散散的几位客人各自低语,周遭只感受得到空调的冷气运作。环境走的是怀旧风,是优子的最爱。老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来的留声机和老胶片,《友谊地久天长》回荡在耳边,《魂断蓝桥》的主题曲,她们曾经还一起为罗伊和玛拉的感情扼腕叹息。   “优子……”林嘉眼里闪着泪花,叫了一声优子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一句。   “……能成为朋友,我真的真的很开心!”霎那间优子眼泪决堤,林嘉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失措的样子。“希望我们能一直是朋友,就算天涯海角,也要记得联系。”   高三的九月,只剩下林嘉一个人,蝉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校园,操场上,黄昏时分被拉长的影子落寞又寂寥。终究还是散了……不知道山本在新西兰好不好,不知道优子适不适应开普敦的海浪声,不知道手冢会不会来参加东京公开赛。幸好是高三最关键的时期,学业之繁重让她来不及有那么多的感伤,申请几所大学,也都陆续向自己伸出橄榄枝,为了去手冢身边,她再次和父母发生争执,不过十八岁的她已经学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用哭闹来抗议。   “林嘉你真是糊涂!多伦多大学的offer、还有爱丁堡大学的,哪一个不比慕尼黑大学的强,还有就算你不想出国,日本前五的大学你随便选,为了国光连自己的前途都要放弃是吗?”   “妈,我不是为了国光。也不能说不是,一半一半,确实我选择慕尼黑大学是想和国光在一起,但是这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德国的大学虽然在世界排名不够考前,但是二级学科单列比较不叫绝不逊色于世界前列的名校。而我想读的专业,慕尼黑大学在全球排前列。”即将满18岁的林嘉开始渐渐褪去青春期无理的叛逆,慢慢长成了理智的成年人的模样,她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为了反抗父母而故意和他们对着干。   而手冢希望自己能全神贯注赢得冠军所以瞒着林嘉参加了十月初在东京举行的ATP公开赛,从八月到获得冠军,他克制着自己一次都没联系过林嘉。他和林嘉曾经有过约定,如果林嘉发三次信息给他他不回的话,就说明自己很忙,忙到不能分心做除练球之外任何事情,希望她能理解。   球场对峙如火如荼,手冢绷紧神经,过五关斩六将,凭借之前积攒的丰厚经验一口气夺下冠军。东京公开赛的冠军是他步入职网来的第一个冠军,这一年手冢19岁,作为一匹黑马在职业网坛展露头角。以前不是没有得过冠军,而是那些冠军属于青少组,不存在什么特别的意义,也鲜为人所重视。   自己明明已经到了东京却还不能和朝思暮想的女朋友相见,手冢心里焦躁地不行,比赛结束应付完媒体后特意匆匆赶到校门口计划着给林嘉一个惊喜。来的路上努力克制脸上的笑意,故作平静。只感觉得到脚步轻快,恨不得长出双翅膀来飞到她身边。   长出双翅膀飞过去?手冢被自己如此幼稚的想法惊到哑然失笑,但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满溢着叫做“幸福”的词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让他刚刚阳光明媚的心情顷刻间被疾风骤雨吞没。   莫非这叫球场得意,情场失意?   手冢站在20米外的不远处冷眼看着林嘉笑眼弯弯主动把刚买的冰激凌喂到一个男生嘴里,那个男生还试图把自己手里的饼干喂给林嘉,她死死捂住嘴巴拒绝,两个人嬉闹着互动,像极了情侣。   林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怪不得之前我想和你聊未来你总回避!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过和我有未来。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   “国光!”林嘉看到手冢,把冰激凌往同学手里一塞激动地冲他跑去想给他个大大的拥抱,没想到手冢竟然转身不理,自顾自地往前走。   “……”   “国光你等我一下!”   “……”听到身后的呼唤手冢渐渐加快脚步。   “手冢国光你到底怎么了?看见我不理,还走得这么快。”林嘉跟不上手冢的步伐,一路小跑。   “……”   “你说句话行吗?”林嘉见手冢莫名其妙地完全不理自己,有点气。   “……”   “你还不停下是吧?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还不理她,更气,火冒三丈。   “什么叫结束了?”手冢终于肯停下脚步转向她,眼神冷得像冬天。   “就是分手的意思。”林嘉站在手冢身后三米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那就分手吧。”手冢将身子转回去,语气没有任何留恋,快步向前,把林嘉留在原地。   分手……她被从手冢嘴里突如其来吐出的词打击得一时没了主意,呆呆地站在路边看着他过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本来林嘉是想用这种说法逼手冢讲清理由的,没想到居然无效,还莫名其妙地分手了。平时她不是咄咄逼人的女孩,这么强势的问话方式也是因为手冢什么都不说她实在是没办法。   深秋十月天早早就黑了,林嘉穿着单薄的衣服徜徉在街头,凉风掀起裙角,腿上浮出一层鸡皮疙瘩,却丝毫不觉得冷。期待着给手冢设置的专属铃声响起,期待着有他的信息进来,手机反复被解锁,但直到电话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也没等到手冢的消息。想哭,没有眼泪,只觉得心里的感觉神经被斩断,就算现在有人把她的心从胸口挖出来鞭笞她也不觉得痛,仿若死掉一般。   而回到酒店的手冢纵然如往常沉默无语,但旁人依旧能感受到他异常低的气压,教练都不敢上前问发生了什么,当然他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因为女朋友。   手冢脱下外套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的体育网球频道正在回放自己夺得冠军的那幕和赛后新闻采访,周边好评如潮,却根本无法缓解他此时愤怒的情绪,媒体也好,观众也好,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对他有多少赞美,他只想要来自林嘉发自肺腑的夸赞。然而当他夺冠之后像个小男孩对喜欢的人献宝一样奔向她的怀抱,却看到了让人如此心灰意冷的画面。   他信得过林嘉,他也相信她绝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但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忍受一直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女友竟然会和别的男人互动如爱侣,这将至他于何地?   而且他这么没有理由地走开林嘉居然不拦着他,也不马上打电话来问为什么!看来她是真打算和自己分手。好啊!那就分吧!手冢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校门口的场景,林嘉和那个男生亲昵的样子让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床上辗转难眠,晚上十一点拿着拍子冲进球场,一球一球打在墙上似乎要耗尽毕生的力气。当东方天色渐渐泛白,直到打坏了一支球拍,累到筋疲力尽,才肯回去睡下。   他从来都没恨过谁,就连当初学长打伤他胳膊他都没恨过,可这次他竟然会对林嘉恨之入骨。   “林,你跟我来办公室。”第二天上午林嘉因为一道提问没答上来而被班主任老师叫到办公室。事实上那道题并不难,以林嘉的水平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够解决,而她这次连想都没想直接说不会,自然引起老师怀疑。   “上课的题目以你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做不出来?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说出来老师帮你解决。”   “老师,我……”林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自己和手冢的事对别人说出口,欲言又止。“老师,能不能给我几天假,我整理好心情就来上学。”昨晚林嘉哭得一宿没睡早上顶着两个肿胀的眼不停地在课堂上打呵欠,什么题目之类的她根本没心情,只想知道手冢为什么要分手。   “今天是周三,如果你下周一还没来上学的话,我就要去家访了。”班主任知道林嘉是个有分寸的好学生,特意给了她假期让她缓解心情。毕竟自己也是从高三走过,压力大的时候出去放松一下也是为了回来更好地进入状态,况且平时林嘉一直很努力,休息几天不会影响她的成绩。   林嘉迅速收拾好书包拿着老师批准的假条冲出校门直奔手冢家。没想到手冢根本没回家住过。她怀揣彩菜阿姨给的地址一路找过来。没想到手冢早就料到了她后边的几步棋,提前和酒店大堂打好招呼。   “对不起小姐,请问您有证件和房卡吗?”保安接过大堂经理的眼色及时拦住林嘉。   “不好意思,我要找手冢国光。”林嘉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与饭店里进进出出的人的打扮截然不同。   “对不起,您和手冢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朋友。”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不能放您进去,来一个人说是他女朋友我们就让进,客人安全如何保证。我们又没见过他女朋友,怎么能轻易放人。”   林嘉怎么可能知道手冢为了为难她已经把她的照片给前台的人看过。幸好当时手冢还不是很出名,一次普通的ATP冠军还不足以让不懂网球的人认识他,不然林嘉最后的高中生活非得被记者搅和得鸡犬不宁。   “您稍等。我打电话给他。”熟悉的数字拨出去,没想到林嘉拨了几次手冢都没有接。   他是故意的。气还没消。   房间里的手冢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三番五次亮起林嘉的笑脸,再想到她和别的男人这么笑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铃声调成静音,把手机扣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凭他对林嘉的了解,他知道此时林嘉正因为自己漠然的态度而焦躁不安,只要想到林嘉会因为自己不安,愤怒的心情便奇迹般地得到好转。   “小姐,麻烦您还是出去吧,看您还是高中生,您在这里等着让客人误会了我们很为难。您要是想见手冢先生,我们帮您留个口信。”保安见林嘉打了好几次都无人接听便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我坐在那个角落里等应该不会妨碍你们吧?”林嘉指了指大堂会客处一个隐蔽却能纵观整个酒店人来人往的位置。   “您请便。”大堂经理伸手作了请的手势。   整整三天,林嘉每天早上八点半来,晚上八点半回去,为了手冢连补习班都找借口翘掉了。   第二天   “林小姐,手冢先生上午出去还没回来,您还是早点回去吧。”大堂经理看林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吃不喝在位置上足足等了一上午实在是于心不忍。   “没关系,我在这边边写功课边等他,不妨碍你们。”   手冢的房间刚好可以看到酒店大堂内的景色,这也就是说林嘉连续在这里两天的一举一动他通通都观察得一清二楚。   林嘉坐在那个角落里安静地像个等待妈妈领回家的小孩子,一会儿动笔写几道题,一会儿听到人的脚步声马上抬头看看,期待和失望的表情无数次在脸上转换。   有这么看书的?还不上学?手冢生气她“渎职”,他现在就是这么矛盾,想看到林嘉在乎他的心情又担心她误了学业。“我是手冢,告诉林小姐我今天不回来,让她回家。”   “林小姐,我们从教练那里得知手冢先生因为有活动今晚不回来了,您早些回去吧。”   “没事,我再等等,万一他提前回来了呢。”   大堂经理委婉地冲她笑笑任她随意。林嘉继续在那儿坐了一个下午,她不知道手冢也坐在窗口看了她一个下午,思绪从现在飘到过去。当年与她相遇她头发才长及肩膀的位置,眉眼青涩,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去,个性什么的娇气又急躁,脾气和瑾辉意外相合,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过去的种种让他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四年的时间,把她打磨地变了不少,曾经的婴儿肥消失不见,个子高了头发长了,性格在和自己相处的过程中被磨练地愈发有耐性和更加坚韧,她变得越来越好,好到自己都恨不得在她身上贴个“手冢国光专属”的标签。   手冢出神地望着林嘉的身影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胸腔满溢幸福,然而幸福的感觉并没有长久,脑海再次闪现林嘉和别人“暧昧”的画面,他猛然想到了一个词——“吃醋”,对,这几天他故意整林嘉就是因为他吃醋了,而且劲儿还不小。所以他才不会主动求和,看林嘉表现,如果林嘉表现好到能让自己醋意散了,自己才能原谅她。   手冢这么怄气想着,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上,有变大的趋势。林嘉看看表时针已经快指向九,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却发现外面下起中雨,而自己没有伞。她站在在门口突然涌出满腔的委屈,眼泪不止。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手冢得看见她在哭,想冲出去拉住她,走到电梯口却退了回来,他还是心有蒂结,那男生究竟好在哪儿?能让她笑得那么开心。手冢这次异常想知道林嘉对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她有多在乎自己。扪心自问,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能百分之百确定林嘉对他的感情,但是他想要的更多,他希望林嘉每时每刻都能属于自己,就像他在德国、在世界各地时时想着她。没有出去是手冢留给她的试题。   “给林小姐一把伞,别让她淋着了,再帮她叫一辆出租车。还有,别说是我要这么做的。”这几天手冢因为林嘉都快把前台的电话打爆。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   “林小姐,打把伞走吧。”前台接待遵从手冢的吩咐帮林嘉叫完出租车从便民箱拿出一把长柄伞递过来。   手冢看着她上了车才放心将视线移开。   林嘉啊林嘉,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情?   第三天,大堂经理不再赶人,而是给林嘉端来一杯水,然后联系手冢。   “手冢先生,林小姐又来了。请问怎么办?”   手冢连续在窗口默默地看了林嘉三天,她孤零零的身影让他不禁有些心软,昨天那副委屈的样子让手冢一夜都辗转难眠,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再加上教练之前的劝说。终于肯松口要林嘉进来。   “让林小姐上来吧,说我刚回来。”   “林小姐,手冢先生刚从健身房回来,他请您去他房间。”   得知手冢回来的消息林嘉瞬间打了鸡血一样气鼓鼓地像讨债似的砰砰敲门,敲得手冢火气又上来,后悔自己心软,怄气把林嘉关在门外,自己冷静地坐在一边听擂鼓般的敲门声。   “手冢国光,赶快开门!”   “手冢国光,你居然敢躲我三天,手机不接、挂我电话,你胆子大了啊!”   “手冢国光你有本事叫我上来,没本事开门啊!”   “手冢国光,我数到三,你不开我走了。一……二……三!”   当一阵敲门声戛然而止,手冢开始慌了,焦急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门,发现林嘉正瞪着他,满脸恨不得扑上来给他俩嘴巴的表情。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二)      “你厉害啊。高三这种关键时刻居然敢惹我生气!还敢躲我三天,你想躲我怎么不直接回德国啊?!”林嘉啪的一下打在手冢胳膊上,声音清脆。   “要是吵架就请你出去。”手冢在门边侧身让出条足以让她穿过去的空隙。   “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来问清楚,你要分手是什么理由?”林嘉收敛起刚才跋扈的语气,把手冢推进房间,关上门。   “不是你想分手的吗?”手冢提起分手就怏怏不乐。   “我什么时候要分手了?”林嘉一头雾水。   “那天你说我要是再往前走就分手。”   “我……你以为我真想分手?你走得那么快,怒气冲冲地,叫你你又不停。我是没办法了~”林嘉主动牵起手冢的手试图安抚他情绪。   “我比赛才结束,想把好消息和你分享,赶到学校,你却让我看到和别的男人暧昧!你当我是什么?你难道就这么耐不住寂寞?”语气里满是责怪和失望。   “手冢国光,你好好跟我说你看到了什么?”林嘉一脸严肃。   经过三天平复心情的手冢,把那天看到林嘉和一个男生嬉笑打闹的样子如实说来。得了冠军连父母都没告诉就匆匆赶到她身边只为让她开心,却看到意料之外的画面。他知道林嘉是那种和谁都处得来的人,但是他爱得越深就越发现异地恋附带的不安全感令他萌生了严重的患得患失之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控制。   冷静后手冢开始有些后悔,林嘉现在在高三已经很忙了,他还在任性地给她添乱。但是因为是自己提出的分手,所以放不下姿态求和。三天没回短信没接电话,除了是他在闹情绪之外,还想借此看看林嘉有多在乎他。当初生病时候,他总觉得林嘉对他好,是因为他是病人,他害怕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会不爱他。   林嘉轻松地靠在门上,含笑看手冢怨气满满,心情突然大好,他背后窗外的阴云一点点散开。原来某人是在吃醋。   “我在喂那个男生吃冰激凌。因为当时他误食了朋友恶搞的芥末饼干。碰巧我在他旁边刚把冰激凌剥开,被辣到的他冲上来就一口 。而且我还调侃人家是不是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那男生和我关系不错就开玩笑嘛,说‘别问我,你试试就知道了’,那我肯定会躲啊,两个人就闹起来了。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林嘉摇着手冢的胳膊笑意盈盈。   “哦。”手冢抽出手拿过杂志坐在沙发的一头不再接话。   这是要我继续哄的节奏啊!   林嘉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像做贼一样瞥手冢,而手冢完全视她为空气。她一点一点的往手冢那边蹭,蹭一下,停一下,偷瞄手冢的举动,看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手冢早就用余光把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当林嘉厚着脸皮坐在手冢身边将两个人的皮肤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怄气似的将身子和腿转到背对林嘉。   不管了,先死皮赖脸贴上去再说。手冢感觉到自己背上的重量终于肯开口讲话。   “你要干嘛?”手冢表面佯装生气,内心却对她刚刚一系列举动暗喜。   “你不许再生气了~”林嘉全力开启撒娇模式。   “作为你男朋友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继续装。   “有!必须有!但是我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嘛~你还生气啊!”她趴在手冢的背上蹭来蹭去,蹭得手冢心痒痒的。   “对,所以你看着办。”手冢侧目看着颈间的女友暗示道。   “那我亲亲你吧~”林嘉瞬间领会手冢的意思。   “你说的。”还没等林嘉靠近,手就冢面不改色镇定地地抱住林嘉主动亲吻。   阔别已久的小世界再次等到花开的季节,林嘉偷偷睁开眼看得清楚手冢的睫毛根数和他沉浸其中的表情,温柔的力道诉说着想念,于是再次闭上眼紧紧环住手冢感受来自他的情深义重。   “国……”手冢的教练突然推开门,沙发上的两个人像被惊吓的鸟,马上弹开。   “你怎么不敲门。”手冢有点不开心自己和林嘉独处的时间被打扰。   “你没锁门我当你没事呢。”教练看到林嘉在场也有点尴尬。“咳,我就是过来和你说晚上赞助商想和冠军吃个饭,听说是你老朋友,迹部财团的人。你要是陪林嘉我就帮你推了。”   “不用推,国光会准时出席。”林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替手冢决定。“你和迹部学长应该很久没见了吧?去吧~”   “那行,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教练知道林嘉做得了手冢的主便带上门离开。   手冢看着她从自己身上坐起反锁上门,眼里闪动着暧昧的光。“你锁门做什么?”   “明知故问~”这次换林嘉扑过去主动吻手冢。   好啊,他就是喜欢林嘉对他投怀送抱的样子,成就感堪比夺得奖杯。   “要不要跟我去藏王町看星空?”半晌手冢抱着林嘉坐在他腿上问道,“我订了票。”   “去~!你也知道这件事啊!我早就想去了,可是大晚上的自己去我爸妈肯定不让我就没买票。”林嘉边回答边腾出手在他发间穿梭。互动的小动作亲密又温暖,就连时光都不禁放缓脚步。   “知道你想去,所以我买了周六的票。明天去你家接你,我们周日回来。”   “爱你~”林嘉凑过去在手冢脸颊印上香吻一枚。“那你呢?你喜欢看星空吗?不喜欢的话就不用刻意为我做这些事。”   “和你一起特别喜欢。如果是晚上在山涧露营看星空会更喜欢。”   林嘉深情地注视手冢的脸默默地把他的愿望记在心上。爱情中的相处很简单:陪你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我们一起分享拥有对方陪伴的时光。   “那以后我陪你爬山、去你喜欢的地方露营,然后晚上你陪我观星象。”   “约好了。”手冢想抱着林嘉再温存会儿,一年没见外加浪费了三天,一定要补回来。没想到这次她却轻轻扭动身子拒绝,抬起手指着墙上的挂钟。   “你看时间~等会儿该赶不上迹部学长的会面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我也得走了。明天见~”   “我送你。”   翌日,手冢早早等候在林嘉家门口,拖着一脸倦容的她飞往日本东北地区。昨晚连夜赶功课四点半才睡下。她对睡觉环境很苛刻,坐着睡不行、味道不对不行、环境太吵不行、床软了不行硬了也不行,总之无比挑剔,林父林母时常自责这都是他们在林嘉小时候给惯出来的毛病。然而在手冢身边这些毛病似乎都不治而愈,她只要闻着手冢的味道靠在他肩膀上,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安然睡去,甚至生理期头头一天肚子疼只要躺在手冢怀里让他给揉揉就好很多,手冢就是她的安眠药加镇痛泵。   秋高气爽好日子,林嘉却整整一个白天都在补眠中度过,就连进民宿都是手冢帮她脱好外衣,把她放到床上。打点好一切他托脸侧躺在林嘉身边,眉眼温柔,时不时用手指碰碰她的脸,玩玩她头发,或者帮她掖掖被角,一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模样。见她如此慵懒的状态,手冢也不禁在这阳光明媚的秋日借窗口风铃声随着枕畔人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是你巧笑嫣然。   梦里是你叱诧风云。   “几点了?”林嘉双眼微睁,发现手冢靠在床头看书。   “三点半,起来吧。吃点东西,我们去逛逛。”手冢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来任她靠着自己。   酒足饭饱后林嘉挽着手冢胳膊在乡间小路上散步,诉说一年来点点滴滴的琐事,那些事在普通寻常不过,却无比想要和他分享。   【国光你不知道化学老师有多狠,脸天天拉得没那么长的,跟谁欠他五百万一样。】   【那你化学不也学得挺好。】   【哼~因为我识大体才不跟他置气。】   【你还真是舍得夸自己~】   【自夸又不上税!】   【我下月初会去里昂打比赛,赛事不大,奖金也没多少,是这次的一半。】   【这还少啊?应该可以攒下来不少吧?】   【不多,但能维持生活,也能喂饱你。】   【我可是很贵的~你打算出多少钱包养我~?】   【100日元……】   【找打呀你!还没地铁票贵呢!】林嘉试图一巴掌拍在手冢背上,却被手冢抬手揽住肩膀,林嘉顺势揽住他的腰,两个人呈连体婴的姿态前进。   【想要什么?去法国带给你。】   【想要你好好的~你把自己保护好不受伤我就很开心了!】   【一起走上去吧,走到山顶坐缆车。】手冢很自然地牵住林嘉带着她往山上爬。   山顶上还没有全黑下来,太阳光残留的热度和光明给这座城市留下了些许微弱的余温,如火把照亮来山顶的路。手冢和林嘉早早在观景台占据好了位置,看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祥和安定。远处城市的灯火此起彼伏点亮,近处山脚下的小路和村庄只有那微弱的小桔灯驱散深秋凉意带来的寂寞空城。   “上次和你看星星还是在慕尼黑的夏夜~以后我们是不是每年都要一起看一次?”林嘉无意中随口问道。   “小嘉,有时候你特别让我不安……”手冢背对林嘉隔着玻璃在高空俯瞰仙台夜景答非所问。   “怎么了国光?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本来还在兴奋中的林嘉听到手冢这样的对话,突然也觉得心跳漏掉一拍。她很少看到手冢这样。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满足,但是你一旦不在我身边我就忍不住要想你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手冢依旧背对林嘉,望向窗外自语。   “我不是解释了那天只是个误会,你不会连我帮助别人都介意吧?”   “不是那件事,是所有的事。”手冢突然转过身来坚定地直视林嘉的眼睛,看得她还有些羞涩。   “国光你这么盯着我我会很难为情。”   “林嘉,在这片星空和灯火下,我想要你和我做个约定。答应我,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   “嗯……应该可以的吧……”林嘉面对突入起来的问题有所疑虑。她知道手冢是认真的,却不知道自己如何答复才叫认真。   “什么叫应该?怎么会有应该?”   “如果……以后……有女儿什么的……”林嘉突然想到曾经在慕尼黑手冢对她的真情告白。   “女儿?!我以为你都忘了……”手冢的语气很复杂,惊喜和激动里浅含着隐隐约约的失落。   “没忘。你喜欢的这个,我也喜欢~但是不是现在!”   “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开心了!”他牵着林嘉的手迈上订好的观光车,步履坚定,像走向教堂。   缆车上空是透明顶盖,藏王町的星海在林嘉的眼睛里熠熠生辉,掀起金属色泽的波浪,流光溢彩。她在心里悄悄许愿,向上苍祈求愿手冢一生平安幸福,愿自己能早日独当一面替他分担。天有点凉,林嘉打了两个喷嚏,手冢马上脱下挂有自己体温的外套裹在林嘉身上,没成想林嘉不领情,一个劲儿地兴奋不已地叫他看星星。   “国光,你快看,快看!多美啊!不要弄了,要好好珍惜机会!”   “我看到了,看到了。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很多星星。”手冢帮林嘉系好衣扣,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不放开,确实她清亮的瞳孔里映着藏王町今夜满天的星斗。    ☆、陌上花开缓缓归      秋意日渐浓郁,北方的落叶全部褪去了夏日的苍翠零星几许在枝头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阴雨天气,和雨后冷气团的逼近所带来的高远的天空向人们昭示寒冬即将来临。愈发短暂的白昼,不断加厚的衣衫,反复袭来的倦意,摧残着人的意志。而林嘉在这样一个磨灭人意志的季节渐渐变得亢奋起来,她期待即将来临的寒冬,期待与手冢会面的时节。自仙台回来后,林嘉父母明显看得出女儿情绪高涨、容光焕发,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手冢。这几年他们看得出手冢对自家女儿一往情深便不再如当初那般强烈反对,选择默认。偶尔也会主动和林嘉说,要她多多体谅手冢、别闹情绪让人家分心。   “哎呀,又要分开了~每次你一回来我就不想去上学,就想和你黏在一起。”周一林嘉和手冢在地铁出口分别。   “别忘了你现在是高三。”手冢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上课什么的还是很认真的。100%定律。”   “100%定律?”   “就是做一件事的时候100%投入。国光~”林嘉还是忍不住在分别前腻他一下,手冢顺势揽过她的肩膀,低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现在他们的身高差刚刚好,穿着平底鞋的林嘉刚好到手冢唇角的位置。   “林委员长好。”他们身边突然走过来几个穿芸大附高校服的低年级同学,兴奋地冲林嘉打招呼。   “好。”林嘉马上放开手冢,换上平时的表情,不苟言笑地点了一下头。   “委员长当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手冢目送林嘉的同学远去,随口赞许。也许林嘉从未意识到,她刚才的样子和手冢作部长时的姿态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在外边还是要收敛点,不知道等下到学校他们会怎么八卦我呢。好好打球,我走了。   Bye~“林嘉抱了手冢一下转身离开。   周一上课前是学生会雷打不动的会议时间,林嘉总是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到校主持会议,而她手下的部员深谙她的习惯也不敢比她晚。   清晨七点,林嘉披着晨光穿过四楼走廊站在活动室门前,正想推开木门,却意外听到里面八卦之音,便收回手侧耳,想听听自己手下的这帮小鬼说自己什么。   “你们刚刚没有看到,委员长的男朋友好帅啊!和咱们学校毕业的不二学长、山本学长完全是不同的帅法!听委员长说他叫国光,你们有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吗?没穿校服应该是大学生吧?”部员A兴奋地声音都快失真了。   确实,当年不二周助和山本修泽被称为芸大附高的两大校草。不二以温柔绅士的姿态俘获大批少女,山本以严谨冷酷的作风令部分女生心驰神往。而现在的手冢国光,和他们完全不同,身材高大,面容严肃却不失斯文,运动员完美的身材和文气十足的脸混为一体竟有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重点不是那个男生,是林委员长啊!我的天,我从来没见过委员长那么娇羞那么女人的时候!她抱着那个男生胳膊撒娇的时候跟平时我们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可惜她听到我们打招呼就变成平时那副冷冰冰的脸了……”部员B的注意力全在林嘉身上。   “等会儿,你们刚才说委员长男朋友叫‘国光’是吗?我听不二学长提起过他朋友手冢在德国打职网,不二学长、夏川学姐、林委员长和手冢都是青春学园的学生,而且听说林委员长和手冢在初中就有暧昧关系了!你们没发现么,平时从来都没有见过委员长和哪个人走得近,大家都以为她说有男朋友是为了掩饰她是lesbian的事实,按刚才的逻辑推下去,她是真有男朋友啊!而且是手冢国光!曾经带领青学称霸全国的铁面部长,据说今年刚夺得东京公开赛冠军。”部员C是网球部的成员,一向对网坛的小众消息了如指掌。   lesbian?!亏他们想得出来……不过有人这么想也正常,毕竟自己高中三年来没有关系很亲密的男性朋友,除了优子,也没有关系亲密的其他女友。   “OMG!她太幸运了吧?!书念得好、气质好、身材超棒、会说四种语言,有能力,又有那么出色的男朋友!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啊,只有羡慕的份!”   这帮孩子们真是够够的,光看见别人光鲜亮丽的一面,却看不见人家吃苦受累的地方。   她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让同龄人羡慕,但是又有几个同龄人能做到她那样呢?高中以来一周去五次补习班,到了高三更是几乎每天都去补习班补习,从没在凌晨两点前睡下过,除了学习几乎每天都要操心部里的事。还有手冢,有几个女孩子能忍受异国恋四年?尤其是在男朋友如此优秀的情况下,偶尔联系,一年最多只能见一次,还要攒下零花钱偷偷补贴男朋友。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才和幸运儿,进得了芸大附中的人智商都差不多,不过是拼体力、意志力和自律罢了。当然如果没有手冢,自己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咳咳,你们都没有事做吗?上次规定的deadline都清楚吧?不想等下上课迟到就快点干正事。”林嘉清清嗓子推门而入。   她当了部长之后,才终于理解手冢曾经为什么一直是那副冰山脸。除了个性原因,更多的是要树立威严和威慑力。她也开始渐渐变成女版的手冢,冷血、严格。   日子一天天向前走,雪花送别了秋雨,圣诞的钟声肃穆威严。平安夜,路边全是节庆的小灯和互相依偎的情侣,唯独林嘉下了补习班迎着飞雪独自往家里赶去,路过教堂,第一次萌生了进去祷告的念头。她素来不信神,是个地地道道的唯物主义者,然而当她迈进教堂的瞬间,看到虔诚祈祷的人群,在烛光和彩色玻璃的包围下,突然觉得,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   她倒希望能得到神的庇佑。   【国光,我刚刚去了教堂祷告。对神说了两个愿望。一是希望你有一天实现自己的梦想,站在温网的领奖台上;二是让我快点去你身边。】   【神一定会保佑你。】手冢秒回。   半个月后   “明天林嘉高考了,不紧张吗?”Jonas喝着啤酒对手冢说。   “不,那家伙是临场发挥型,压力越大表现越出色。”   “你还真是了解她。”   了解?情绪都写在脸上,想被人不了解都难。手冢看着眼前的绚丽的无酒精鸡尾酒,陷入了回忆里。想起他最开始帮林嘉学语文的事,怎么督促她背课文,怎么逼着她做题。她这个人就是那样,体内潜伏着攻击性,但是别人不激她,这种攻击性就一直沉睡着。一旦有超出她实力的任务或对决出现,那潜在的斗志立马就燃烧起来,并且还完成地很好,对她最适合激将法不过了……   “喂,发什么呆呀你!真想给你个镜子让你看看自己这表情。”Jonas咽下一口啤酒吐槽手冢。   “什么表情?”   “一脸春光样儿!想林嘉呢吧!”   ……   所有的一切终于在风雨之后重现光明,黑夜总会迎来清晨。你之前承受的全部苦难都会叠成桥梁,助你跨过思念的瀚海,到相见的人身边。林嘉的高中生活以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画上了圆满句号,她拒绝了东大,坚持选择和手冢在一起,只身一人飞往慕尼黑读书。   “林嘉,你走之前,我和你妈妈有些话得嘱咐你。”林父郑重地坐在沙发前。“你这次去德国读书,又和国光那孩子一起,我们很高兴,至少我们的女儿学业和爱情都有所成。但是林嘉,你首先要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出国的,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而忘记了自己该做的事。其次,保持独立人格,搭建自己的朋友圈,不要让生活中的自己除了男朋友一无所有。”   “是,我明白。爸您放心,我很清楚我的目的和目标是什么,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这几年在手冢的劝说下林嘉懂事许多,渐渐学会接受长辈的建议。   “妈妈也有几点要说。”林母加进来,“在那边要独立租房住,不要去和国光住在一起,一是他忙于训练,你在哪儿他免不了分心,会影响人家;二是,未婚的女孩子和别人同居,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虽然我们知道国光是个好孩子,但是一对年轻气盛的情侣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林嘉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嘿嘿~妈,不会的,我有分寸的!”听到妈妈这么直接了当,林嘉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在那边钱不要省,我和你妈负担你在德国的费用还是不成问题的。钱不够用就开口,不要去用国光的钱,他用钱的地方要比你多,而且人家没有义务负担一个你。如果他有什么难处你也多帮帮。离家那么远,你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好,你们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吧,我知道规矩的。”   而远在地球另一段的手冢得知消息后也为林嘉即将到来开始忙里忙外。   “Jonas,帮我看看最近慕尼黑大学附近有没有房源,我打算搬出来住。”两个人打完球,靠在球场的围栏聊主题。   “怎么想这边住了?这离你训练的地方可不近啊。”   “林嘉要来慕尼黑大学读书,她一个人租房或是跟别人合租我都不放心。”   “你对女朋友还真是重视,我一个大男人都羡慕。”Jonas笑着调侃手冢   听了Jonas的话,手冢甜蜜的弯了一下嘴角,“女朋友”?林嘉的身份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贴了他的专属标签。   “有还是没有?”手冢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免得主题被带跑。   “应该能找到,你什么要求?”   “两室两卫必须有。其他你随意。”   “你都要同居了还要什么两室两卫啊?一间卧室足够了。还节约成本。”Jonas“调戏”起手冢来。   “别闹,说正经的。”手冢严肃着脸制止他的行为。   “行了,知道你正经人。我给你找找去。不过这地段房租可不便宜,况且你这两室两卫呢。重点是离你训练的地方还有点远。”   “没事。我的问题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只要把林嘉安顿好就行。”   “为了女朋友大放血,你可真舍得啊。我提前跟你说好了,在这儿长租,你这几年零零散散连省带攒的钱可基本都得搭房租里了。自己生活没问题吗?”看朋友这样,Jonas也不免得担心。   “没有,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手冢想了想家里给的和训练那儿的一点补助还有最近一年比赛挣的钱,节约点儿也够两个人用了。   他现在再也不想和林嘉分开,那女孩脸上的每一丝情绪,他都不想再错过。不知道这种斥资行为,算不算千金博美人一笑。   一个月后,18岁的林嘉被爸爸妈妈和手冢一家送上了飞往慕尼黑的航班,四年来的坚持只为今朝跨过大半个地球来相见。   然而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上飞机前她接到的手冢的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来,会拜托Jonas接机,他送她去住处。本来还想着第一眼就能看到他,现在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也许今后也时常会这样吧?他作为运动员每时每刻都在忙碌状态,有这份心已经可以知足了吧?   待飞机着陆,林嘉微微叹口气,继续如往常在行李领取处安静地排队等候,当她取了行李随人潮离开,听到了Jonas的呼唤。   “嗨!林,这里!”   “嗨!Jonas,好久不见了!”林嘉摘下墨镜笑着打招呼。   “走吧,国光有事不能来接你,我送你过去。”Jonas接过林嘉的行李,顺便给手冢打了个电   话,告诉他林嘉已经到了。   事实上林嘉有所不知,这两个男人联手合作给她准备了个惊喜。手冢白天训练忙,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有空拖着疲惫的给林嘉准备房间。Jonas看着他这么辛苦忍不住说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至于收拾得跟公主住的地儿似的吗?手冢从来都没解释过,一直默默地听Jonas抱怨,的确有些自己脱不开身的,全是Jonas一手准备。在手冢心里这个房子不仅仅是一个休息的地方,更是他和林嘉的第一个“家”,尽管现在都还身无分文,但他仍然想努力给林嘉一个令她欢心的房间。   一路上Jonas不停地跟林嘉说话,让林嘉感觉十分奇怪,记忆里,Jonas 并不是话多的人。   “林嘉,国光一直很惦记你。你大学资料都是他拜托我给你找的!”Jonas似乎是怕冷场,一直在找话题。   “是嘛?谢谢你们两个了,改天请你们喝咖啡。”   “也许你对他不来接你这件事会有怨言,但是林嘉,相信我,等一下你不会失望的。”Jonas的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微笑。   “卖的什么关子啊?不就是租个房子嘛~”林嘉带着疑问顺着车内的钢琴曲缓缓闭上了眼,十一个小时的长途让她实在是不想多考虑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她就想早点到住处,吃点饭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到了,就是这里。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房东知道你。”还没等林嘉反应过来,Jonas就拿下她的行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林嘉站在门外,摆好礼貌性的笑容敲门,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她被眼前的人惊到无法正常思维。两个人四目相对,连周围的空气都沉静起来。   “怎么是你?这不是我以后要租住的地方吗?”林嘉愣住了   “这是我租的房子。”手冢这么久没看见林嘉依然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是他是装的,装的!此时他内心已经波涛汹涌了!终于等到了“同居”的日子!   “那我的呢?我不是拜托你了么?”看到手冢这样,再想到他明明主动答应过自己帮自己找房子却没办到,无奈得要命。   “最近慕尼黑房源紧张,不好租,先进来吧。”   “少来~!”慕尼黑房源紧张,你是在逗我?我虽然没实地考察过,但是也知道在网上自己查呀。”   “小嘉,你就先在这儿住下吧,二楼给你收拾好了,是个套间,不会不方便。”手冢及时转移话题,安抚林嘉情绪。   “你呢?住哪儿?”   “我的卧室在一楼。我早上要早起,一楼不会吵到你。”   “难得你这么周到,就先答应你吧~我先看看房间去。”说罢,林嘉拖着箱子就往楼梯   上爬,“哦,对了,国光,我不会刚到你这儿你就不管饭吧?我可是坐了是十一个小时的飞机。我饿了。”   “我来弄。”手冢熟练地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帮她准备食物。   手冢的租房子也不大,两个人住也就刚好的样子,虽说是两层,但房子的特点是窄高。二楼就只有林嘉住的房间和一个小仓储间。推开卧室的门,她微微一怔,心头莫名温暖,从墙壁到窗帘再到蚊帐和床单,房间里布满了浅浅的鹅黄色,还有黄丝带。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温暖的颜色的呢?记忆里,自己似乎从未提起过。手冢国光,既然你愿意这么明目张胆地跟我“同居”,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正想出门林嘉突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大盒子,被好奇心驱使着过去看,原来里面是手冢去世界各地打比赛给她带回来的小礼物,礼物背面贴着买下的日期和对林嘉说的话。   伦敦威斯敏斯特宫:这里的钟声神圣悠远,你一定很喜欢。   巴黎埃菲尔铁塔:巴黎是个浪漫的城市,拥吻的情侣随处可见,如果我们走在这里,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澳大利亚的考拉玩具:小嘉我看到这只考拉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和它一样是个爱睡觉的懒虫。   中国的熊猫模型:小嘉,我到中国了,下次我们一起来中国好不好?带我去你家,我想看你长大的地方。   印度的小瓶香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你知道怎么办吧?   ……几乎全世界的代表性的东西都被收在这个大盒子里,林嘉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感动不已,他是怀着怎样温柔的心情写下这些话的。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一看就知道是手冢的笔迹。   【小嘉,这四年来我每到一个地方打比赛就买下来一个能代表当地的礼物送给你。小嘉,我一直都记挂着你,每时每刻。】   平时面对面手冢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给她听。   林嘉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下到客厅的桌子上抓了一个苹果,边啃边倚在厨房的门框上跟背对着她切胡萝卜的手冢说话:   “喂,既然你把我留下来了,就别再想把我赶走,我话可说前头,要是以后我办了什么不招你待见的事,你想轰我走那是不可能的,反正我是在你这儿住定了。”林嘉咽下了一口苹果,带着有点无赖的语气说道,嘴角轻扬,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温柔。   “嗯。”   “我认床,所以今晚得把你的被子让给我盖,你盖我的。有你的味儿我睡得好。”   “嗯。”   “还有,如果我还是睡不着连你也要借我,把我哄睡了你才能睡。”   “嗯。”手冢一直忙着没空停下来看林嘉,手中的刀一下一下再案板上切出声音。只要是林嘉的要求,他统统都想满足她。   如果林嘉视力足够好的话,她一定能看到刀身上映出来的他明显的笑容,那笑容里隐藏着甜蜜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不过林嘉不需要看,手冢也不需要看。   “我好想你啊,国光。”她从背后环住手冢,倾听他的心跳声,温柔地呢喃。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在暑假结束的时候把正文完结了~超级开心,不过确实越到后边楼主就越不认真写了,想象力什么的也不好好使用,所以少了很多场景渲染,只能说,你们将就看嘛~是吧! 后边会跟上番外什么的,不过番外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了,没明显的逻辑线索,唯一不变的就是时间线,会按时间的发展写下去。总觉得番外会写得比正文好 好啦~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留评论给我吧~! ☆、番外二   他们才住在一起的时候,和很多小情侣一样,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掐起来,地谁擦?碗谁刷?饭谁做?日常用品谁买,这些都还好说,两人商量好了,谁有空谁多做一点。但是生活习惯上的差异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磨合好的。   手冢作为职业运动员,一切都有严格的执行表,每天一定要按时睡觉起床,必须睡满7—8个小时,也就是10点半必须躺下睡着,六点半之前必须起床。而林嘉不同,上学的时候养成了七点半前绝对不起,周末绝对睡到自然醒的习惯,一次两次手冢还觉得可爱,但经常这样他就觉得林嘉是生活态度不严谨。   还有手冢生性严谨,房间的每一处都规规矩矩的整齐放好,林嘉房间虽然整齐,但都是爸爸妈妈代劳,她一向只负责破坏。离开了父母自己住的地方便一团糟,东西用完不放回原位,衣服外套随意丢在什么地方,每天出门前都要忙着找一圈自己钥匙放哪儿了,要不是手冢每次都给她放到显眼的地方让她及时找到,估计她第一节课都可以不上。这种乱丢乱放的行为和毫不严谨的作息让手冢忍无可忍,不得不批评了林嘉几句,没想到却换来了两个人各种呛火。   “天天起得那么晚,太懈怠了!”   “太懈怠?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天天和你一样十点就睡啊!我多少功课要做你知不知道!和你同步起床,我一天就睡四个小时不到,第二天我还听不听课啊?!”林嘉最近忙功课忙得头晕脑胀,脾气像吹满气的气球一戳就爆。   “好,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家里乱成这样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东西知道从哪里拿就不知道放回去?我每天早上都能从不同的地方发现你钥匙。”手冢难得说出大串句子。   “这个……我习惯了!再说不也没怎么样嘛!”提到钥匙,林嘉突然没了底气,她知道手冢每天早上都会体贴地把她乱丢到各处的钥匙放到门口鞋柜上。   “没怎么样?你真是太不严谨了。“   “我不严谨?我一学理工的怎么可能不严谨?是你太吹毛求疵!”   说着说着两个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火药味充斥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真是看错你了!”手冢对林嘉大失所望。   “难道你觉得我没看走眼吗?我以为你就是之前表现出来那样,包容温柔,没想到你是这么苛刻的人!气死我了!”   “看不惯我你可以走!”   “走?凭什么我走?这儿是我家,要走你走!”林嘉把大门一开,直接把手冢平时训练的网球包放在了门口。   “这儿也是我家!房租是我交的,要走也是你!”手冢把自己东西拿进来,抓着林嘉胳膊打算把她拖出去,真是气死他了!   “手冢国光这一秒你要是敢把我扔出去,下一秒我就敢跟别的男人睡!”林嘉死死扒着门框不撒手!口不择言。只感觉到手冢的力道轻了许多,她勉强放下心来,然而在下一秒,却感受到一个前倾力,外加门被反锁上的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他身子低下来把林嘉抵在门上,让她无处可逃。如果刚才手冢是想给林嘉点颜色看看,故意诈她,让她意识到自己错处。那么这次冷冰冰的声音说明他是真生气了。   “没有,你听错了~肯定听错了~”林嘉赔着笑,腾出一只手努力在手冢背上来回抚摸。背部是手冢最喜欢被亲近的人安抚的地方,每次林嘉这么轻轻摸他,她都能感受手冢紧张的身体和力量一点点在松弛,他会慢慢把重心倾向自己。   “敢和别的男人睡,你越来越胆大了,林嘉。”   “宝贝儿~亲爱的~你别生气。我不小心说错话,我真不敢跟别人睡,你借我俩胆我也不敢乱来啊~”   “现在认错:晚了。“手冢没等林嘉反应,直接一个霸道惩罚性的深吻长驱直入。本想着惩罚,却不禁变成了调情。唇齿间尽是对方的气息,脑袋空空的。林嘉上衣的扣子也被无意中解掉几颗,露出香肩,胸口春光乍泄。   颈间、胸前不断加重的力道林嘉怕手冢在她身上留下“草莓“印,轻轻地敲着他的背示意他不要这样,喉咙发出的轻哼的拒绝声让手冢作为男人占有欲的念头勃发,她越是不愿意,他就越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管她心现在在哪儿,反正人是他的。   还是心里足够爱,以至于林嘉反抗得没那么强烈,半推半就依了手冢的意思,两个人的手也从最初的隔着衣服接触,变成了直触皮肤。如此第一次有亲密到极点的举动他们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感。   也许是两个人都觉得危险了,逃开上一秒的缱绻,喘息。手冢瞥到林嘉身上被自己脱到一半的衬衫和肌肤上的红斑,尴尬地别过头去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失礼了”,她低头一看自己,暴露地如此严重,一把推开手冢,抓着衣服冲上楼。还背对着手冢说了一句“今天不许见我!”   手冢回到房间,刚才火热的画面一直浮现在脑海,他第一次如此进距离地接触心爱的人的身体,费洛蒙无数次进攻,逼得他冲了个冷水澡才把情绪压下去。   他在房间里黑着灯沉默地躺在床上回想和林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分歧归分歧,吵闹归吵闹,但大多数时间里,他们之间都是满满的爱和温暖,这正是因为多数地方合拍所以才显得一个小分歧都被无限放大化。两个人亲密的姿态渐渐浮上眼前。她的口味和自己一样,也喜欢和自己满世界飞,喜欢同一类人和事,讨厌同一类人和事,偶尔对方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给自己专业领域带来点睛之笔。天衣无缝的合适及相爱,这种关系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只是他很荣幸地遇见了。在身边其他人还在抱怨和女朋友个性不合不理解自己的时候,他和林嘉早已成为彼此精神上最重要的支撑。相比之下,他们除了这两件事就没有因为其他事产生过任何不满情绪,而且这两件事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有什么不能退让的呢?   在很多人眼里,包括对外包装的形象都是“网坛的霸道总裁——高冷,寡言,严谨”,然而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在林嘉面前,他虽不至于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但总有很多想法和话题同她讲,两个人在一起从未有过尴尬的时刻。   ……   “你不热吗?”手冢第二天吃早饭时看到林嘉在夏天系着一条丝巾下楼。   “热,怪谁呢?粉底液遮瑕膏都遮不住。”林嘉一把扯下丝巾的结,满是昨天“激情”的痕迹露了出来。   “咳咳,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够理智。”手冢再次觉得尴尬不已。   “不够理智?根本就是对着干。”   “下次不会了。以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吧,只要没事的时候按时睡觉就好,早饭我走之前会帮你准备好。”   “那个,我也想说这个……东西什么的我会尽力改,如果我忘了放好,你记得提醒我。”   “好。快点吃吧,吃完去上课。”    ☆、番外三   手冢轻轻地把林嘉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温暖的光辉映入眼帘,还没睡吗?他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看林嘉抱着书歪倒在床头,原来早就睡着了。   灯光下的桌上零零散散地摊着气候学的笔记和课本,几枝不同颜色做标记的笔连笔帽都没盖好,录音笔的录音也忘了关,还在小声地播放着课堂上教授的演讲和同学们的讨论。而林嘉,除了是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是在说明她正常睡觉,除此之外,任何迹象都在表明,她是累到睡着的。这些天两个人都忙,自己忙训练,她忙学业,来这时间不长,还没习惯巴伐利亚州的语言环境,自己也没时间顾着她,甚至这段时间还要她帮忙把自己前一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想到这些手冢的心里就充满了歉意和愧疚,默默地帮她把手机和录音笔的电源插好。   “国光,你回来了吗?”林嘉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坐在了她床边帮她盖上被子。   “嗯,刚回来。和教练谈了些事情。”手冢轻声低语道。   “你最近是不是要有比赛打?回来的都好晚。”林嘉半梦半醒地闭着眼跟手冢对话,语毕还翻了个身。   “嗯,所以忙着训练,回来的很晚。”手冢一只手拉着林嘉的手,一只手捋好了林嘉落下来的刘海。   “你可别输了啊,你要输了我就搬走。”   “那我肯定不会输。”手冢好笑地哄着眼前这个晕头巴脑的小人儿,看着她,所有的疲倦都没有了。   “但你也别太在意了,别受伤。比赛而已。”睡着的人儿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说了给听话人压力的话,及时补充道。   “好。”手冢眼底布满浓浓的情意,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眼前人。   “快去睡,别捣乱……我困……”   听着林嘉的逐客令,手冢温柔地给她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熄灯离开。   那个落在额头的吻,即使在睡意中林嘉也有所察觉。她以为那不过是当时手冢的一时动情,后来才发现,那样的吻已经成了晚归的手冢来她房间里的习惯。   落在你额头的吻,是我对你的爱和关心,还有不能多些时间陪你的补偿。   鹿特丹一战关系到年终排名,而排名的重要性有涉及到四大赛事,手冢从浴室出来,神色凝重,耳边回响着教练先生的话:   “国光,你的ATP积分已经比初入职网有了质的飞跃,之前东京一战让你一跃而起为网坛新秀备受瞩目,但是积分值离拿到四大赛事通行证还有一段距离,所以鹿特丹之战必须跻身前三。”   “我该怎么做?”   “还有两个月,明天我们动身前往鹿特丹,接下来的时间就在荷兰境内进行全方位的调整。必须确保这次的战果。”   时针和分针刚好在12的位置重合,手冢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了被温柔的橘黄色的灯光照亮的长街,整个世界寂静如水,他忽然想到了几年前初来乍到的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冬日城市的冰冷的街道,和林嘉有八个时差的距离,卸下自己无谓的自尊与骄傲,甘心从陪练做起,一度彷徨、失望……   正值他想得出神之际,忽然有只肥胖的白猫蹭的一下跳上了窗台把手冢吓得回过神来,想推开窗去逗弄,却只见那猫将嘴里衔着的野花放在窗口,然后跳到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那猫是林嘉常喂的流浪猫,有次她下课回来见那猫蹲在门口避雨瘦得可怜,便从厨房拿出些隔日吃剩的香肠给它,一来二去,白猫竟黏上了她。但野猫毕竟是野猫,也就在肚子饿的时候过来吃东西。因为手冢忙,而且有些话也不好对他说,林嘉只能趁猫吃饭的时候对猫倾诉。   “猫猫,你来了这么多次应该认识我男朋友了吧~?你别看他高高帅帅的,其实心里藏的事比谁都多。手冢国光,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明明只需要承担自己的梦想就好,那傻瓜却偏偏连我的那份一起背负。训练强度那么大,我真的好担心他的身体……”   都说猫通人性,也许那猫是为了报林嘉的恩,才跳上窗台为手冢献上了凯旋之花。   手冢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拿出信纸匆匆写下一封短信并附上白猫衔来的花朵,第二天做好早饭便匆匆赶往机场赴约。   【Baby,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这种亲密。昨晚看你那么累我没忍心告诉你实情,很抱歉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于比赛而无暇顾及你,这次你才来不久又要让你承受分离之苦。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教练的建议去鹿特丹训练两个月,的确,我不想再和你分开。然而睡前看到了你平时照顾的流浪猫送给我了一朵花,迷信一点想那应该是你的暗示,所以我决定前往荷兰。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凯旋。手冢国光敬上】   林嘉看了一眼手边的小雏菊,内心温柔地漾起波纹几许,她拉开门,发现那只白猫乖巧地卧在门边望着她……    ☆、番外四   “天啊!!!”林嘉拿着草莓兴冲冲地推开手冢房间的门。看到里面的春色不禁血脉喷张。   没错,呈现在林嘉眼前的画面是手冢洗完澡后正在换衣服!鉴于手冢个性比较保守,一直以来把双方的隐私保护得很好,住在一起那么久,他连自己的内裤都没让林嘉看到过,显而易见这是林嘉生平第一次看到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角裤的手冢。宽肩、蜂腰、翘臀、精瘦,人鱼线和八块腹肌上没擦干的水滴……暴殄天物啊!她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重要的是手冢半干的头发和摘下眼镜后望向她的略微迷离的眼神,林嘉好想扑过去推倒他,紧接着将其吃干抹净。然而终究还是理智大于情感,迅速说着抱歉,重新关上门。   “不好意思,你继续。我就急着想把刚买的草莓拿给你吃。等下你弄好了出来吧。”   “好。”手冢眯着眼睛看清了林嘉尴尬羞涩的表情。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   客厅里,穿着宽松的两个人想起刚才的一幕都拘谨得不行。尽管同住两年多的时间,但两个人一直保持相近如宾、发乎情止乎礼的接触。林嘉默默地盯着电视里的动物世界,拼命往嘴里塞草莓以掩饰情绪。   该死,平时洗澡他都锁门的!怎么这次忘了,真是尴尬透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我身材怎么样?”手冢咽掉嘴里最后一口草莓,见林嘉完全不理他,主动搭话打破空气中环绕的窘境。   多年在外奔波打拼的经历已经不再让他像当年那个不愿变通、固执己见的少年,他学会了为不必要的事而退步,亦为了交际而学会了缓和气氛。   “挺……挺性感的……”林嘉手冢这么一问,想起刚才“激情”的画面,脸腾地一下红透,恨不得拿块冰敷在脸颊上。   正值两人不知作何开口之际,电视里及其应景地出现了动物发情的画面,外加字腔正圆的解说。手冢也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一团熊熊烈火被点燃。想去拿草莓冷静冷静,却碰巧碰到了林嘉同时伸过来的手。她想让他先拿,主动把手缩了回去,没想到被手冢紧紧握在手里。他像被下了蛊咒一样,神智迷离地对她说道:“小嘉,可以吗?”   他试着拉起林嘉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心跳宛如爱的交响乐奏入最高篇章,亢奋、激昂,快要冲破胸腔而难以抑制。仅有一丝理智尚存的时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林嘉用力坐在原位不动或者把手抽出来,马上就停下,如果没有,那就是今晚了。   林嘉通过擂鼓的心跳感受着这个男人身和心的变化,她没有拒绝,也很清楚手冢接下来想做什么,于是攀上手冢的肩膀主动吻住他以作为回应,像对待一件刚出土的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她知道他们之间一定会有这一天,只是为了长辈这一天已被无数次延长,而这次她不想再克制了。每个毛孔都在尖叫我爱你、我要你的感觉,她已经压不住、并且不想再压住了。   电视在不知不觉中被谁按掉了电源,整个粉灯诱人的客厅就只剩下暧昧迷乱的喘息声。慕尼黑蛊惑人心的撩人夜色,伴着春末夏初花香点点,星海辉映,被保存了多年的潘多拉魔盒终于被两个热血的年轻人携手开启。   他们都不知道那天是怎样进房间的,也不记得客厅的灯是什么时候关好,没更不记得衣服是怎样落到地上,只记得坦成相见的那一刻就像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礼物,比想象中的更让人惊喜。漫长的夜,止不住的吻和温柔的拥抱,那晚之后的每个月色都泛着温柔的涟漪。   “林嘉,我再最后问一次。确定要继续吗?”手冢停下动作,从从心爱的女孩颈间支起身,认真做最后的确认,眼睛里复杂的欲望和温柔交织着一遍一遍肆虐他的大脑。如果林嘉有任何一点犹豫或不愿意,他都可以马上终止这场“盛会”。   “亲爱的,我确定。”林嘉双手环住他的背,忍住心里的紧张回应地无比坚定。倘若对象是他的话,她情愿给全部。   “那我们就开始了。”   那我们就开始了……狂乱与温柔并行,身体和内心都忍不住为对方开出一朵娇艳的花,像坠入一汪晶莹的春水,流波蔓延开来。   借着被调到最暗的光线她清楚地看到手冢因为紧张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细密的汗珠。同样,她也清楚地感受到手冢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林嘉试图透过他深色的眸洞悉此时的意乱情迷,没想到却被他眼底源源不断涌出的深情、欲望逼得把头转向一边羞涩得不敢直视。她一转开,手冢就把她的脸给扭过来,如此循环往复,强迫林嘉和自己对视……   似乎折腾了很久,床单皱巴巴的,两个人身上沾满了黏湿的汗珠。但是,都是第一次,怎么可能会那么顺利~比起林嘉的不舒服,手冢更想找个缝钻进去再也不要面对她。   “咳咳……这个床单颜色不错……”某人觉得自己表现不好不得已在一旁顾左右而言其它试图岔开话题。他觉得自己很失败,生怕林嘉因为这事而把他退货。   见过那么多大场面,经受过各种对手的挑战,没想到竟然在……上遭遇人生第一次“滑铁卢”。   “嗯,我也很喜欢,因为是你给我买的。”林嘉躺在一旁好笑地温柔看着手冢尴尬的模样却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晚上你煎的牛排很好吃。”   “嗯,下次想吃我还给你做。”   ……手冢不知道说什么好,林嘉又不找话题,两个人之间生出一份难以言喻的静谧,他坐起身打算回自己房间冷静一下。   “你在介意刚才的事?觉得有挫败感?”林嘉忍着自己身上的微痛感随着起身神色暧昧地把手冢按回枕头上,双手撑在两边,散下来的头发落在他胸前,痒痒的。“‘没有谁一开始就能打好网球’这是你说的吧?其它事情也是一样,做好一件事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有的是时间,比如今晚这件,我们可以慢慢来。而且,我觉得还好,真的。所以,现在,睡觉,哪儿都不许去!”林嘉帮手冢盖好被学着手冢的样子,在他唇瓣印下一吻,躺回自己的位置,依偎着他睡下。   “脸皮真厚。哪有女孩子家说这种话的~?”手冢身出手臂把林嘉裸露出来的肩膀用被子盖好,声音宠溺。   “不然呢?家里总得有个厚脸皮吧~?”林嘉像猫儿一样黏在手冢肩头蹭了蹭。“其实我也会害羞啊~但是比起害羞,我更在乎你。”   “对不起,刚才让你非常不舒服。是我不够好。”林嘉都主动和他坦诚,他也不好对此避而不谈。   “书上说有痛感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房间有billy boy ?”林嘉神色复杂又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床头柜上随意丢着的黑色包装盒还有开封的锡纸。   安全物品和地上凌乱的衣物直白地向床上的人展示方才的激烈运动。   “我放的,我床头柜也有。”手冢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   “原来你早有预谋……”   “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真的不小心发生什么,这些东西可以保护你。”   “要不以后我吃药吧,我怕你用这个会感觉不好。”   “不行。”手冢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   “为什么?听我班上的女生说她们都会连吃多少天的药,然后和男朋友……而且这种药物已经很普及了,用这个两个人的感觉都好。”林嘉丝毫没理会手冢,自顾沉浸在学校女生的科普知识中。   “林嘉,你敢吃!你要是想糟蹋自己身体就别在我身边呆着,爱去哪儿去哪儿!”手冢听到吃药的字眼瞬间暴跳如雷,再次从床上坐起来,把她吓一跳。   手冢作为运动员,除了维生素和矿物质,他忌讳一切药物的使用,林嘉作为他爱的人,自然而然也被这种观念约束着,尤其是长期食用的那种,更是踩到了他的雷区。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不吃,我不吃。”林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及时“刹车”,防止事态恶化。   尽管她立下了保证,手冢还是不放心,以至于时不时地检查林嘉抽屉,看看有没有藏药,自从那晚过后,还帮她预约专科医生定期检查身体,他自己也洁身自爱、自律,从不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林嘉总嫌弃他麻烦古板,但正是因为手冢的谨慎和麻烦,才让她到老都没有得过大多数女人都有的那些毛病,更没有在不想备孕的时候而意外怀孕。   看手冢那副紧张的模样,连医生都说过药物虽然不及物理方法无害,但是对人体的伤害也是极小的,大多数德国女性都采用这种方法。可在手冢心中,哪怕是极小的伤害也是伤害,而且还是发生在林嘉身上。那种事情如果是建立在伤害自己所爱的基础上让自己的快乐加倍,那他宁可永远都不要体会这种极致的感觉。   在经历过几次亲密接触后的某一天,林嘉透过门缝无意中发现手冢似乎在背着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背着我在看什么?”林嘉推开手冢的房门,看到他神色慌乱,用身体挡住显示器,似乎在隐藏某物。   “国光,你瞒我瞒得太明显了。”说罢就去动桌上的鼠标。   桌面干干净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然而仔细一看播放器最小化的窗口昭示有情况。   林嘉有所不知的是,如果手冢想藏,林嘉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比如他的内裤,比如Billy Boy的存在。而眼下这个,他只是没那么强烈而已,反正她早晚都有知道。   “我天……你学坏了……”她点开那个最小化窗口,视频刚好暂停在关键处。“你以前也没这种爱好啊!”   “咳,我不过是在学习罢了。希望下次能让你开心,也算是补偿你不能吃药。”   “喔?觉悟不错啊,不如现在就让我来验收一下你的学习成果吧~”说罢,林嘉奸笑着就把手冢扑倒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皮带搭扣。   慕尼黑仲夏的午后,室内旖旎一片……   “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在下边!这么男人的外表下居然隐藏了一颗‘受’心~”   “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在上边主导。”   “这不挺好?互补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互补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确实,这种亲密之事上的契合会让两个人更加难舍难分。 ☆、番外五   砰……大清早厨房里传来平底锅被大力摔在地上的声音。手冢放下报纸一个箭步冲进厨房,只看见锅里蛋清和蛋黄洒了一地,锅子凹进去大块,还有林嘉怒不可遏的脸。“我再也不会忍受下去了!”她推开手冢,怄着气跑上楼,把自己的日用品和衣服胡乱塞进箱子里!   手冢见她这样以为是最近功课太多压得她心情不好,没放在心上,也没多问,默默地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等林嘉自己冷静下来。他一向不擅长用甜言蜜语哄人,林嘉恰好也是心烦意乱时别人越说话她火越大的那种,这点,两人刚好合适的紧。   “你去哪儿?”十分钟后厨房里收拾残局的手冢看到林嘉拖着自己行李坑坑吃吃地下楼,见她要出门及时捏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我说让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林嘉挣扎道,这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吵得最严重的一次。之前因为是异地的缘故,距离和时间产生美感,寥寥无几的时间情话都说不完,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吵架。而同住屋檐下独立生活之后,习惯的摩擦、文化的相异全部都爆发出来了。   “你怎么回事?大清早发什么脾气?”手冢最讨厌她没来由地情绪爆发,什么事好好说不行。   “你问我发什么脾气,我还想问你凭什么让我来做饭呢!你平时要训练我考虑你忙、你累,我多承担一点也没什么,但是你也不能把我当佣人使唤吧?!更何况你现在是休息期。我熬夜做功课熬到凌晨四点,然后六点半还要起来给你做饭,你倒好,晨跑完直接往沙发上一坐看报纸等着吃。我告诉你,在家里我爸妈连盘子都没舍得让我刷过,更别说做饭了!”林嘉瞪着手冢气得身体都在抖。   “我有对你说‘辛苦了’,难道这不是尊重你吗?”   “我不稀罕你这种毫无意义的尊重。”   “毫无意义?我已经足够让步了,至少还做过几次饭给你,房间也都是我收拾的。日本男人不做家务,这都是女人的事情。”手冢边说边想起自己没有离开家之前的那段时光,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母亲在家事上忙里忙外,父亲鲜少帮助母亲做些什么,哪怕是最简单的洗菜都几乎没有出现过。   “女人的事情?我不是日本人,我家里人也没有日本人,现在是在德国而不是在日本,所以你少用日本文化那套标准来要求我。”   “但是我是日本人,你男朋友我——手冢国光,是日本人。”   争吵中两个人的矛盾越发激烈,彼此的骄傲自尊似乎都赌在了这场争吵上,谁都不肯为维护之前的感情而放弃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价值观,甚至都上升到了国家高度……   “所以你要我像日本女孩那样对你卑尊屈膝,把我当成奴隶吗?对不起,我是在中国长大的,日本女性从小被教育顺从男性的观念对我不适用。你的大男子主义不要妄图用在我身上。”   “你现在的支出都是从我这里拿的钱。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付出些什么吗?”两个人的理智在吵架中迅速降为零,手冢也变得口不择言起来。   “拿你的钱?我从来都没求着你给我花钱,我也不缺那点钱。手冢国光,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从物质的角度考虑过是否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现在比赛奖金不少,但是我也不是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虽然我以后不如你赚得多,可至少也是在德国工资水平的标准线上饿不着也冷不着自己。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林嘉大力推开手冢,跨出门。   “你早就计划好了吧?爱上别人打算和我分手。”   “我爱你,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但是两个人仅仅靠爱来维持是不够的,我们之间的文化差异太大了,双方都不开心。既然都不愿改变,不如趁早分开,谁也别耽误谁的时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和你有同样观念的日本女孩,虽然会难过,但你觉得幸福开心就好。至于你花在我身上的支出,我都有记录,到时候我会直接把钱汇到你账户里。”林嘉带着气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对手冢讲道理。   他们又一次频临分手的边缘。上次还是林嘉高三的时候,手冢无端吃飞醋,一时闹情绪,被林嘉劝了回来。这次面临的是巨大的差异问题,林嘉在中国长大,又受父母的影响,认为家务是两个人共同分担的,在家里,爸爸妈妈都是轮流做饭,谁先下班,谁最近不忙,谁就多做。如果妈妈做饭,爸爸一定会帮忙收桌子拿碗筷,换做爸爸休假在家,妈妈工作,那爸爸就会负担起大部分家务,等晚上妈妈回来,绝对让她吃到香喷喷的饭菜。而手冢家的生活模式和她家截然不同,彩菜阿姨负担所有的家事,国晴叔叔只负责上班赚钱。因此,在手冢国光的观念里,家庭就应该是这样的,这应该算是家庭观念的差异吧。除了一方放弃,应该没有任何解决方式,爸妈当初说的没错,选择日本男朋友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   手冢也郁闷,时隔多年,他再次看到了林嘉决绝的背影。这种事,该怎么做?有没有人可以教教他。确实他一直在用日本妻子的要求,要求林嘉。平时她爱睡懒觉,却被逼得和自己一样早起。晚上回来,即使很晚,还要自己弄饭,自己完全不管不顾,其实做饭花得了多少时间呢?而且她的专业功课又紧张,她又需要熬夜,话说她熬夜熬到凌晨四点这件事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如果林伯父林伯母知道自己的宝贝被折腾成这样子,非得棒打鸳鸯把自己撕了不可。   手冢利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家里的家务全部做了一遍,确实是繁琐的事情太多。而且他习惯了林嘉对他的爱,渐渐地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却全然忘记了,他和她本来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因为欣赏对方的个性才渐渐走到一起。   “小嘉,我们谈谈吧。”手冢一晚上没睡好,一直在想他们两个之间的这个问题。没错,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关系到他们今后的日子。是不是应该庆幸及早发现了。的确,林嘉的家庭婚姻观念和手冢的有很大出入,觉得根本无从改变。但是,一想到曾经林嘉对他的好,对他照顾,理解他,支持他,爱的心情就一直满溢在胸口,遮住了所有的争吵。他愿意退步。如果真的是携手一生的人的话,他宁可选择一个在精神上有共鸣的人也不要只是选一个顺应他的保姆,他和林嘉共同经历的事情,没人能够取代,即使分开,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全心全意地爱了。   “有什么好谈的?我们这种文化差异上的矛盾根本无法解决。我爱你,但是我不愿意过不想过的生活,更不愿意放弃我这么多年的梦想。如果非要二选一,我选择坚持梦想离开你。”这次林嘉是真生气了,一边在纸上记录岩石观察记录一边冷淡着声音回应手冢。   “你昨天晚上睡在实验室了吧?说话都有鼻音了,我去送药给你。”手冢无视林嘉的选择,比起这些,他更在乎林嘉的身体状况,什么谈不谈话、分不分手的,等她病好了再说。   手冢带着她平时感冒常用的小药盒赶到学校,亲眼看她服下才再次开口。   “回……”没等手冢把回家的音发完林嘉便气鼓鼓地打断了他。   “不要以为你送药给我我就会让步跟你走。价值观这事没商量!”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样,先回家睡,这儿什么都没有,你病不好痊愈。”手冢毕竟还是在外打拼了几年,比以前成熟理智多了,也知道孰轻孰重。   “你……”林嘉见他一味想着自己心底越发柔软起来,“这几天我忙,必须得把新采到的岩石分解出来,还有报告明天就得交,等忙完了,我们好好聊聊。”   林嘉被手冢打动,更准确地说是他们之间情深意重缘分未尽,她匆匆把手头的事情赶完提前交了任务,两天后偷偷来到手冢训练的地方,站在场地外看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动作,大汗淋漓。不禁责怪自己太多重视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手冢。她总是说自己最近功课多累、实验报告多频繁一个deadline紧跟着一个deadline,却从未听手冢说过一次自己训练多辛苦。她还一度觉得手冢训练很简单,不过是记得动作熟能生巧而已,而自己的需要背、需要全神贯注、需要熬夜监测、需要计算思考和长途跋涉。   然而今天,她突然认识到,如果换做是自己,根本无法日复一日地忍受这种单调孤苦的折磨和强大的自律约束。   手冢对她真的很好,那天争吵恐怕也是一直压抑太久被逼急了才口不择言。他不对林嘉说自己训练的具体事情,不是想和她保持距离,而是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他想尽其所能照办林父的嘱托,努力让林嘉的生活保持原样甚至更好,许诺的事情怎么可以轻易食言。   “有人说你找我,怎么了?”休息时间手冢汗都没来得及擦喘着粗气小跑过来,对她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林嘉从来都不来这里找自己,这次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对不起。”林嘉边说边朝他抱过去。   “快起来,我一身汗,又脏又臭。”手冢揉揉她的背试图拉开死死窝在他肩膀上的林嘉。   “不要不要,有你的味道才好。对不起,我因为起床气跟你发那么大脾气。以前我不知道你会这么辛苦,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念叨自己手里有多少事,哪个老师爱发脾气了。再累再忙都不及你。”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跟我讲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答应我,以后你也要跟我说你的事,不要怕我担心就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总是把我放在象牙塔里,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误会出现的。”   “好。晚上一起吃饭吧?听他们说有一家新开的粤菜,我想你肯定喜欢。”   “蜜汁叉烧,虾饺、芒果布丁、咖喱鸡。”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手冢驱车带着林嘉来到朋友介绍的这件中餐馆,看她熟练地用中文点菜,不停说中文开心的样子,手冢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就越是愧疚。   “你吃什么?这家是粤菜,口味偏甜,我怕你不喜欢。”   “没事,你看着点,只要符合我食谱规定就可以。”   “麻烦您上再补上白灼油麦菜、蚝油西兰花、水煮芦笋和白斩鸡,所有的菜式少盐少油,谢谢。”   自己对手冢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居然如此熟练地把他的食谱熟记于心。“油麦菜、西兰花、芦笋和鸡肉,我说了少盐少油,都是你晚上可以吃的。”   “谢谢。小嘉,那天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之后试了一下你的生活,发现真的很累。是我太自私了。”   “我也不是介意帮你做这些事,不然第一次做我就抗议了。只是下次你能不能别等着可以吗?过来帮忙。”   “好。”   在那之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因为照顾家里而争吵过。林嘉体谅手冢,手冢有空也照顾林嘉。如果她很忙,就让她多睡一下。早饭也都是自己准备好,也顺便准备出林嘉的。晚饭如果不忙的话都是林嘉准备。   “有问题就要提出来解决,这样才能互相完善。”   “要你改你改吗?让你放弃你的文化观念你能放弃吗?说得挺好听。”林嘉挖了一大口布丁漫不经心地说道。   “彻底改变不现实,但可以兼收并蓄。”手冢并没有把林嘉的话当做玩笑话,异乎寻常的认真,“我的全部财产都在这两张卡和存折上,以后都由你来支配。密码是我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天。”   “你要干嘛?不怕我卷钱跑路啊?”林嘉被手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你不会!”此时,他的眼底浸满浓浓的爱意,尽是自信的模样,“像你这么洁癖的人如果不爱我,又怎么会肯抱满身是汗的我。”   “就你知道得多~吃饭!”    ☆、番外六   “林小姐。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想跟你说,我是不会放弃国光的。”眼前的年轻女人也就只有二十岁,妆容精致,身材妖娆,金色的卷发美丽而性感,浑身散发着青春与健康的气息。   “是吗?这种话您没有必要跟我说,自己行动便是。”林嘉抿了一口桌上的拿铁。   下午正忙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里的女人似乎像宣战一般告诉她自己的存在,的确此前她对手冢的社交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凡事必要合理的交往她都觉得无所谓,但是今天,似乎来者不善。   “林小姐,你不觉得现在你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阻碍吗?而且你一直在控制他的种种,不觉得这已经阻碍了国光的发展吗?”   “小姐,麻烦您弄清楚一点,手冢国光可不是什么物品,他不可以用控制这个词来做谓语。”   “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哦?是吗?但是有我不是吗?而且我比你早遇见他近10年。”林嘉面对情敌挑衅从容不迫,这些,都是手冢给予她的极其强大的安全感的自信。若不是他趁自己熟睡时悄悄印在额头的吻,若不是他每天为自己准备的早餐,她又怎能笃定地坐在这里对峙。   “他对你不过是情分罢了,他不过是可怜你在他身上耗费了十年的青春才没有抛弃你。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性感、比你懂网球,你只会在实验室写那些无聊的报告,想必国光也从来不跟你说他训练的事吧!”Leonie身上带着莫名的自信。   林嘉听得想笑,她确实比自己在外形略胜一筹,但是却根本不了解自己和国光之间有多亲密,从来不说训练上的事?他何止是说?每天简直都是在跟自己报告行踪。自己对他时间表清楚得早都精确到秒。还有,手冢可不是那种靠外在就可以俘获的男人。这点她比谁都了解。   “他喜欢你吗?”   “当……当然喜欢。”Leonie没有料到林嘉会这么问,毕竟对手冢是她单方面的迷恋,一时有些结巴。   “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还舍得把你推到风口浪尖,让你一个弱女子来面对这一切呢?小姐,如果您真的想要国光的话,您不应该从我这下手,抓主要矛盾您不会不懂吧。”   “请你离开国光。”   “Leonie小姐,我不懂你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我和国光在俱乐部里朝夕相处,而且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喔~这样呀。Leonie小姐,如果您有信心的话,可以抓紧时间证明自己。噢对了,顺便再给您句忠告,国光并不是只是简单地从网球接触就可以了解的人,您和他相处那么久他不还是不能走进他么?”林嘉直中Leonie的要害。   “你凭什么说我不了解他?”Leonie的情绪渐渐不稳,她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鲜少出现在镜头的女人竟然如此从容,是谁告诉她林嘉脆弱又娇气的?   “凭什么?就凭你今天来找我让我离开他。就凭这点你就已经输给了我。”   林嘉喝了口拿铁,突然想到了当初住在手冢家的时日,那些日子,如果不是那些互相坦诚相见的时光,如果不是那些他愿意接受的时光,纵使自己再在他眼前晃,她现在也不可能和手冢走到这一步。“倘若你不了解国光,单单从我这里‘松土’是没有用的,”林嘉放下咖啡杯,继续说道,“不信的话,您可以试试。我还有论文要写,先走一步,咖啡我请了。”林嘉放下了几张钞票,气场自始至终都没有弱下分毫。嘲讽和怒火在胸口肆虐,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   手冢国光,你干了什么好事?人家都找上门恶心我了你知不知道?等下见了我你最好老实交待。   尽管林嘉对手冢有信心,但是爱情的占有欲还是让她忍不住正面交锋,就算是演戏,也得宣告主权。下课后她直接到俱乐部找手冢等他一起回家,恰逢他们训练尾声。   “小嘉!”手冢收拾好自己看到林嘉翘着腿舒舒服服地陷在休息室沙发里边等他边翻杂志,温柔地唤道,“走了,回家。”   手冢没料到的是,林嘉站起身竟抓起自己手包不轻不重地打在手冢背上,打得他莫名其妙,   “给我说清楚Leonie是谁,不然今天你就别想跟我回家!”   “Leonie?她怎么你了?” 手冢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马变得难看。一个频频示好的女粉丝总借口出现在自己俱乐部来找自己就算了,现在竟然变本加厉找上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怎么样,就是今天快来找你之前她叫我去喝了个咖啡,让我跟你分手,换她当你女朋友。 ”看手冢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的我眼神即使哄劝道息事宁人,“她是什么人啊?怎么连我电话都知道……”   “女球迷,比较疯狂吧,也纠缠过我几次。都被我弄走了。以后不要理这个人,免得烦到你。”   “我是不是没她年轻、没她漂亮、没她性感、没她懂网球?”说着林嘉带上了吃味般的语气。   “客观地说,确实如此,不过网球你应该比她懂得多。”手冢闭了一下眼,勉为其难地说道。   “你那表情什么意思?嫌弃我是吗?”某人的小醋坛子有点裂缝。   “绝对没有,我怕说实话会打击你,可不说实话又难受。”在相处过程中,手冢渐渐地学会了哄女朋友。   “你现在已经打击我了!今天你死定了!”   “但是我觉得你不穿衣服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不穿衣服的人都有感觉。”手冢情急之下正经地说出一大串。如果不圆一下等下回家她非折磨死自己不可,……话音一落,手冢发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   “你等会儿!我好像发现了什么。除了我没穿衣服的样子,你还见过谁没穿的样子?!”林嘉这回彻底炸毛了,站在马路边喊出来,引来路人观望。   “宝贝,不是你想的那样。除了你我没和任何人有过实质性的接触。我仅仅是去夏威夷的时候看过她们穿比基尼。”手冢换上了他们私下调情的称呼安抚林嘉。他这么正经正直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那种出轨的事,简直是不负责任,没有道德!   “既然是看就放过你。要是敢有其它的……”林嘉把眼神迅速转移到了手冢下半身,盯了两秒,看得他身子一紧。如果是推倒他,他乐得求之不得,但是林嘉那眼神怎么可能让他那么爽。“我就没收你的作案工具——阉了你。你看我敢不敢!”   “我从头到脚都是你的,绝对没有二心!” 手冢在她耳边低声说。    ☆、番外七      傍晚林嘉收拾东西的时候手冢刚好来电话,说是晚上可能会回去的晚让她自己弄点吃的早点睡下。当时听语气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自己这两天的功课还一个头两个大呢。于是从进家门到看完书一直都没离开过房间,待完工时抬头看看表都12点半了,感觉肚子有点饿,打算下楼吃个苹果垫垫赶紧睡,明天还得去实验室,当她摸着黑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在墙上摸索开关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个激灵。   “别开灯。”手冢的声音从沙发的位置上传来。她不知道手冢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尽管有一肚子疑问,她还是“哦”了一声默默走到手冢身边,这种不和常理的行为清楚地表明他肯定有心事。   林嘉试图像平常那样和他十指相扣,但今天只有她一个人握住了手冢的手,却不见手冢反握过来……   “林嘉,选我你后悔了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手冢心底开始有种不安,即使这些年他赢得了一些大大小小比赛的冠军,在旁人眼里光彩照人,但是在他心里的某个地方,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在看到林嘉在德国过得越来越好,逐渐与这边的人打成一片,和同学们聚在一起畅谈最新的科研成果,被同窗的欧洲男人邀请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更是强烈,好像她会突然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再也追不回来。   就算林嘉总是时时刻刻在表露自己的心意,就算她也会因为自己被哪些女球迷拥抱而醋意满满,就算有那么多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心从来都完整地属于他,他也无法不顾一切地摒弃那些想法。   “你怎么还喝酒了?还是烈酒。”林嘉靠在他肩上,闻到了手冢身上散发出来的白兰地的味道,火气莫名蹿起来。作为运动员手冢一向自律,连碳酸饮料都不碰,更别提酒精。今天一向不谙酒性的他居然在外面喝了烈性酒回来,实在是反常。而且问的问题也奇怪。   “回答我。”手冢倏的一下抓紧了林嘉的手腕,声调一沉,语气夹杂着愠怒、不安和委屈,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冢,就连他当初生病的时候也不曾显露过如此激动的情绪。   在她的记忆里,手冢一直都是冷静坚毅、从容不迫的样子,他默默地站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就像灯塔矗立在固定的位置,不管自己“飞到”什么地方,他都会等在原地,散发着温柔的光,给自己照亮回来的路,稳妥且安定。   “从没后悔过。”林嘉抚上了手冢的脸,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怎么了?这不像你啊。”   “我在想我是不是要放你去和你一样的人身边。总感觉我们离对方越来越远了。”酒精还真是好东西啊!平时这种话手冢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没有胆量说,他觉得如果自己说了林嘉可能再也不属于他,他宁可忍受着这份嫉妒的折磨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手冢知道林嘉的脾气,只要自己不把她推开,她就一定会环在自己左右,无论道德还是情感她都晓得约束自己,但是看到她和同学聊得眉飞色舞,手冢就又犹豫了,他时常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为了一己私欲要剥夺林嘉的快乐,这样的爱会不会成为阻碍她飞翔的枷锁。   “说什么呢你?别以为喝了酒就可以胡言乱语。赶紧洗澡回房间睡觉!非惹我跟你生气。”   林嘉没想到手冢竟然有这种想法,他竟然想一意孤行把自己推到别人身边,她的事凭什么要他来做主啊。生气归生气,但是也正是因为手冢这样说,她才明白了原来手冢也有害怕,而这份害怕来自她,他并非如自己看到的那样,因为太过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身体所感受到的,因为关系太亲密,所以忽略了对方真实的想法。   林嘉把手冢拖到浴室,她不知道手冢喝了多少酒,更不知道醉的程度如何,便拿了鲜橙汁不放心地等在门外。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她认认真真地从头到尾检讨了自己,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才让一向优雅沉着手冢有了那样的念头。   德国的早秋大概是一年四季中最舒适的季节,尤其是夜晚,夏日的暑气退去,凉爽的温度总能给人带来一个香甜的梦境。林嘉哄着手冢睡下,就像以前手冢哄着她那样。她坐在床边如抚摸孩子一般抚摸着手冢的发丝和覆在眼睑的睫毛。她爱手冢有时候就像爱自己的孩子。看着手冢安静的睡颜,她的一些心里话也不由地一涌而出。   “是因为我们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吧?所以你才想这么多。”声音轻柔,像是自语,“很多事是我不好,因为我太习惯有你在身边,总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离不弃,就算我不表达你也一定会懂得我对你的心意。但是我忘了,我的国光也会有敏感的时候。”   其实手冢只喝了一杯,虽然有点晕,但是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林嘉在说什么,尽管闭着眼却毫无倦意。然而他并不想打断这样的对白,他知道林嘉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影响他今后的生命走向。   “我跟他们玩,努力地融入当地文化,一是自身爱好,二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如果我在这边除了你谁都不认识,你一定会担心我吧?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我跟他们玩的有多开心,我只心疼你。”说着说着林嘉的眼眶就开始泛红。   “他们在实验室里不休不眠连续监测36个小时的数据我都觉得是应该的,但是看你训练气喘的急了我都不想让你打球了;他们出野外受点伤我顶多是告诉他们什么药好用,但是有时候看你回家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我都心疼。每天给我准备早餐的不是我的同学,而是你;会在我额头印下吻的不是我的同学,而是你;陪我玩的人谁都可以,但是陪我一直走下去的,让我心安的人,只有你。”   手冢见过林嘉作为组长在实验室里被逼急“怒骂”组员的样子,那是两年前的圣诞节前夕,学校里其他同学早就回家庆贺这一年一度的圣日,只有林嘉和同组的伙伴还在赶出最后的数据。除了去卫生间大家已经三十个小时没有离开过实验室,每个人无精打采的,有的还抱怨上一两句。这种不休不眠的时间谁都不好受,再听到抱怨,最累的组长瞬间发飙,“干我们这行的监测数据、出野外在正常不过了,要是有谁再觉得辛苦劳累而抱怨,下学期可以申请转专业!平安夜谁都想回家,你们想走的就走吧,我会留在这儿,请大家自便。”当时他作为局外人都觉得林嘉太不近人情了,气氛一度尴尬,本来只想看一眼林嘉怎么样的他不得不出面打圆场,佯装批评林嘉几句,才让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监测上。   情到浓时,林嘉细细碎碎的吻落在手冢的额头、眉眼、鼻尖、脸颊、双唇。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表达爱他的心情,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亦父亦兄,亦子亦友。如果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不管什么样对自己都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他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在自己眼里也都是荒漠,而自己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手冢给予林嘉的那份强烈的归属感,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幸福与安稳。   “你之于我就像空气之于人,土地之于树木。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靠习惯就可以维持的。他们会对我说夸赞的话,但是只有你会督促我怎么变得更完美,也只有你对我说过‘今晚月色很美’。我也只会对你说‘我死而无憾’。”   如果不是闭着眼,手冢恐怕就要被林嘉的这番话感动出眼泪来,他知道林嘉对自己的心意,但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那么为自己着想的一个人,这份爱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这么深刻绵长。自己竟然还如此自私地想要替她决定人生。   林嘉像小猫一样趴在手冢的床边,今晚她并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她想陪着他,用行动驱散那些被他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酒精的后劲儿好像上来了,一阵倦意袭来,明天可以休息,今夜一定睡得很好,朦胧的睡意中,手冢凭借本能把林嘉抱上床,扯过被子紧紧盖住两个人的身体……    ☆、番外八   “哎呀,天天这么多考试烦死了。”一大早林嘉在餐桌上跟手冢撒娇似的抱怨。   五月末的清晨阳光明媚,天气温暖,每逢这种时节人的心情就会莫名变好,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懒洋洋的生活态度。   “我每天都训练可从来都没抱怨过。你动动脑子还嫌累。”手冢喝口牛奶完全不理会她的心血来潮,随意吐槽着。   这些年手冢对她了解得愈发透彻,她把负面情绪说出来并且表情丰富时,说明事情一点都不严重;相反,她一句抱怨的话都不说,脸和自己一样面无表情时,说明最近肯定压力很大,自己必须认真回应她每次和自己交谈的内容,不然很可能会产生一场激烈的争吵。所以据了解,当下不管手冢怎么回应林嘉,林嘉都不会往心里去。   “哼~讨厌。不如我们换换,我替你去打比赛,你替我上学。你别担心我输比赛就行。”林嘉贼嘻嘻一笑,把椅子拉到手冢身边,满眼坏坏的模样。   “大清早的就这么异想天开,看来课业还是不够繁重啊!”手冢全身放松随性地瞥了林嘉一眼,撕着手上的吐司片忽然陷入对往事的回忆,那是林嘉从未参与的过去。   十五岁那年春天初到慕尼黑,他从最基本的陪练做起,衣食住行、训练装备,能勉强维持生活就不错了,甚至有时候财政赤字还要靠Jonas接济些,这种精打细算一直持续了好几年,这种压力下还要同时兼顾学业,那段时间他情绪真是低落到极点。林嘉虽说知道一点,但知道的也是不那么严重的部分。曾经为了早日能够打入比赛,私下训练过度加之没有专属自己教练指导,差点再次引发肩膀上的旧伤,当时林嘉忙着各种考试基本上都没空理他,偶尔会有短信过来,他也都尽量在自己的问题上对她打马虎眼,好在当时波尔克以职业网球手的敏感性发现了手冢旧伤的隐患,及时止损,以至于到今天林嘉都不知道手冢曾经差点自毁前程,他也怕林嘉担心从未对她提起过。   “怎么,不想和我过苦日子?怕我以后我带着你睡公园啊~”林嘉歪着头笑看手冢。   她怎么知道手冢根本不是怕过苦日子,他又不是没经历过,正是因为经历过浴火重生的痛苦,所以就算是假设他也不想让在乎的人经历和自己一样的艰辛,那些在黑暗中度过的时日,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空闲的时候他时常一个人回想这些年的打球经历,每一天是怎么过的,每一个动作是怎么练到完美的,有时甚至一个简单的挥拍都要练上成千上万遍……人人都羡慕他在球场前的叱咤雄风,羡慕他丰厚的奖金回报,却没有人能了解到他是通过怎样的付出和努力才达到如今的位置,背后的呕心沥血又有几人能知晓。打网球是快乐的,这点手冢绝对不否认,倘若不是因为网球带给自己莫大的乐趣,自己又怎么能为它奋战至今日。但职网是残酷的,这些年有多少人踩着他上位,他又披荆斩棘、挥汗如雨,凌迟多少前辈才有今天在网坛的立足之地,每年加入职网的选手不下千人,然而又有几人能立足世界之巅成为顶尖级别的选手?大多数人还不是在100名之外苟延残喘。职业网球运动员是个淘汰率奇高的职业,受年龄身体影响的因素太大,再多再熟练的技巧、经验,也抵挡不住一年年涌现的“黑马”,随着年纪越大,肌肉能力、心肺功能、骨骼强壮程度都会日益下降,这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有时候他真是羡慕林嘉,她的专业、她未来的职业,经验越多、年纪越大就越有话语权,对专业领域的贡献也越大……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不会主动对孩子说“去打职网吧”,他年轻时吃过的苦,经受的磨难,他都不会让孩子再经历一遍,他宁可自己的孩子做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拿和大多数人一样的薪水,也不要他走这条消耗青春和身体的路。假如那孩子真是一个天赋极佳的选手,那他也只会把自己年轻时的日记拿给孩子看,然后让他自己取舍,而他打心底是不赞同的。   “别闹,快吃你的饭。等会儿该迟到了。”手冢笑着推开林嘉靠过来的头。   只要现在这样,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有喜欢的事业、有爱的人、有共同的家,真的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克服的,如果要是再有两个人共同孕育抚养的孩子,那这一生何其所幸……不过,这家伙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想结婚的样子,更别说养个小宝贝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大宝贝,还是先让她自由自在玩几年,反正也跑不了,自己也可以充分利用这几年提升球技。   “谢谢你,国光。”出门前林嘉站在门口背对手冢异常认真地说道,“谢谢你把我保护得这么好,让我没有压力地活着。”   那些你不曾说出口的话,我都懂,真的都懂。    ☆、番外九      一次野外考察林嘉为了拿到和报告内容有关的那块重要的岩石标本失足落下山崖,当时那块石头的位置真的很危险,是个人都能判断取到它非死即伤,同组人包括导师都禁止她行动,但是他们陪林嘉找这块成分的石头已经找了好几天,甚至都延期返回。当时研究的课题如果没有这块石头作证据,基本上就算前功尽弃,她为了自己之前所付出的心血必须得这么做。半夜趁大家都睡下的时候,林嘉一个人悄悄带上绳索,前往岩石所在地……   她把绳索系在一棵树上使劲拉了拉做最后的检查,抬头看看天空,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空,四周亮如白昼。今晚月色真美,她下去之前这样感叹道。脚下是一片荆棘丛,陡峭的崖壁上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在那块岩石左上方50米的位置,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林嘉用脚使劲蹭蹭地,土地有点松,碰碰运气吧,这样想着便顺着绳索一点一点下滑。   很好,踩到这块石头了。岩石位置似乎有点高,踮脚吧!   林嘉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了左脚上,努力踮起左脚,伸手去够那块在常人眼里一文不值的石头。   近了,再来一点!漂亮,抓住了!   林嘉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拿着这块岩石,在月色下反复端详,然后取下背包,郑重其事地放进去。当她打算返程向上爬时,意外发现绳索过长,只能把多余部分全拉下来才上的去,然而当她想用力向上爬时,脚下那块起支撑作用的岩石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脱落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山涧惊醒了睡梦中的所有人。   不好!得采取措施!   所幸滚落的时候有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头,再加上有安全绳的保护,只是被荆棘和岩石大面积擦伤外加右腿胫骨骨折,悬在半空中没跌落万丈深渊,被抬上直升机晕过去之前她还在紧紧地抓着背包,想着石头还在、命还在,运气真好,报告不会交不上了。   他们地质专业的人出野外前必须要写明亲属的紧急联络方式,幸好有这个紧急联络方式才让手冢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难得刚打完比赛夺得马德里公开赛的冠军,接下来想休息几天,然而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大半夜接到救援电话,听到林嘉落下山崖,还是被飞机运回来的,直接被惊醒,白天林嘉还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考查完一定会准时回家,没想到晚上竟然得到病危通知!   当他开车连夜赶到医院看到林嘉从急救车上抬出来那一刻,曾经白白嫩嫩的女孩此时被碎石枝桠划得满脸血,额头上的纱布红透一片,瞬间把他惊得六神无主,腿脚怎么都用不上力气。   “请问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太太。”手冢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那好,请您随我这边签字办手续。”医生拿出通知单要求签字的时候,他的手甚至连笔都握不住,几次抖得都写不了名字,最后签出来的字体歪歪扭扭自己都不认识。   “如果需要O型血请把我的血全部都拿去,只要能让我太太活下来,我不介意代她去死。”手冢撂下笔目光灼灼,他自己有什么事都不曾想过要死,而面对林嘉,情愿搭上身家性命也要救回她。   “您别紧张,我们会尽全力诊治伤患。”   “请尽管用最好的药和最先进的医疗设施,我负担得起。”手冢面对医生深鞠了一躬。   “请您相信我们。”   手术室外的红灯一直亮着,手冢呆呆地等在那儿,争分夺秒的那几个小时里他脑海里闪现出无数年头:如果林嘉救不回来,他要以丈夫的名义为她料理后事、代她照顾父母;如果林嘉成了植物人,他宁可单身一辈子也要照顾她;如果林嘉再也站不起来或是其它怎样,他就替她推轮椅,带她看风花雪月……只要她能活下来,他愿意放弃打拼到现在的一切。   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它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个狐魂野鬼。   像是苦苦熬过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灭了。手冢迅速走到医生面前,心情像等待凌迟般等待手术结果。   “病人对自己保护得很好,所以摔下来的时候大脑和身体器官都没有大碍。只是擦伤和骨折比较严重,还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至于她的昏迷,主要是受到惊吓又太累引起的。病人意志很坚强,在ICU病房观察一晚上,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霎时间,手冢像得到大赦般掩面,长舒一口气,眼中泪花涌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   “哎呦……好疼啊。”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林嘉醒过来动了一下身体,简直撕心裂肺。说句话连脸都跟着疼。   手冢趴在床边闻声抬头,面容憔悴,泛青的胡茬在一夜之间蔓延。她想抬手摸摸手冢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缠满了绷带。   “我怎么跟刚出土的木乃伊似的……”声音沙哑简直不像自己的。   “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真害怕你就这么离开我。”手冢握着心爱的人的手,丝毫不敢想象之前的时间,所谓人生大起大落也莫过于此吧。   “傻瓜,我才不会留下我们国光宝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林嘉忍着强烈的痛感,安慰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的手冢,“就是死也得死你后边~话说我这木乃伊身上怎么这么疼?”   “身上扎了好几根刺,大面积擦伤外加骨折,能不疼么?我叫医生来。”   “精神状态不错,疼的话正常,毕竟外伤面积比较大,建议自己忍耐,杜冷丁虽然有效止疼,但是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建议使用。”医生仔细检查了林嘉的情况如实说道。   “那就不要用。我可以忍耐。”林嘉言辞坚决。   “确定能忍?”手冢拉着她手说,他知道林嘉不轻易说疼,一旦说疼就意味着很疼,“就算你用会杜冷丁上瘾,我也供得起你用一辈子。”   “你是不是急糊涂了?”林嘉温柔笑道,“不带这么溺爱的。再说这不是钱的事,万一影响大脑怎么办?我可是靠脑子吃饭的人~话说你别告诉我爸妈,我怕他们急出个好歹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说?二老正在往这边赶。”手冢微微责怪她任性。   “你居然说了?算了,幸好我是皮外伤。对了!我石头呢?还在吧?”意识终于恢复,瞬间想起自己是为什么伤成这样儿。   “这儿呢,抓得那么紧,手术前医生费了好大劲儿才拿给我。你就为了几块破石头把自己弄成这样?”林嘉不提手冢还想不起来,一提起石头他就来气!   “这可不是破石头!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是证明地质年龄的重要证据,没有它论文就是空架子。”   “真是乱来。”责怪归责怪,不管怎样,她没事对手冢来说就是万幸了。   “你现在懂当初你和迹部对战时我的心情了吧?这几块石头对我的重要性和那场比赛对你的重要性是一样的。”   “我了解了,才醒来就那么多话。”   “话说你怎么这副鬼样子?丑死了。赶快去收拾一下,不然被我爸妈看到就惨了……”   林父林母接到手冢打来的电话,二话没说马上动身来了德国,一路上水米未进,生怕女儿有个什么闪失,飞机上两个人都商量好了,如果发现手冢家儿子对自家孩子不好,无论如何都要把林嘉带回日本,必须及时止损、棒打鸳鸯。   然而事实和二老想想的截然不同,凡事林嘉的事手冢全都亲力亲为,他们根本就插不上手,偶尔遇到两件事都需要手冢出面时,手冢才会客气地用敬语谦辞拜托两位长辈照顾林嘉,全然把林嘉当成自己的妻子,忘记她还是长辈的独生女。   “说实话,当我发现你和林嘉真的在一起时我恨不得把你揍得远远的。我宝贝了十几年的女儿还没有宝贝够居然跟别的男人走了!”林父见女儿恢复得不错,抽时间约手冢到外边走走。   “伯父,我……真的很抱歉。”面对未来岳父大人的指责,手冢犹豫了一下试图为自己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自己确实“拐走”了人家的宝贝女儿,并且曾经还“欺负”过林嘉。   “国光,听我说完。”林父拍拍手冢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但是这些年观察下来我发现你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孩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在医院这些天,从你对林嘉的那些小细节我也能看出来你是真的很用心在爱她,这是林嘉的福气。你们俩的事之前我不表态,甚至还有阻拦的意味,今天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复,林嘉没有选错人,我和她妈妈祝福你们。”   “谢谢伯父伯母!”手冢激动地向林父行了90度大礼。   “不过,话是这么说,要是哪天林嘉委屈着回家告诉我说你对他不好,那个时候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带走,希望你能有这个心理准备。”   “是,伯父,我向您保证,我只会让林嘉过得比在二老身边更好。”在后来的日子里,手冢用一生的时间证明这句誓言。   在医院养了一周,林嘉的皮外伤逐渐结痂,撑过了开头几天痛得不行的日子,后面就好多了。手冢怕林嘉伤到真皮留疤,特意把林嘉拜托给林母,自己出去为她买药膏。林嘉那么爱美,要是在她身上出几个疤痕,她非疯了不可。   “妈,您别再喂了,我都胖了一圈了。照这个吃法等出院我就得重新购置衣服。”林嘉靠在床头,林母一个劲儿地往她嘴里塞鸡汤鸡腿的。从得知女儿住院起,她和林父插不上手就只好选择帮女儿做好吃的,见自己孩子累得这么瘦,做父母的总是于心不忍。   “哪里胖?从开始准备论文到住院前脸都瘦出尖了。”手冢推门进来恰好听到林嘉和母亲的对话。   “国光会讲汉语了?”林母吃惊道。   “被我调教的。怎么样妈?我厉害吧!他现在会四种语言:日语、德语、英语还有汉语。”   “国光辛苦你了。白天要训练,晚上还要过来陪林嘉。其实你不过来也没事,这有我和她爸爸在,你应该多休息才是,不要两个人都病倒了。”   “没关系的伯母,您二老的年纪不适合熬夜。晚上还是我来陪吧,而且,看着她我心里踏实。”   林母开始得意起自己未来的女婿,也偷偷赞赏女儿选男朋友的眼光,倒是自己以前太过于以貌取人了。   “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再看看你。”林嘉一边感慨男主孩子气的真诚,一边吐槽手冢不浪漫。   养伤的日子在医院待的实在是无聊,她拜托手冢给下了部韩剧《清潭洞的爱丽丝》,这几天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沉迷于朴施厚饰演的车胜祖欧巴,这才是她喜欢的款啊~单纯热情,喜欢就赤裸裸地表达出“我爱你”的事实,哪儿像手冢那个大木头!   “我怎么了?”手冢坐在她身边,像伺候少奶奶似的,桌前放着一大把巴旦木,剥一颗木喂她一颗,自己一口都没吃。   “别人家女朋友天天被甜言蜜语哄着,我都伤成这样儿了也没听见一句。我也需要爱的鼓励啊!你再剥快点儿,没了~”   “我不是夸过你论文写得漂亮,做事认真吗?”手冢丝毫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兢兢业业地当个合格的“饲养员”。   “谁要你夸这个啊~这个我导师也会夸……”   “那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有多爱我,说你想怎么对我好。总之就是说各种好听的~”林嘉摁掉iPad顺势倒进手冢怀里。   “……我对你的心意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得到啊,但是你看电视里演的,玫瑰花烛光晚餐音乐还有华尔兹,情话绵绵多浪漫。”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我试试。”   “那说好了你欠我一个两个人的烛光晚餐。唉……我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不要了,我吃饱了~”林嘉吃掉手冢剥的最后一颗巴旦木。   “你不想要可以释放我,有不少人等着接盘呢。”手冢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到床边搂抱着她开玩笑。   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他这些年确实为了林嘉变了很多,比如当下这样——会开玩笑了。   “想得美~犯到我手里你这辈子都别想跑了。你要是敢跟别人走,我就敢给你搅黄了,雇一群黑手党把你煎皮卸骨。”   “你钱够吗?要不要我借你?”   “你……讨厌!我可没开玩笑!”   “我知道你向来说一不二。”两个人打情骂俏一会儿手冢便把林嘉按回被子里,22:00必须准时睡觉。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不许喜欢别人,只许喜欢我。不然做鬼我都不放过你。”   “知道了~快点睡!”手冢帮着掖好被子,吻上林嘉的额头。   的确有很多人向他示好,其中也有比林嘉才貌更甚者,性格更好者,但是他偏偏就爱极了她时而温柔,时而认真专注,时而蛮横无理又霸道的样子。她就像是一个谜猜不到谜底,即使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的样子。他和她之间共同经历的,任何女人都无法取代。    ☆、番外十   “小嘉,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去做出野外的工作了?”面临林嘉毕业,工作选择问题渐渐提上议程,上次林嘉跌落山崖的事情让手冢后怕不已。   “你明知道我喜欢去野外!你打球会受伤我有阻拦过你吗?!”一提起手冢不让她选择地质考察工作她就来气!   “我打球最多是受伤,以后再也不能碰网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旦在野外出事,轻则像上次那样捡条命回来;重则,我和伯父伯母就会永远失去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手冢气得不行,把书摔在茶几上,“告诉你林嘉,这个同意书我是不会签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默克地质调查队——地质专业学生梦寐以求的殿堂,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但必须要得到家属签字才可以在毕业后成为调查队一员。   林嘉委屈地把offer撕成几半,那是地质工程师的offer,来自德国知名石油公司——默克公司,这份工作需要林嘉长时间出野外勘测石油天然气资源。为了这张纸,她出付出了多少努力,抛开日日夜夜的学习和监测不谈,光是上一次的以命相抵就付出了足够大的代价,如今终于得到了“女神”的青睐,竟然要她放手……手冢怎么会懂她对这份工作的渴望和热爱!   她恨极了手冢也怨极了自己,如果没有他该多好,如果不喜欢他该多好,这样就不用放弃心爱的事业了……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两全其美而自己就得没有选择……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晚上手冢悄悄推开林嘉的房门,她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一个人默默地躺在床上,擦过眼泪鼻涕的纸扔的满地都是,听到开门声,林嘉把被子裹得更紧。他从来没见过这伤心成样的林嘉,心里没来由地愧疚。   手冢过来拉她的被子,试图好言相劝,没想到,林嘉死死拉着被子不松开,期间还夹杂着啜泣声,“小嘉,你都一天没吃了,我买了你喜欢的冰激凌和樱桃慕斯,快下来吃点。”   被子里的人扭扭身体拒绝,平日手冢稍稍一哄,林嘉就开开心心地扑过来抱住他,而今天被伤的那么深,她全然不想看见手冢这张讨人厌的脸。   “我还亲手做了你爱吃的鳗鱼茶泡饭。”手冢柔着声音继续哄,所有关于林嘉的事情他都怕,他怕林嘉不开心,怕林嘉冷着、饿着,怕林嘉没有得到应得的自由,更怕在她内心的天平自己比不过所爱的地质学。   “我不吃!你走!”林嘉瞬间哭得更大声,她受不了手冢用这样的柔情攻势,倘若手冢毫不退让、不顾及她的感受,林嘉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热爱的工作选择和他分手,但是这样充满爱意的体贴只会让她沉沦在手冢为她创造的温暖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好好好,我走。”手冢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饿了就下来吃点。”随后拾起地上散落的卫生纸丢到垃圾桶里,临走前还带走了被林嘉撕碎的offer,因为几个月前她差点把命丢在悬崖地下那件事手冢一直不太同意她再去从事相关工作,他并非要林嘉做一个家庭主妇专程照顾他起居,他只想要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和自己过完这一生。   自己难道做错了吗?林嘉难过,手冢也高兴不起来,面对想吃点东西竟然也一口都吃不下,只得回房间自责自省。他看着眼前支离破碎的纸张,不停地反思自己,从当下一直想到了十五岁他们相遇那年……   【我以后要做一个地质工程师,四处挖宝石!】   【地理是我全部的激情和热忱所在,没有它就没有林嘉!】   【我啊~以后想从事和地理有关的工作!】   ……   这样想着想着,手冢发觉自己眼眶微湿,他想起了林嘉曾经提起地理、提起梦想闪闪发亮的眉眼,而如今这梦想即将实现之时竟为了一己之私要亲手剥夺心爱的人的未来,他这样的爱太浅薄……心爱的女孩什么时候因为担心自己身体而阻拦自己制霸网坛呢?这样想着,便找来胶带将林嘉撕碎的offer重新粘好,工工整整地签下“Kunimitsu Tezuka”。   又是一个不眠夜,林嘉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林嘉,国光在你出事的时候是怎么担心你的,你忘了吗?他整夜整夜守在你身边,生怕你会突然不在这个世界了。你总是在想自己,想自己有多想实现梦想,有多想做出一番事业,却忽略了这份事业的危险性,对于他来说,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大的幸福啊……要是想在一起的话,总得有一个人作出让步。   清晨六点,林嘉空着肚子走下楼,饿得实在是懒得做饭,随便在冰箱里扒拉出点冷餐打算填饱饥肠辘辘的胃。手冢一向浅眠听到客厅窸窸窣窣的声音马上起来,打开门看到林嘉正往嘴里送他昨天做的泡饭,连热都没热。   “别吃了,这么凉怎么吃。我给你热一下。”手冢一把夺过林嘉手里的勺子,把碗送进了微波炉。   微波炉的加热声打破了两人不知作何开口的尴尬。   “offer我粘好了,”手冢忐忑着打破沉默,“昨天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快快乐乐地我才心里踏实,想去……就去吧。”   “笨蛋~我也想了一下,比起工作,我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和地理地质有关的工作到处都是,可是我爱的手冢国光只有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想用最大限度的时间和你度过。”   “小嘉……”   “其实,我还收到了另一张offer,是绘图,仔细想想,我也很喜欢,而且绘图是弹性工作时间,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看到你,以及陪你去各地打比赛。不说了,早晨好凉啊,我先去你被窝躺着了,等会儿饭好了端进来给我……”    ☆、番外十一(上)      启程前夕,手冢强硬把林嘉带出来散心。两个人都不是喜欢去吵闹场合的人,采购便成了短期放松的唯一方式。沃尔玛里,手冢推着车,林嘉挽着他的手臂,两个人亲昵休闲地在货架前挑选需要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就买。”   “那我只会买零食或者快餐……反正你又不跟我一起吃饭,我随便弄弄得了。”林嘉嘟囔道。   “这次听我的。”手冢带着林嘉来到生鲜肉区。挨个儿问下去。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鸡胸肉吃吗?”   “你知道肉类这种东西我一直做不好”林嘉皱皱眉头回应。   “回去我给你做。”手冢顺手把一盒新鲜的肉类放进购物车。   “你是不是又要闭关训练了?”林嘉情绪不太好,每次手冢长时间离开家前都会对她万分体贴,体贴到她都快忘记对方是手冢国光。   “嗯,接下来又会不在家一段时间。”果然……   “所以要不在家几个月?”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失落,手冢从罗马大师赛才回来一周不到,又启程离开。   “一个月。”   “然后就是温网了吧?”林嘉的手从他臂弯里滑落,紧紧握住推车,指节泛白。   “小嘉,我不能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你得学会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手冢迅速感应到她的情绪一边推车一边语重心长地和她闲聊,对林嘉他时常有千百个不放心,“你不喜欢做饭,我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尽情依赖我,但是你也知道,我一年几乎有近11个月的时间都在打比赛,不可能每天都像现在这样照顾到你,总吃外边的东西也不好,所以,自己慢慢学可以吗?至少让我在比赛训练多几分放心。”   “嗯,我知道了。”这是这么多年来林嘉第一次正面回应手冢的要求。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在手冢身边肯定会做一个安于现世的小女人吧,之前她也这么想过,手冢身材高大、为人有担当、有责任感,但在这光鲜的外表下又有谁能明白,他走的这条路只能保全自己,除了金钱上的提供,其他真的无法尽心尽力,很多事甚至包括他自己的事,都需要林嘉来协助。   四月的慕尼黑还不是那么温暖,日落时分还有些许凉意。手冢看了一眼歪在副驾驶上的林嘉,摇上窗,帮她把靠背调到最舒服的位置。她刚才是在撑着倦意在和自己采购啊。明明每天那么累,却还要挤出时间配合自己的作息。手冢放慢车速。趁着等红灯,把外套披给她。轻轻摸摸她的额角,听见了她口齿不清地呢喃:不许碰,那个是我给国光留的。   给我留的?你在梦里留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番外十一(中)   林嘉不是很爱出现在球场,她讨厌记者追问那些花边新闻或者是她和手冢之间的私人问题,当然她也担心自己出现在球场会给手冢无形的压力,以至于让他发挥不稳定。所以更多时候她想手冢了就会偷偷买张他所在地区的机票和比赛入场券,低调地混迹人群中,淡定地看完比赛,再默默离开。   “手冢国光。”林嘉突然现身温网决赛现场,用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呼唤,就如当年手冢偷偷从德国跑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小嘉?”正在接受采访的手冢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吃惊地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林嘉穿着和自己球服呼应的白色衣服站在比赛出入口温柔地注视着他。天知道她是怎么搞定安保到这个地方来的!   记者们见手冢走到她面前如此反应,迅速将单反摄像机对准两个人,记者们蜂拥而至。这是他第一次向媒体公开林嘉的存在,以前虽然有过一些流言和照片,但他从未公开声明。   “林嘉,我交往了十年的女朋友。”手冢搂住林嘉的腰向全世界介绍。   语出引起四座议论纷纷。   “林嘉小姐,手冢这次比赛您觉得怎么样?”那个记者似乎想从林嘉这里打开突破口。   手冢试图抢在林嘉面前说话,她不喜欢记者,也从没和记者打过交道,对此他担心不已。没想到林嘉拉住他的手,深情地对视了几秒,面带微笑缓缓开口:   “国光打比赛,一向严谨缜密,态度技巧自是没话说,今天这次比赛,前半程丢了几球应该是放得不够开,动作稍微有些保守,盘末体力微有不支,第三盘应该是把这口气顶上去了,开始发力,不仅破了对方的发球局,有几球还超出自己水平发挥。这次的对手奥利奇先生也非常厉害,国光几次赛末点都被他打破了,从比分上看两个人实力不相上下,或许国光这次胜利,有运气的成分?”   林嘉夸奖完男朋友,最后还用了一个疑问句赞美对手,旁边的一些记者听完都赞不绝口,在心里默默感叹,手冢的女朋友太会做人,包括后来奥利奇得知林嘉曾经夸赞过自己也对她心生几分好感,偶尔会在公开场合表示手冢国光有一个非常得力的“贤内助”。   “手冢,您觉得您女朋友点评的怎么样?”   “没有分毫偏差,对我的打法和心理状态了如指掌。正如林嘉所说,奥利奇是个非常优秀且难以对付的顶级球员,能从他手里夺过奖杯,运气真的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通过这次比赛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再提升。”   “面对这么了解您的女朋友,不知何时能听到您二位的好消息?”其中一位记者忍不住八卦起来。   “这个还要等林嘉小姐料理好自己的事情,才能提上议程。”所有人都以为手冢的答复是好事将近的意思,只有林嘉听得出来他言辞里瞬间的失落。   在温网夺冠后,手冢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又迈上了一个新的阶梯。酒店套房,林嘉抱着手冢的奖杯玩得爱不释手,打心底替他开心。两个人坐在床边,手冢拥着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天在记者面前我可为你捏把汗。什么时候能这么从容地面对记者了?”   “以后这种事情多了去了,难道我次次要你给我挡不成?很多事我得学着自己应对,这可是你说的。”   “你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了。”   “那你喜欢哪个?是喜欢今天面对记者从容不迫的我,还是喜欢十三四岁时赖在你身边撒娇的我?”林嘉环上手冢的脖子,眼波带电。   “都喜欢。”手冢轻轻地吻着林嘉的粉颈,大掌游走在她腰间,动脉跳动的触感让他全身的血液沸腾。“还记得我临走前说过的‘我要一个更大的礼物’吗?”   “记得啊,你要什么?只要我有能力办到的都满足你。”林嘉分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个此生最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忽然,手冢起身,动作优雅流畅,单膝跪地,眼神透着深情和真诚,奉上一枚戒指,“这是爷爷和奶奶结婚时用的戒指,奶奶给了爸,爸用它向妈求婚。去年,妈把它给了我,我想,是时候交给你保管了。”   林嘉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仔细端详着盒子里的这枚戒指而迟迟不敢接过,白金戒托上简单地镶嵌着一块水滴型状的2.09克拉蓝宝石,传了几十年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可见之前两任主人是有多珍惜。和手冢现在的身价相比这枚戒指的价值对他而言九牛一毛,他平时送林嘉的珠宝,随便一个都比这枚戒指贵重许多倍,但其意义却深重久远,接过它就意味着接任手冢家新的女主人,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去扮演妻子的角色和承担家庭的重任。   “国光……我……”林嘉还没开口说完手冢就及时打断了她,大概手冢也很怕被拒绝。   “我不是用这枚戒指要求你和我结婚,我是想说……它放在你这里我会很放心。就是这样。”   “今天决赛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早点睡吧。这个‘更大的礼物’我还没考虑好,对不起。”林嘉把奖杯放好,卷过被子躺倒床的另一边背对手冢。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包括之前手冢和她提过结婚事宜的时候她权当耳旁风掠过,在她心里自己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呢。   本来手冢拿了奖杯和突然看到心上人来访开心得不行,却因为林嘉的一句话而掉入底端,想和她组建一个家庭怎么这么难。   【要不要考虑一下结婚?】从林嘉23岁开始手冢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向她提出求婚的请求。   【干嘛要结婚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嘛!还是你在担心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有这方面原因……】   【如果我要离开你早就离开了,不会在你身边耗费这么十多年的时光。我认为一纸婚书没有办法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如果两个人相爱我们会在一起不分离;如果不,那法律关系也不能使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你说的也没错……】   【国光,你知道的,我是凡事都喜欢想清楚的那种人。但是现在,我还不知道结婚后和当下有什么区别,我们除了那张纸和婚礼,其它什么都做了。而且,我不太有信心去承担多个新角色。让我想想可以吗?我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两个人各怀心事,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番外十一(下)      回到慕尼黑的住处,林嘉得到一个可以出去学习考察的机会,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因为手冢昨天突然一本正经的求婚,她萌生了逃跑的想法。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手冢有些不悦。   “算下来我们在一起也十年了吧,从15岁到25岁,如今我已经硕士毕业,你也获得了温网冠军。大家也都算是顺应了当初发展期望。但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由于在一起太久太像过日子了,假设我们都能活到100岁,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毫无激情的平淡生活了,这样你不觉得很无聊吗?而且因为我们在一起太久而习惯对方的存在,我已经分不清楚我是爱你还是习惯你了。”   “所以呢?”手冢不想听她那一套大道理,他只关心林嘉最后的决定。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如果分开之后如果会痛苦、会思念,那就一定是真爱,真爱一定会让两人在次相遇。”   “你走还是我走?”手冢知道,只要她开口,那就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自己唯有接受。   “我走。”   “我就知道。你要去哪儿?做什么?这些总得让我知道吧,不然我训练都放不下心。”   “公司安排的出国考察,我们大概有12个人,男女都有。”   “这是分手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真的,国光。我们给对方一些空间吧,这一年里大家都自由一点,有来电的人就去约会,如果遇到感觉像命中注定的人,就通知对方分手吧……”林嘉提到“分手”二字闭了一下眼,似乎是用尽全力把这个单词说出来。   三天后林嘉打包好自己的物品离开了两人温馨的小家,手冢替林嘉拖着行李箱,在机场迟迟不肯把东西给她。对她同行的同事们认真拜托着,希望出门在外林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包涵。   手冢是个内心多么骄傲的人,脊背永远挺得直直的,如今为了将要远行的自己竟然肯谦卑地弯下腰来,林嘉看得一阵鼻酸……她紧紧攥住手冢的衣角,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还没启程,就已经开始想念了。手冢觉察到林嘉的小动作,回过头来安抚似的帮她缕平了衣领,柔声嘱咐:“野外天气变化大,自己多注意身体;危险的地方不要贸然行动,要听指挥;外伤药膏和驱虫液都放到你贴身背包里了;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语毕,想习惯性地吻她的唇,当两唇即将相触的时刻,手冢似乎意识到什么,将那枚温柔的吻印在了唇畔。   手冢目送飞机冲上云霄内心仿若被掏空了一块,在机场人来人往中,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孤独,当林嘉从他手里拿过登机牌的那一刹那,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多想把登机牌和她的护照撕得粉碎,多想死死拉住她的手拜托她不要走……他一直都知道林嘉对自己的意义,但是林嘉不清楚,所以手冢必须要给她时间,让她看清自己的心。   深山没有网、没有手机讯号,每次在营地休息的时候林嘉只能拿出手机熟练地按出那串熟悉的号码,听上一阵嘟嘟的忙音,如此反复……   每每穿过溪流,踏遍荆棘丛林,遇到哪些美的地方,都会忍不住告诉身边的人,如果国光在,他一定会喜欢。都说她那时候,眼里浮动着别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林嘉对手冢的想念都不知道用什么来计算,身边的同事,很多人都比手冢对自己的照顾要细心,非常有绅士风度,经过不稳的路或河流,会适当地扶一下自己,明知道人家是好意,没有其它意思,但被别的异性碰到就是止不住地反感,倘若是手冢,别说是隔着衣服了,就是没有衣服给他享用她都愿意,身体远比大脑诚实得多。越是遇见不同的人,那些人越是对她有意无意示好,她对手冢的想念就越强烈。   “林嘉,第一个地点已经考察完毕了,接下来两周,大家需要在当地完成报告,你回去几天吧,看看手冢。”队长亲眼看到林嘉是怎样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失落,他也不知多少次看到林嘉偷偷抱着手机看着男朋友的照片发呆,若是不让她回家一趟,估计接下来的任务怕是心不在焉。   得到许可林嘉当天迅速飞回慕尼黑,次日晚上八点钟匆匆赶到家,进门直接扔掉箱子朝手冢抱过去,“国光……”,整整三个月她都不曾联系过手冢,想得不行。“我去洗澡,你陪我一起。”言辞里透着明显的邀约。   浴室蒸腾出白色的热气混合着暧昧的香氛,恒温浴缸里林嘉伏在他身上在耳边呢喃了千万遍“我想你”,手冢被她诱人的姿态蛊惑地意乱情迷,拥着她一遍遍地回应“我都懂”。是的,他都懂,那些林嘉不在的日子里他一直睡在她的房间里,房间里是她留下的甜蜜的气味,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林嘉还在的证据。   手冢新换的床单被两人弄得污迹满满,突然林嘉支起身体腿跪坐在手冢髋部质问:“你老实交代,我不在的这三个月有没有哪个女人试图霸占我的位置?”   “有,但是我不允许。”手冢坦白交代。的确在林嘉离开的前几天,他情绪低落得不行,Jonas带他去小酒馆谈心,发生了一场意外的“艳遇”,不过他明确表示自己没兴趣。   “我告诉你,你只能是我的,别人谁都不许动!”语毕林嘉继续用行动来撩拨手冢。   一场由她主导的成年人的游戏不间断地持续了半个晚上,“小嘉,太久你身体会吃不消。”手冢倒是无所谓,和打四个小时的比赛相比,这种事简直就是享受,他是担心林嘉才从国外折腾回来,会累得不舒服。   “我不管,戒指呢?把戒指给我!”林嘉拨开手冢抚摸她的手急切问道,此时无比她需要手冢家那枚祖传的戒指。   “在床头柜,怎么了?”手冢边说边从抽屉里摸出戒指盒。   “手冢国光,你听好了,我要跟你结婚,我一定要跟你结婚。我一天都等不了了!”林嘉一把夺过来套在自己手上,蓝宝石在朦胧的灯光下发出幽蓝魅人的光辉。   看到她自己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心里仿佛绽放出无数礼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是块肉骨头。”手冢躺在林嘉身下,闭上眼尽情享受着她在自己锁骨上的“啃噬”。   “我就想当只咬你的狗,你有意见吗?”平日林嘉听到这种话一定会佯装生气抓着手冢打,而今天她全无兴致,要了手冢是她今晚唯一的目标。   “没有,明天我们就去办结婚手续。”手冢翻了个身,果然在一些特殊时刻,他还是喜欢扮演“征服”的角色。    ☆、番外十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入房间,手冢的生物钟准时醒来,手臂被林嘉枕得有些发麻,侧过头看看她,有种不真实的触感。扫了一眼地上零零落落丢着的“小雨伞”才意识到昨晚两个人究竟有多疯狂。   他忍不住将布满薄茧的手掌抚过林嘉光洁的背,一路向上玩弄着她脖颈内侧的吻痕,温柔地注视心爱之人的睡颜。瞬间想到了不久前安哲罗普洛斯在戛纳电影节上放映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电影》里边的一段话:   今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沉睡。我听到你低沉的呼吸。透过遮住你脸庞的头发,我看到了你的双眼。强烈的感情让我无法呼吸。越过你的脸庞,我看到的更加纯净,更加深刻。这让我沉思。我看到了自己。看到时间的河流上,流淌着我们将度过的余生。多年的时光都在那儿,还有那些未曾于你相识,为了于你相遇的日子。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的爱你,感情是那么强烈,让我热泪盈眶。   手冢这样想着,抬起另一只手臂试图为林嘉遮住照射进来的阳光,凝神注视她手指上的家传戒指,在心里默默地酝酿,醒来该说什么。是说【余生请多多指教】,还是【昨晚睡的好吗?】,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答案,林嘉便醒了过来,缓缓睁开双眼,像新生婴儿般环顾四周,与手冢四目相对,一股甜蜜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再微微抬起手臂看看嵌套在中指上的戒指,脸上带着不可言说的表情仔细端详。   【蓝宝石……真漂亮……昨天晚上还看到内环里刻着“TEZUKA”呢,不知道彩菜阿姨当时戴上是什么感觉呢?戴上了它以后就不一样了吧?昨晚被荷尔蒙控制了脑回路,现在到底要不要这个戒指呢?】   忽然她将戒指拔了出来,用被子裹住身体起身送到手冢面前。   “你后悔了?别忘了你昨晚是怎么对我的!你得对我负责!”手冢以为林嘉是要反悔,一下子坐起来,露出上身零零星星的几处猩红色的斑痕给她看,那是昨晚被她爱过的痕迹。这个戒指林嘉既然拿走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哄也好,骗也罢,反正就是不能还给他。   见手冢如此幼稚又认真的样子,林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回应道:“我只是想说你要重新对我求婚才行,自己带上不算数。”是的,就在刚才她决定了,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只要对方是手冢国光,她都愿意和他一起。手冢和自由,她选择手冢。   “哦,”手冢听了解释迅速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没问题。”   “我要你穿上西装拿上鲜花认认真真地跟我宣示求婚。”林嘉歪倒在他怀里撒娇。“表现不好的话我可不答应哦~!”   “等着我!”手冢撂下这句话迅速起床洗漱,匆匆换上衣服出门买花。   大清早,花店还没开门,手冢急得打了电话拜托老板能不能帮个忙,花店老板听说是求婚,五分钟内迅速开车赶到,包了束漂亮的红玫瑰并少收了一半的钱卖给手冢。而在家里等待的林嘉在他走后把凌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却依然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缩在被子里幻想手冢到时候会说什么样的话。   正当她躺在床上发呆之际,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没过几秒就看到手冢大步流星地走进卧室,把花献给自己。   “这么一大束,真好看!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的嘛~”   在她沉浸在花束的喜悦中手冢不经意地拿出戒指缓缓单膝跪在床边,声音低沉又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林嘉小姐,手冢国光不是一个会说漂亮话的人,他有很多缺点,古板、固执、不解风情,甚至连求婚都需要女朋友指点才想到准备玫瑰花,但是,他始终把你放在心上和网球同等重要的位置,并努力让你快乐、过上更好的生活。林嘉小姐,他只想要一个和你共同度过余生的机会,你能答应他吗?”   “余生,”林嘉放下手中的花束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手冢紧张的表情,几秒钟后才伸出手轻轻说出接下来的内容,“就拜托你了~”   手冢温柔地将戒指套在她手上,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手背。此刻突然林嘉很想说句话,是句从未对手冢说过的话,“我想永远爱你。”借着阳光,看见了他微湿的眼眶。    ☆、番外十三   “我的天,累死我了!手冢国光你居然偷着遛我。”林嘉瘫坐在长凳上呼哧带喘,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某个风和日丽、艳阳高照的训练日,手冢大清早约休假中的新婚妻子到球场切磋球技,比赛之始两个穿着情侣服的人以一派和谐的姿态在赛区有模有样地打着,朗朗乾坤下全然一幅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画面。但打了几局之后,手冢似乎厌倦了平日常规打法,捉弄人的念头油然而生,用尽各种恰到好处的球速和网球技巧“戏弄”林嘉,让她能接到却又不那么容易接到。   他就爱看林嘉大汗淋漓认真跑动着追球回球的样子,更准确地说,是她认真的样子。   【网球,真有趣啊!】站在林嘉对面,手冢感慨万千。   “记得六岁那年你来东京,当时我们还一起打过球。”手冢坐在场地边的长凳上边为她擦汗边陪聊天,“你有印象吗?”   “完全不记得,你知道在中学以前我对你的记忆基本都是空白……”林嘉喝口手冢的能量饮料尴尬回应道,内心顺带感叹:咦……真难喝,真是白搭这颜色了。   “难为我还记住你那么多年。”小情绪渐起,内心的小人儿大概在不满地向林嘉闹情绪。   “你记得我怎么到中学还不认识我!”林嘉有力地反驳。她说的可都是事实,初中一年级她就和当地学生一起就读于青春学园,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和手冢产生过一丁点联系。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父母居然不强制让他俩认识。不对,林嘉突然想起,爸妈有说过带她去拜访手冢一家,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当时她好像还说“我不想和男生玩,又没话题在一起多尴尬。”   “长大了就没见过,对不上号,而且上了中学后注意力全放在网球上,也就淡忘了。别打断我,继续着说小时候的事。那时候的你能哭又赖皮……”手冢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接不到我发的球,哭;发球不过网,哭;好不容易把球回过来了还出界,我连out都没喊完就看到你在地上打滚,各种赖皮非要算自己一分。真是可惜妈新给你换的白裙子了。”   手冢像个很久没有和人聊天的老伯一样,对林嘉絮絮叨叨地念及往事。阳光洒在林嘉脸上,额头上的汗珠折射出耀人的光辉。她侧身与手冢相对,把玩着他衣服上的纽扣,解开,又系上,如此循环往复。   【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能参与,这事件多么幸福的事。】   “连我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都记得?我十分质疑你说这话的真实性啊!”林嘉不可思议地从手冢那里听到自己童年“趣事”。   “绝对没有半分虚构。后来之所以能记住你这么久,就是因为这次打球让我好生嫌弃你,而且那件白裙子当时被你蹭得好脏,对了,之后你还抢我的冰激凌来着。”手冢带着笑意回忆。   那天打完球林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林母为了安抚两个孩子的情绪,给他们俩一人买了一支冰激凌,林嘉吃了没两口就失手把冰激凌摔到地上,愣了两秒钟马上就扑过去咬了一大口手冢手里的那支,死死抱着不肯松开……最后还是手冢展现做哥哥的气度,大方地把自己的冰激凌让给了林嘉。   “你居然还嫌弃过我?我看你是自从结婚后就吃了熊心豹子胆,肆无忌惮了!”林嘉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身上办过这么蠢的事,佯装生气在手冢身上用双手连锤好几下。   “你想想,哪有人打个球哭得天雷勾地火的?”手冢浅笑着躲开林嘉的“铁拳制裁”,“日本的小姑娘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说‘没关系,请继续吧!’,最不济也是没有声音地抹干眼泪,带着微笑认真接发球。哪儿像你,颠覆了我对中国小女孩的认知。”   儿时的手冢一度想再有个弟弟或妹妹,然而自从认识了林嘉,他就彻底打消了这种想法,万一自己流年不利摊上林嘉这种性格的妹妹,好日子可就到头了。他10岁那年瑾晖出生的时候还对6岁那年夏天的阴影挥之不去,格外担心这个表妹会像曾经一起玩过的中国小女孩那样蛮不讲理,幸好瑾晖天生是个乖巧的小萝莉,让干嘛干嘛,会撒娇又爱笑,这才让手冢放下心来。   “可惜最后你还是栽到我手里!哼~”林嘉任由手冢把她揽住他肩膀。嘴上嗔怪,内心满是甜蜜和幸福。如果我不这样的人,你又怎么会注意到与众不同的我!   “是啊,我就是喜欢有各种各样情绪的你。”手冢突然深情地回应她的小脾气,语毕还趁林嘉不注意偷偷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来,起来,咱们再来一盘!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折腾得我满场跑,我告诉你我就像小时候那样躺在地上打滚哭!”林嘉突然站起,用球拍指着手冢下挑战书。   “那我就把你扔这儿自己走,顺便还叫一批记者进来拍照。你不怕丢人,我更不怕~”手冢边说边简单活动了一下关节向球场走去。   “你还是不是我老公~?!”   手冢完全没理会林嘉的“威胁”,继续之前的战术。时而稳定地对打,时而放球“遛”她。他不清楚林嘉是否发觉自己的“阴谋诡计”,但自己心里倒是愉悦而轻松。   生活明明和以前一样,每天要做的事也差不多,但自从结了婚,手冢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好像也变得爱说话了,有什么都恨不得第一时间和林嘉分享,如果说婚前他在独立性上有所保留的话,那现在应该就是全身心地依赖妻子。特别是看到卧室挂着的那张林嘉穿着短款婚纱球鞋他穿着白衬衫和同款情侣鞋两个人执球拍在球场对打的婚纱照,手冢的心情几乎好到像第一次夺得温网奖杯那般。   “6—3,还要继续啊?”手冢用右手放了个小球终结了两个人的对峙,戏谑瘫倒在地上的宝贝夫人,和林嘉打,他连汗都不会出一点,反倒是林嘉被他弄得气喘吁吁。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手冢绝对不敢这么“欺负”她。   “你又欺负我,我生气了,我要嚎啕大哭!”林嘉说着说着顺势躺倒在地上。本来她是不想这样的,毕竟这么大人了,万一被什么人看到,一张脸都不够丢,但手冢又提起了过去的故事令她忍不住想重温过去的美好。   【诶,这么躺下来看看天空也不错,偶尔也要换个角度看世界嘛~】   “都让你赢了三局你还觉得我欺负你?”这场比赛手冢不仅一直在用右手,而且有好几球能救的球他都没救呢,这不都是想哄她高兴么!   “哼……反正就是欺负我~”林嘉背过身不看球网对面的手冢。   “我要欺负你别说是三局了,你三分都拿不到。你总不能让我站在那儿连球都不碰吧?快起   来~”手冢用球拍轻轻敲打着林嘉逗弄。   “你!你不仅欺负我,还不会说好听的!你出去打电话叫记者吧,我已经打算上明天的头条了!”   “真不走?”手冢绕过网蹲下身来哄道。   “不走!”   “你不走我可走了?”手冢边说边捡起林嘉丢在地上的拍子收好两个人的东西,背上包故作离开的样子。   “随便你!反正我就是不起来。”   “你不走也得走~!”手冢原路折回一个公主抱把林嘉从地上捞起来,并细心地压住她的网球裙防止走光。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林嘉本能环住了他的脖子。   “不要以为你抱我我就会原谅你。”林嘉嘴硬着还不忘使劲嗅嗅手冢身上的味道。老公身上香香的气味就是好闻~   “是吗?你就不怕我等下把你扔出去~?”手冢觉察到林嘉偷偷闻自己衣领的小动作,心里瞬间乐开花,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会掩饰自己,不,她在自己面前最好永远都不要学会掩饰。   林嘉的真实总是能满足手冢安全感和成就感。为什么少年时代的情侣千千万,却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步入婚姻依然相爱如初?安全感以及两人间付出得到的爱几乎平衡,简单的理解就是,既然在你这里我能得到我认为同等的回报那我为什么还要花费心思和力气去找别人,我只需要轻松地爱你和放松地接受你的爱就可以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我可以尽情地做我想做的事。   林嘉和手冢就是如此,并非天作之合,只是他们都是慢慢学会敞开心扉沟通的人、愿意站在对方角度考虑的人、都是在得到对方爱之后愿意表达出爱对方和愿意用对方喜欢的方式付出爱的人,这样的感情随着时间的弥炼而日益深沉厚重。人都有惰性,也都有贪图安逸的心理,在某一方面格外勤快,便相应地在其他某个方面极其懒惰,手冢夫妇两个就是在感情上极其懒惰的人,在他们的意识里觉得能磨合好的就更要好好珍惜、好好享受,不然分手还要再重来一次或好几次,多累心。偶尔回想起以前两个人吵架的情景,手冢和林嘉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当时自己一定是闲得没事做了,不然怎么会虐完对方虐自己,而且直到现在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劈腿”和“出轨”的存在,还曾八卦地讨论过这类人——他们不嫌累、不嫌麻烦吗?   “手冢国光,你要是敢,我就敢砸了你的奖杯、废了你胳膊!”说着愈发用力的搂紧了手冢的脖颈,万一手冢来真的可怎么办,绝对不能让他有可趁之机。   “好了,不捉弄你了~待会儿到了休息室自己收拾一下,我8点半要开始今天的训练。收拾好了你自己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注意安全,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吃饭。”他习惯性地在林嘉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之吻。   俱乐部有手冢一个VIP休息室,离球场步行大概五分钟的距离,整整五分钟他一直把林嘉抱了一路,熟人来往,手冢居然从容地和对方打招呼,倒是林嘉羞得埋在他颈间不肯起来,脸色绯红一片,灼热了手冢的皮肤。   有人看见?没关系。   有人偷拍?没关系。   反正抱自己老婆又不犯法,主要是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啊!身体自己行动完全不听大脑指挥。   当然他潜意识里还是想纵容自己的,不然以手冢的自制力,这么简单的事还做不到?   新婚燕尔,他每天除了比赛就是忙着网球训练,连honeymoon都没空过,目前能有机会腻一下就一定要抓住机会腻一下,至少要向神圣的婚姻生活致敬呀!    ☆、番外十四   “小嘉~你看,宝宝!”手冢看到电视里的婴儿用品广告——一个肉嘟嘟的小婴儿穿着纸尿裤笑得合不拢嘴地爬来爬去,马上用手肘碰了碰盘腿坐在他身边刷手机的林嘉,示意她赶快看。   手冢喜欢小孩子,一直都是。只有在面对孩子和林嘉的时候,他内心的一腔温柔才有处发泄,尤其是在婚后,几乎一有空就暗示林嘉他们是时候要个宝宝啦~怎奈林嘉总是装糊涂,死活不松口,结婚两年了两个人一直没有创造新生命的迹象,连体育版娱乐头条都八卦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是不是身体有问题。   “嗯,宝宝。”林嘉忙着玩推特头都没抬随口敷衍道。   “就知道玩手机……”手冢懊恼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手冢那点小心思她能看不透?   “你是想当爸爸吧?”林嘉放下手机打算正视这个问题。又是想要孩子……唉,实在是不想要个拖累自己的小家伙,国光长期世界飞着打比赛,照顾孩子的重任还不是落在我身上,才不要呢!等他退役再说吧。   “早就想。”手冢抱起两个人新领回来的三个月大的小拉布拉多填补自己略感空落的怀抱。   “但是我不想,我还没玩够呢!”然而林嘉话音未落,一种生理恶心感涌出,“呕……”手冢放下Carlo诧异地紧紧盯住她。“刚才突然有点反胃……不知道怎么了。”她放下手机打算喝口水压压惊。   倒是手冢直觉灵敏,感觉自己很有可能即将初为人父:“小嘉,你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初?我都不记时间的。你不会怀疑我怀孕了吧?不可能!我们最近一次是在一周前,而且你不是采取措施了嘛,怎么可能。”林嘉尽管嘴上反驳着,心里隐隐有种不安,万一真“中”了可怎么办?把小娃娃拿掉?这可是谋杀呀!   “但是……我记得有一次,没采取措施就做了……你还说就这一次,不可能中……在加拿大。手冢犹豫着回忆起两个人之前几次的情况。   罗杰斯杯决赛后,林嘉飞到蒙特利尔与手冢相会,手冢也打算在这里休息两天再继续接下里的赛程。白天去附近是自然公园走走、话家常,晚上在套房露天阳台泡澡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耳鬓厮磨,第一个晚上,两个人在浴室里情不自禁触发对方的潘多拉,相拥回到房间的大床上,条件反射拿床头柜里的condom时,才发现房间没准备,然而,情到浓时,已经停不下来了。借着暖光色调暧昧,室内一片旖旎温柔……   【国光……我想你~】   【我也想你,特别想~】   事后手冢还问了她万一不小心怀孕怎么办?他还记得林嘉当时的原话:“没事,一次哪儿那么巧,实在不行明天早上去药店买药吃。”   这是手冢第一次不用condom,两人的感觉都特别好,整整折腾到凌晨才肯睡下。第二天醒来又赖床上腻着,半晌才起来,全然忘记了吃药的事,当想起来早已经过了时间……   林嘉听了丈夫的话,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表情,用“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来形容都不为过。尴尬两个人的疯狂被他认真地描述,懊恼自己“放纵过度”脑子都不够用了。   “……这也太准了吧?你别吓我……”林嘉从加拿大回来之后还和手冢有过两次,尽管不想怀孕,但是也清楚孕前三个月实在不宜亲密,并且她还没补充孕期营养,更没进行孕期身体检查,如果真是意外产物,那万一这孩子有问题怎么办?   “除了刚刚有点恶心,最近还有还有其他感觉吗?”手冢用自己仅有的母婴知识判断,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自己可以为妻子用上这些。   才结婚时,手冢就天罗地网地搜寻“妇女孕初期症状”,虽说两个人一直采取措施,避免有小生命来自偶然,但他还是暗地期待着有“漏网之鱼”,只可惜,Billy Boy的质量太好……气得他一度想换掉这个牌子,林嘉却死活不答应,理由是她喜欢这个牌子的产品颜色和味道。   “有两天早上差点上班迟到……最近特别困,早上一点都不想睁眼。”林嘉说着说着便懒散地倒在手冢怀里,还不到八点,她又开始犯困。   “走,现在就去Dick医生那儿!”手冢帮林嘉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就出门。   Dick是手冢专用医生,虽然不是专门从事妇产科,但最简单的孕期检查还是可以完成的。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还要过来打扰你。我怀疑我太太她,怀孕了。”手冢提到“怀孕”一词,迟疑了一秒钟。   “林嘉有什么感觉吗?”Dick望着满脸惆怅的林嘉微笑问道。   “没有,我只是感觉自己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多有点压力大。”   “那先请躺到床上来吧。”Dick医生将B超探头放在林嘉腹部,认真盯着屏幕寻找手冢所说的信息。“国光,你的直觉真是比林嘉还准,的确,林嘉已经怀孕6周了。小生命目前很健康。”他指着屏幕上的小黑点欣喜地告知手冢。   算算时间,刚好是在蒙特利尔的那两个晚上……林嘉愣住了,简直准得要命,她还没准备好呢!犹豫着瞥了一眼手冢,发现他注视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胚胎组织看不出任何情绪……Dick给他写了一张孕妇各个阶段需要补充的营养元素,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呆呆地接过那张纸,道谢,拉着林嘉出门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现阶段需要的叶酸、钙质和DHA。   “你好像不开心……”林嘉拿着药坐在副驾试探手冢的情绪。此时林嘉自己虽然也有点接受不了怀孕的事实,但她更在乎手冢的心情。   “没有……”手冢专心开车,目不斜视,简洁回复。   【唉~好吧,你现在好像一点都不想说话。算了……】林嘉摇上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手冢用余光扫到睡眼低垂的妻子,放缓车速,路旁的风景渐渐看得清晰,华灯初上,暮色朦胧,他忽然觉得自己眼睛酸胀,用力眨下眼,竟流下泪水。刚刚林嘉问他是不是不开心,他没有不开心,真的没有,尽管一直心心念念有自己的孩子,当ta来临时,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和迎接。   睡前手冢陪着林嘉躺在床上,兴奋又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妻子的小腹,眼睛里混杂着激动与欣喜的情绪。   “我们的孩子?”今天在影像里他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神奇,人类怎么能从肉眼看不见的胚胎发育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嗯~想留下ta吗?”林嘉侧躺在手冢身边,指尖穿过他的发丝温柔地问他。   “特别想。”手冢将手停放在胚胎所在的位置,静静地感受,“……ta是在动吗?”   “现在只是我血管的脉动,宝宝要等16周之后才开始动。一看就知道我和Dick说话时你没听。”   “真好……真好……”手冢激动到不知该说什么。从今往后,他们俩之间又多了一层无法割裂的羁绊,此后的生命真正紧紧牵系在一起。   “国光,你觉得这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一定是女孩。”   “这么肯定?万一是男孩呢?”林嘉突然笑起来,她觉得手冢想要女儿的样子特别可爱。   “相信我的直觉,我们会迎来一个可爱的女儿。”手冢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会是迷你版的你,有任性的小脾气、有明丽的笑容和体贴的心。”   手冢只猜中了一半。这孩子是女孩不假,但完全不像林嘉,倒像是手冢一个人生的。意思是,女儿除了性别,几乎遗传了手冢的全部。    ☆、番外十五   尽管手冢表示自己无比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但在孕前四个月,林嘉几乎是抵触腹中生命的存在,她一度还很黑暗地想,如果不幸小产就好了……   后来林嘉是怎么接受的呢?手冢在得知自己即将为人父的消息后,经常从事少年儿童慈善活动,她看到手冢作为国际少年儿和孩子们互动的时候,教邻居家小孩儿打网球的时候,在公园里蹲下来和小婴儿说话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种感动,心想:如果这个孩子来到他们身边,手冢也应该会这么温柔地爱着ta吧?   “宝宝,这是爸爸的手,你要记住哦。”林嘉拉过手冢的手让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宝宝培养感情。   苦心果然没白费,小宝宝从妈妈肚子里就开始显现出和爸爸关系好的迹象,白天手冢临出门道别时,ta会疯狂在林嘉肚子里动来动去,直到手冢说:“爸爸要去训练,你要乖乖陪妈妈,不要让她难受。晚上见~”宝宝才肯消停,然后近乎安静地呆上一天,等手冢回来再一次狂喜地扭动,记得有一次小家伙还努力伸手和爸爸来了一次击掌。   “喜欢打网球吗?等你出生爸爸带你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怀孕后期,林嘉开始变得焦虑。一想到生产这件事就格外恐惧:“国光我害怕。”   “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受的。我会拜托最好的妇产科医生,用最安全舒适的方式让你平安生下宝宝。进产房的时候,我会一直在外边等你。别忘了,我是你丈夫,需要我的时候,你要放心依赖我。”说罢吻住林嘉额头哄她睡下。   宝宝出生的预产期正值法网期间,手冢对外宣布说,只要妻子有生产迹象,马上毫不犹豫退出赛事。小娃娃倒是争气,为了不影响爸爸比赛,乖乖呆在妈妈肚子里整整推迟了一周才出生。手冢回家的第三天,呱呱坠地。手冢送给她的见面礼是法网冠军奖杯。   “我在外边等着你,别害怕。”林嘉被推进产房前手冢拉着手安抚道,“爸爸妈妈们也在,我们都会在这儿等你和宝宝平安出来。”   “加油哦,小嘉~”婆婆鼓励说。   “有国光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都为你准备好了。”林父对女婿刚才在医生面前的表现十分赞赏。   【一个小时前医生办公室】   “手冢先生,产妇生产是有风险存在的,因此我们有必要告知您并且需要您作为产妇委托人签署相关的同意书。”手冢顺着医生递过来的纸张放眼看去,听着医生说妻子会有意外死去的可能,尽管是十万分之四至十万分之六的概率,依然紧张不已,手心沁出处一层薄汗,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她失足跌落悬崖的夜晚……迟迟不敢下笔。   “手冢先生,产妇还在等您。”医生提醒他别再耽误时间。   手冢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签上名字,像从前那样发自肺腑地拜托医生:“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要先保住我太太,哪怕……哪怕……以孩子的……性命为代价。”   林父等在走廊,被手冢的声音震撼,之前的意外、婚礼上的誓词,他都把女婿表态的内容看作场面话,直到这一刻,当他听到手冢愿意以孩子的命换取女儿生命的刹那,他才真正肯放心把女儿的后半生托付到这个男人手里。   日光灯照得看不清人脸上的血色,手冢焦灼不安地等在产房前,默默向上帝乞求母子平安。   “国光……”林父迟疑了许久才轻声唤道。   “爸?”手冢把注意力拉回到岳父身上。   “刚才签字的时候,你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做出那样的选择?”   “小嘉,带给我了二十多年美好的记忆,幼年、初中、高中、大学,还有当下。我人生所有的潮起潮落都有她一起陪着欢笑流泪,未来,也只想和她分享。我实在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至于孩子,41周的孩子怎么能抵得过和小嘉之间二十几年的感情。孩子没有了,可以想办法,但小嘉没有了,就是真的没有了……”手冢说完摘下眼镜,用手指拭去眼泪。   不知怎么的,他原本不是感情脆弱的人,可这几年凡是涉及林嘉,内心便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像是他心尖上的玻璃娃娃、像被独角兽所喜爱的少女,是他一生渴望呵护的宝贝,即使有了孩子,妻子也永远被他好好珍放在心灵的金字塔尖。   “生了。”林母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最先站起来等候。手冢一步冲到手术室附近。   没几分钟护士抱着一个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出来告诉大家,手冢夫人生了个小千金。   “手冢先生,你太太刚才在产房还夸你的直觉真准,果然是个女儿。”   “我太太怎么样?之前她受过伤,身体不太好,等一下怎么舒服怎么给她弄,别让她难受。”手冢把孩子放到林母手里对护士嘱咐。   “医生叮嘱过了,绝不会让手冢夫人受一点罪。”小护士表面处于礼貌回应着,内心感叹:你太太身体素质比牛都好,一用力孩子就顺利地出来了,怎么可能会难受……   VIP病房里,手冢握着林嘉的手陪在床边低声说悄悄话,长辈们围着小家伙讨论个不停完全没心思搭理两个大人,不过这夫妻俩好像也不稀罕别人关注,眼里有彼此就行了。   【彩菜,你快看,这孩子的轮廓是不是和国光刚出生时一样啊?我记得当年我去医院看你,国光好像就是这样的。】   【还真是,尤其是这双眼睛,和国光一样上挑的凤眼。】   【国光的加强版啊,双眼皮遗传林嘉,凤眼眼型像国光。】   “大家都看孩子呢,你怎么不去看看,一直围着我转~”林嘉想让手冢和大家一样去关心女儿,别把自己看得太娇弱了。   “没事,我想陪着你。”他吻了一下林嘉的手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接下来,女儿就由我来带。”孕期的那些症状手冢都看在眼里,她吃了吐、吐了吃,身体浮肿像被吹足了气,肚子太大鞋都穿不上……所有的一切折磨他都心疼,甚至后悔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想好女儿叫什么了吗?”   “咲,国咲。”   “咲?好普通的字啊~”   “字普通,但是意义不一样。”手冢拿出手机给林嘉看他昨天回家拿东西拍下花园里的照片,“咱家花园里的晚香玉昨天突然开了,当时我下意识觉得这花一定是女儿让它开才开的,不然早不开晚不开,为什么开在你生产前。”   “迷信~不过也挺有意义的,就叫‘国咲’吧。我有点累,先睡会儿。”   接下来的休整时间,手冢除了白天拿出四五个小时保持球感,剩下的全部都拿来照顾林嘉,应了之前的承诺,他没让林嘉费过一点力气,长辈照顾林嘉,他一个人忙前忙后照顾女儿,哄睡觉、管换尿不湿和洗澡,除了喂奶他几乎全包了。林嘉心疼他,要两个人一起分担,手冢一再坚持说她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其他交给自己。   手冢作为职网运动员,长期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但凡在欧洲的赛事,只要前后比赛时间不紧他就打“飞的”往返仅仅是为了回家抱抱女儿。   小婴儿出于本能只对照顾自己的人亲昵,对其他人多少会有些陌生,而爸爸并不能每天像妈妈一样陪在她身边,常理言,国咲见到手冢应该哭闹才是,没想到只要手冢一抱她,她就格外怪巧地躺在爸爸的臂弯里冲着他笑,小手还紧紧地攥着爸爸的衣服。   林嘉一直以为每个婴儿都如此亲近父母,当和妈妈们交流过后她才发现,唯有她家国咲,好像生下来就认识爸爸似的。   等女儿大一点她才明白为什么国咲比其他孩子更早地接受爸爸的存在,原因是国咲充分运用与生俱来的灵敏的听力以及从妈妈那儿遗传来的过人的嗅觉。在手冢亲力亲为照顾女儿的那两周,觉得被照顾得很舒服的宝宝牢牢记住了爸爸的声音和气味,虽然小宝宝还无法识别人脸,但她已经能够凭借声音和气味来判断对方是亲人还是陌生人、是对她好的还是有可能伤害她的。    ☆、番外16 生活片段      一   手冢在外打比赛又是几周不在家,只能留下林嘉母女两人。林嘉虽为人母,但依然是当初那种随性的脾气,很少对女儿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国咲倒像是个小大人。   “妈妈不可以!”国咲看到妈妈准备第二次从冰箱里拿出冰激凌,飞快跑过去拦住冰箱门,认真说道,“爸爸说,气温在20℃一下不允许妈妈吃冷饮。今天温度计上的数字是19”   “只差1℃,有区别吗?”   “当然有,国‘光’和国‘咲’只差一个字,但是两个人不是吗?”国咲的小脑袋瓜儿转得飞快。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林嘉才觉得这女儿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像自己的。   手冢国咲,一个几乎完全遗传了手冢国光基因的孩子,从小就显现出了及其强大的自律和契约精神,有时候他不放心林嘉,就拜托女儿替自己“监督”妻子。   【小咲,爸爸最近又要离开家去打比赛了,你还记得和爸爸有什么约定吗?】   【照顾好妈妈,让她早点睡觉,看着她不能多吃冷饮。】   【小咲真是爸爸的好帮手。你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爸爸。还有,爸爸打球要小心,不要受伤,妈妈在电视上看你的时候会很担心。】   “唉~你还真是你爸的好女儿,好吧,不吃了!”林嘉幸福地嗔怪小姑娘和小姑娘她爸。   从国咲会说话那天起,手冢就不停地给小娃娃灌输照顾妈妈的思想,林嘉看他们父女俩的架势一度有种自己生了个妈的错觉。但是孩子就是孩子再冷静淡定,也总会有天真幼稚不懂事的一面。   “我回来了。”手冢打过比赛急匆匆地返回家,进门放下比国咲高上不少的网球包呼唤家人。   “爸爸。”国咲正忙着和宠物狗玩,完全没兴趣理手冢,仅仅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反倒是林嘉听到声音如以前一样迅速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好想你~”   “我也想你,baby。”难得手冢心血来潮想肉麻一下,在林嘉脸上印下一吻。   没想到女儿听到“baby”这个单词不乐意了,放开Carlo(之前番外里的拉布拉多,和国咲同岁)粉嘟嘟的肉丸子扑过来像考拉一样挂在手冢腿上委屈巴巴地说:“妈妈是baby,那我是什么呀!”   看见女儿这么天真可爱,夫妻俩相视一笑,手冢放开林嘉,单手把女儿抱起,“你是爸爸妈妈的little baby~”   二   “我不要,妈妈会帮我~!”国咲把玩具丢得满客厅都是就跑去看动画片,爸爸要她收拾干净再看,小家伙还挺有情绪。   手冢生□□干净,最见不得杂乱无章,从书房出来看到女儿把太太辛辛苦苦收拾的房间糟蹋得不成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手冢国咲,给你十分钟,把客厅收拾干净!”手冢压着自己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火气。   “不要不要!就要妈妈收!”国咲变本加厉,把茶几上的杂志、沙发上的靠垫统统都丢到地上向爸爸示威。   手冢最后丝理智被女儿的坏脾气磨尽,一把拎起她在小屁股上piapia打了两下,瞬间哭声迭起,回荡在客厅不绝于耳。甩出的巴掌力道恰到好处,不致伤,但也绝对可以让女儿疼到长记性——顶撞父母、不尊重别劳动成果的后果就是今天的下场!   “怎么了?”林嘉听到孩子哭马上赶过来抱女儿。她就去卫生间的空档怎么就哭成这样?!“小咲怎么哭了?”   “爸……爸爸……打……打我!”国咲抽噎着窝在妈妈怀里告状。   手冢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看着母女俩互相依偎,内心无比发愁林嘉过于纵容孩子。“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好好的客厅糟蹋成这样!”   “她只是在玩,你因为乱打她是有点过分了。”家里明显是严父慈母的教育方式,林嘉一向对人要求不高,只要不过分、不出格她都无所谓,倒是做父亲的手冢更严格些。   “如果紧紧是乱我绝对不会碰她。”手冢明确自己立场,“手冢国咲,你自己说爸爸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不……不收玩具。”国咲还在抽噎个不停。小家伙虽说有时候会闹闹情绪任性一下,但内心还分得清是非。   “这个不是重点!”手冢突然提高音量,把女儿的眼泪直接吓没了。   “我不收……还故意把东西丢到地上……”国咲偷偷瞄着手冢忐忑不安地说。   “小嘉,你听到了吧。”对林嘉说话手冢马上换上平日温和的语气。“这孩子现在已经把父母为她做事当做理所当然了,而且还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以后再大一点会是什么样子!”   “爸爸说得没错。”林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女儿放在地上,让她乖乖站在父母面前认错,“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这是最没教养的行为,现在去把弄乱的东西收好,以后自己东西自己收。”   “不要~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要妈妈收,我就要自己来?”别看国咲才三岁,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爸爸凡事说一不二,没得商量,但是妈妈在这里,只要撒娇妈妈就有可能心软。   “你已经长大了,以后上学必须要自己收东西,所以现在就要练习。如果你不想收的话,我也可以替你收,不过丢到垃圾桶你可别哭。”   “爸爸不爱我,妈妈也不爱我了!”女儿钻空子的想法彻底被统一战线的父母扼杀在摇篮。国咲只能乖乖照做——打扫干净被自己弄乱的客厅。   三   国咲天生耳朵灵敏,在房间里和林嘉玩的时候就能听到客厅正门门锁扭动的声音,大多数时间只要听到爸爸的动静就迅速迈着小短腿冲向手冢,求亲亲抱抱举高高,看见爸爸小姑娘眼睛都笑弯了。   “小咲都知道抱我,手冢太太呢?”手冢抱着国咲眼含爱意注视着从后边跟出来的林嘉。   “真是的~”林嘉嗔怪着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谁说她不想抱,只是手冢抱着女儿,她再抱过去真是太不方便了。   国咲看到妈妈亲爸爸,也学着妈妈的样子亲上手冢的另一边脸,顺带沾上了大片口水。   “小咲真聪明,知道学妈妈。”然后又转脸对林嘉说,“你看,你做什么她都跟着学,你要是   不爱我,小咲肯定也不爱我了。”   “你最近都冷落我了。”饭毕,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手冢逗着女儿向林嘉撒娇似的抱怨。“之前小咲才出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当时国咲才出生,林嘉还没适应妈妈的角色,而且小婴儿基本上都皱巴巴的,让她嫌弃得不行。   “这次换你吃醋了?”林嘉绕到沙发背后从手冢的脸上吻了一下安抚他,“小咲就是你的缩小版,看着她仿佛就看到了小时候的你,也许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吧~”林嘉抱着手冢,两个人贴在一起温柔地注视在地垫上和Carlo玩的女儿。   “小咲比我可爱~以前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个一女儿,那一定是你小时候的样子,没想到,小咲竟然像我。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像你的孩子。”手冢暗示他们可以“制造”第二个小人儿了。   “对了,小咲在电视上看到你一直叫爸爸。”林嘉领会到手冢的意思马上转移话题。第二个孩子……她才不想带,好累……   “妈妈,我想要弟弟妹妹。”国咲听到爸爸妈妈的谈话,突然停下自己的游戏,示意妈妈自己的想法。   “你看,小咲都这么说了。”手冢暗自感叹国咲真是自己的“小助攻”,父女连心莫过于此。   “你教的吧?”林嘉十分怀疑,以国咲的年纪怎么会知道弟弟妹妹这些。   “我没有!她自己说的。”   “国咲,是不是爸爸教你说的?”她自知在手冢那里问不出什么来。   “不是,我想要,动画片里的宝宝都有弟弟妹妹。”   ……    ☆、番外十七   在手冢国咲软磨硬泡和手冢国光时而帮腔下,林嘉终于肯松口给小姑娘生个“人形宠物”,于是在国咲过完三岁生日不久后,迎来了她迟到的礼物——巨蟹座弟弟一个!   对于第二个孩子,手冢和林嘉全无当时迎接女儿那般欣喜激动,尤其是手冢看到儿子依然长得像自己后,甚至还有些失落,林嘉还吐槽说,都是他基因太重。反倒是国咲对新来的弟弟喜欢得不行,有空就趴在婴儿房里看弟弟。   “弟弟,我是姐姐——手冢国咲!”   “弟弟,你有名字啦!妈妈说你出生在破晓时分,叫‘国明’!”   “国明,你什么时候能陪我玩啊~?”   即使国明是国咲吵着要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他才出生的时候,手冢和林嘉曾一度担忧女儿会不会不开心,毕竟之前他们格外宠爱这个长女,弟弟的来临以及对幼小孩子的关照很有可能让女儿觉得自己被忽略。刚开始确实让国咲觉得这个“宠物”很麻烦,分明是来和自己抢爸爸妈妈的。没想到的是后来没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彻底“跪拜”在弟弟的纸尿裤下。   当时国明还不会说话,国咲又爱自己搭积木、看书,做自己事情的时候根本不想理弟弟这个咿咿呀呀的麻烦精,但是国明似乎知道姐姐的个性,国咲看书的时候总会乖乖地趴在她身边,不吵也不闹,困了就依偎着姐姐睡下。   这个小男孩似乎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知道是遗传谁,他不仅能通过看人脸色说话,甚至还能猜到对方喜欢听什么话,不过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他永远猜不到——他老爸手冢国光!可能有时候猜对过这孩子也看不出来,毕竟他爸爸是个内心极为深沉的人。弟弟凭借自己的伶牙俐齿在两岁那年彻底让五岁的姐姐折服,国咲对这个弟弟的态度从最初的当“宠物”,变成了□□裸的弟控,控到哪种程度?比如国明弄坏了东西被林嘉发现残局,国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跑过来替弟弟“顶罪”,非说是自己弄坏的;再比如国明淘气林嘉要揍他,只要姐姐听到动静,不管当时在做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放下手中的事情冲过来拦着妈妈别打弟弟。   【妈妈别打弟弟!】   【妈妈,这是我弄的不是国明的错。】   【爸爸,我来,让国明玩自己的吧。】   【国明,快看!姐姐给你做了一个小船~】   看到这两个孩子姐弟情深手冢和林嘉确实欣慰,但同时也担心姐姐会惯坏弟弟,所以基本上国咲越护着国明,国明会被收拾得越惨。当然国咲也免不了挨一顿教育——纵容弟弟是对弟弟的伤害。所幸两个孩子本质不错,就算国咲老溺爱国明,国明也没有长歪,反倒有什么东西先给姐姐,等姐姐吃够了玩够了自己再慢慢享受。   【姐姐,妈妈烤的蛋糕,你先挑~】   【姐姐,爸爸给我买这个了,给你玩~】   【妈妈,姐姐呢?我姐去哪儿了?】   【姐姐,这个怎么做?快来帮我!!!】   在国咲和国明的童年里,两个小孩子几乎是共生,所有快乐、伤心、相爱相杀的记忆都与彼此有关,作为独生子女的手冢和林嘉羡慕极了这两个孩子的手足情深。   【姐姐,我亲你一下你就原谅我吧~】   【姐姐,我觉得你穿上这件衣服比天上的仙女都漂亮!】   【哇!!!妈妈,你烤的蛋糕都可以拿出去卖了!】   【爸爸,你累不累啊~我帮你捶捶腿~】   【爸,你是不是阿波罗变的?我看到爸爸站在阳光下打球的时候和画里的阿波罗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辉,高大、伟岸!】   国明生在七月初,是个不折不扣的巨蟹男,平时个性温柔,大一点会讲话的时候,又能说会道,加之遗传了手冢俊美英气的外形和认真时的严谨态度,从小就是个撩妹高手。从他会讲完整的句子开始,林嘉就发现,这孩子比他爸有潜力。温柔贴心的个性和抹了蜜的小嘴,简直要把林嘉忽悠得晕晕乎乎的,要不是定力好,估计早就被儿子牵着鼻子走了。一家四口唯有手冢,实在看不上儿子这样的个性,他一直觉得男人应该稳重深沉,整天花言巧语的,肤浅至极。   由于国咲的姐姐力过于max,导致国明非常以姐姐为傲并且及其依赖姐姐,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什么,只要有一点点难度他都不愿意动脑,只想着第一时间求助姐姐。国明综合实力在国咲之上,但受成长环境影响缺少了奋发向上的动力与决心。直到姐姐在15岁那年决定离开家远赴美国求学那一刻。   国咲自尊心强,因为爸爸是顶级网坛运动员的缘故,她从小就被人说是“手冢国光的女儿”,甚至有路人说“她还不是靠她爸爸才有这种出身的!”,父亲的光环掩盖了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在人人熟知的领域,不管她做成什么样都会有人拿她是手冢国光的女儿这一事实大做文章,不如人的时候,会被说“她完全没遗传父母”;比别人出色,又会被说“还不是因为有个厉害的父亲”,父辈的光环全然掩盖了她自己的努力勤奋。相反,国明倒是很会享受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条件,每每有人说他靠父母,他都会嘲讽回去“我会投胎,你们行吗?!”   国咲遗传了妈妈做科研的天分,她也很喜欢这类枯燥的事情,同时为了避开父母的光环,想被所有人认可自己的努力,于是选择了和父辈一样的道路——15岁毅然选择背井离乡。   “小咲一定要选择去美国吗?你还这么小,爸爸妈妈实在放心不下,弟弟也舍不得你。”林嘉在得知女儿自己申请美国高中成功即将离开后,心里格外不舍。“而且,学术是一条极为枯燥的路,妈妈明白其中的磨难有多少。”   “妈,我可是你生的呀~你的优点我都有。”国咲依偎着妈妈撒娇,论甜言蜜语能力,国咲不比弟弟差,她只是很少说而已。   “唉……你爸爸还想要你和弟弟多陪陪他呢,他之前满世界飞陪你们成长的时间寥寥无几。”   “别跟我提爸!妈,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喜欢这张脸!我讨厌每个人都说我是手冢国光的女儿,我讨厌他们说我是因为爸爸厉害才优秀的!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和爸爸一起出现的时候,人家会介绍爸爸说‘这是手冢国咲的父亲’,而不是说我是手冢国光的女儿!”听到“爸爸”二字国咲一跃而起,平时她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而这次她几乎是咆哮着说出心里话。   忽然间窗外风雨大作,雷声霹雳,母女俩完全没注意到手冢在门外听到了全部。没想到女儿心里,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没想到我的成就竟然会给国咲这么大压力。”手冢在书房呆呆看着两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相簿,失去了平日在孩子们面前的威严和众人面前的意气风发。   “国咲和国明不一样,国咲自尊心强、个性清高,不能接受一点对自己能力有失偏颇的评价,因为你的存在她不管多努力,别人都只看到她爸爸是手冢国光这一点,但国明就会充分享受这种先天优势带来的便利并加以利用,国明更世俗、洒脱。这也是两个人个性不同吧。”   “多给她准备些钱吧,读书就认认真真读,她有目标也是好事,让她去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我都准备好了,她要是在那边住的不舒心,我打算给她买间房子。”   “行,只要是和国咲生活有关的事不用和我商量了你决定就好,我全部都支持。对了,钱别说是我要多给的,我怕她不收。”   林嘉和手冢借着雨声在书房里交谈,在国咲的房间里两个孩子似乎在上演一场“生离死别”的大剧。   国明裹着被子敲开姐姐房门,12岁的他站在国咲面前依然是一幅小萝卜头的模样。   “姐,我想和你睡。”   “进来吧。”   “姐……你真要去美国吗?”   “对……”   “是因为我总依赖姐,姐生我气了吗?”国明说话的语气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跟你没关系……”见弟弟如此,国咲心情也随着沉重起来。   “那是为什么?姐,你能不能不走?”   “国明,听我说……”   在姐姐走后,国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似乎在一夜间长大,认真学习。他决定等自己到上高中的年纪也要去姐姐读书的城市。夫妻俩看到儿子突然变得上进,一度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三分钟热度,但是他们都没料到国明身上也潜伏着家族传下来的“专注”、“毅力”的基因。国明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孩子。无论是兴趣特长还是学业功课都开始和姐姐一样出类拔萃,同时还利用起了课余时间去兼职服务生。他不缺零花钱,但他想多赚些零花钱能去美国去得频繁些。   “姐,我来看你了~”国明笑嘻嘻地站在校门口。长辈基本上一个月来看望女儿一次,弟弟每隔两周,有时候甚至只要想见姐姐就从慕尼黑飞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国咲半嫌弃半欣喜,至少自己离家千里家人们却从没当她是外人。她依然是被父母、弟弟牵挂的对象。   “姐,我有事想和你说。”国明突然把语气沉下来,这副模样倒让国咲颇不适应。   两个人在公园一个安静的长椅上坐下,此时已是深秋,黄叶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周围,国咲看看弟弟的眉眼,才几个月他就高了很多,脸也愈发有棱角,面无表情样子也像极了父亲,不过比自己稍强一些,起码有时候还有母亲的神态,而自己除了母亲的笑容几乎完全没有继承她的基因。   “姐,你是不是还在生爸的气,嫌弃爸带给你的一切?”   “国明,为什么非要提他呢……”一听到爸爸她就不开心,国咲沉稳少言的个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记小仇,在德国发生的一切她一时半会无法原谅,就算家人再怎么安慰也没用。   之前林嘉飞过来哄过好几次,手冢也跟着好言相劝,这辈子一向骄傲的人只在妻子和女儿面前低过头,没想到女儿却不领情。   【小咲,爸爸妈妈来看你了。】   【妈~爸。】   【你对你爸这什么态度?你这样妈妈生气了!】   【你来我没意见,但是我不想看到他!】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爸怕你在美国不适应,放下手中事就跟过来了,你可倒好!】   【好了,小嘉,你在这儿陪国咲吧,我先回酒店了。】   【不了,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吧!人家也不稀罕我们来不来!】   “姐,不如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爸当初挥着球拍在网坛拼搏,没有妈东奔西跑帮爸打理家业,哪有我们姐弟俩今天的生活。姐,如果我们俩只是中产阶级的孩子,你根本没机会说出国读书就出国读书,我也不能读德国最好的学校、上喜欢的特长班。我们应该感谢爸为我们辛苦争取来的一切。”国明自从去做了服务生,接触了原本接触不到的人群,在思想上成熟了很多,原本就善解人意的他越发理解自己与生俱来的优越,也更能以慈悲的心去看待人生。在这一点上,他远超过了姐姐国咲。   “国明,这不像你啊~你收了爸的多少好处才来说服我的?”   “姐!你太像爸了!连坏脾气都一模一样!还是被宠坏版的他!你没有去打过工根本不知道我们比大多数同龄人幸福多少倍!爸妈给我们的一切是多少人难以企及的目标!你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尊严骄傲,一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从来不关心周围的事,更不会去想爸妈每天有多牵挂你!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以后也不会来找你了!”   他在家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爸爸妈妈是如何思念姐姐的,爸爸还一味自责都是他带给姐姐压力,不应该把姐姐曝光给媒体。   平日手冢虽然待国明极为严格,不如对国咲那般宠爱,国明对父亲也总是不如像对姐姐、对母亲那般亲昵,但在他心里,一直认为父亲高大伟岸,是自己模仿的对象。青春期的男孩子有各种各样的偶像,有人黑暗摇滚,有人喜欢热辣女星,而国明的偶像从来都是自己的老爸——手冢国光,对他而言,谁都不可以说爸爸不好,连最爱的姐姐也不行!   “国明,国明!你去哪儿?!”   国明的行为似乎给国咲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如果连弟弟都认为她做错了,那她一定是真的做错了。当晚她收到了弟弟来的信息:“姐,我回家了,你有什么事就问妈吧。”   林嘉在电话里告诉了国咲全部的事实,爸爸的过去、妈妈的过去、她的出生……   【你爸和一样大的时候一个人独自来到慕尼黑,从陪练做起。之前在东京读书的时候是全国级别的选手,几乎是万众瞩目,我都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但你爸就可以,当时他还安慰我,说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中间三年的时间我们分隔两地,我不知道你爸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有两次他差点就放弃了,你想想,他那么坚韧的人都二度想放弃,到底是在经受什么样的磨难?再后来我到这边来上学,那时候我觉得你爸很辛苦,想帮他分担些什么,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把我放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分毫不想让我接触他所经历过那些腥风血雨。那三四年的球员成长期让他面对了这个世界的冷酷险恶,对我尚且如此,更何况对自己的孩子呢?你爸和你一样不善言辞,但并不代表他不爱你,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你,那些饱经风霜的事情他不想让你和国明再经历一遍。如果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妈妈代他向你道歉。】   电话那头的国咲听到妈妈的话早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爸~”国咲突然出现在手冢的表演赛上。那天和妈妈通过电话,幡然醒悟,决定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和家人重归于好。   “国咲?”手冢意外,女儿不是应该在美国吗?“怎么回来了?”   “妈妈说今天你在这儿有场表演赛比赛……我刚才看了全场,爸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打球时很帅……”国咲和手冢一样不善于表达感情,支吾几句觉得寒暄不下去,心一横,索性直接坦白,“好吧,我就是想爸了!还有就是……对不起啊爸,之前伤你心了。”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手冢声音轻快地调侃女儿,当时他是很伤心,但更多的是自责,如果说真的有生过气的话,那他早就已经原谅女儿了,不然也不会想着飞到美国去看她。   “爸,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吧?”国咲小心翼翼地试探,爸爸严肃的脸她实在有些怕。   “自己的女儿能有什么不爱的?”   国咲借着回家的机会多住了几天,一家人又恢复了往日其乐融融的模样。某天傍晚吃过晚饭后夫妻俩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小事牙齿咬到舌头,小小吵闹了一番。   “我和你们爸爸的感情已经到头了!过不下去了!”林嘉从楼上下来气鼓鼓地对在客厅打游戏的国咲和国明说。   “那想好财产怎么分割了嘛?我和姐是和爸生活还是和妈生活,还是你们俩打算一人一个?”国明放下游戏手柄反将一军,国咲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依靠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热闹。   “财产归你们妈妈,你们两个是要和我走还是要和妈妈走?”手冢也更着加入到玩笑中来。   “切……”姐弟俩异口同声。   “国明,你理那两个幼稚鬼干嘛?”国咲翻个白眼,示意弟弟接着打游戏。   “姐,我就是逗爸妈玩,谁不知道他俩像个连体婴~”   “幼稚鬼?”   “连体婴?”   两人齐声说道。   “嗯嗯,你们俩这种行为,格外、极其,幼稚……”国咲紧紧盯着屏幕都懒得看身边的低龄儿童。   “对了,爸妈,你们要是真不想过就赶紧离婚吧,我和姐实在是受不了你们俩天天腻歪来腻歪去了~”国明又狠狠地补了一刀。   爸妈会离婚?鬼才信呢!谁不知道他们俩天天你侬我侬,都快把孩子给丢了。国明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看他们俩柔情蜜意眉来眼去的都恨不得马上转学去美国和姐姐一起!   “我就是和我老公感情好~你们这两只单身狗活该吃狗粮~国光,他们俩是单身狗吧~?”林嘉像小女孩一样腻在手冢身边。   手冢竟然还温柔地点点头应和她。“咱们养了四条狗~”   “天呐,受不了你们了!国明我这只单身狗要出去冷静一下!”国咲按掉开关匆匆去玄关换鞋。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俩真是肉麻到极致了!姐带我一个!!!”国明跑着去追姐姐。   ==========终==========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十八   “哎?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索菲亚在书房书架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箱子,上好的香樟木,纹理精致。她好奇地打开来一看,原来是几十本用过的日记本,早已陈旧地泛黄,书脊上一册册编好了序号,明显是后来人的有心。随便抽出其中一本,熟悉亲切的字体映入眼帘,勾起“回忆”无数。选了几本带到医院,也许这些故事可以对缓解病情有帮助……   2XXX年2月14日 周六 晴   这是趁小嘉睡着才腾出时间写的一篇日记。   和小嘉在一起大概快有十年了,这些年,除了圣诞和新年,两个人鲜少会一同庆祝节日,更别说情人节之流。每年的这个时候不是比赛就是在训练,虽然小嘉嘴上不说,但是我都知道,情人节这天不管有没有事,爱赖床的她总会早早起来一个人默默地在实验室或图书馆躲上一整天,直到凌晨才肯回来……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不影响我。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说要我陪,我就一定会尽力腾出时间来陪她,哪怕只有一个、半个小时。一直以来,是我亏欠了她太多。不过今天晚上终于陪她过了一个真正的情人节,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此时在我身边的睡颜如此安稳,面对即将到来的比赛,心里获胜的感觉竟又强烈了几分。   手冢停下笔,沉思着该怎么记录方才发生的故事,要不要把缱绻写进日记。光裸的上身在床头灯的温柔照耀下呈现小麦的颜色,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林嘉似乎觉得感受到的亮度太强,蜷缩起身体轻哼了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往手冢身边蹭了蹭,他忙抬手调暗灯光,生怕惊扰了身边熟睡的人儿,又帮忙把被子给她拉好,盖住□□在外的肩头,深情地凝视了几秒,摸摸她凌乱的头发,提笔继续……   这天下午手冢在实验室门外忐忑地等候了很久,生怕林嘉对他说“走不开。”然而当他听到她说“好啊,反正今天没事”的时候,心情竟与比赛险胜的心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林嘉挽着手冢胳膊黏在他身边撒娇。   “偶尔浪漫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手冢无比正经地说明来意。好在林嘉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语气,不然浪漫也被说得像上坟。   “浪漫一下?你不是不喜欢这种浮夸的节日嘛~而且你今天还有训练。”林嘉不禁笑语。   “有人应该会喜欢~我的训练今天提前完成了。”   “你想要花吗?”手冢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孩手里都有,怕林嘉心里不平衡。尽管知道她对这个无感,但还是征求一下意见比较稳妥。   “我才不要呢!碍事又俗不可耐!我宁可捧着你也不捧着花!”林嘉摆出一副在整洁的马路上看到死老鼠的厌恶表情,她是真不喜欢那种捧着大把花朵在街上徜徉的俗气行为。   看表情就知道她认真的。幸好没买,不然还会遭她嫌弃。手冢在心里嘀咕道。   “我来弄。”手冢先林嘉一步帮她扣好安全带,“今天晚上一切听我指挥。”   “国光,你突然这样弄得我好不安啊~”今天手冢真的特别反常,到学校来找她没什么,重点是穿得西装笔挺的,还帮她开车门,系安全带,这根本就不是平时的他会做出来的事。平时顶多是在她忘记的时候提醒一句“安全带系好”,开车门就更是从来没有过。   “去洗澡,换上我送你的那件礼服长裙。”手冢捂着林嘉的眼把她领回楼上房间。   虽然很好奇手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一想到那句“今晚一切听我指挥”林嘉便乖乖照做,难得有他想掌控节奏主导的时候。   想到在大学毕业时手冢送的黑色金线深V露背礼服长裙和金色高跟鞋,她知道自己今晚一定要盛装。于是盘起长发,略施粉黛。   当林嘉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一级一级踏下楼梯,传来的声音有节奏地敲打在手冢心上,心情像是等待自己的新娘。   “你真美。”手冢注视着林嘉走下楼梯走近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赞美,却发现脑海里早已丧失所有与美丽有关的形容词。   “是你没看惯这样的我~所以才觉得美。”因为打扮的缘故,让她性格和说话语气都女人味了很多。   “永远都不会看腻。情人节礼物,喜欢吗?”手冢侧身让开,点燃的蜡烛分布在客厅各个角落,气氛渲染地刚刚好,跳动的火光把作为点缀的白玫瑰也染成了淡黄。餐盘按餐桌礼仪规规矩矩地摆在两头的位置,红酒已经开启斟好在樽盏,透亮的暗红色在今夜充满诱惑。   “哇~这么有情调?!”林嘉站到手冢身边,牵起他的手,眼眶微湿。在她的记忆里,手冢从未做出过这样浪漫的举动。他的爱一向如人,悠远厚重,在细微处见长。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言辞里藏匿着小小的自豪。   “从哪儿学的~?”   “无师自通。”怎么可能,对症下药还差不多。如果不是知道林嘉喜欢烛光晚餐的宁静浪漫格调,手冢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客厅里的每一样都是他根据林嘉的喜好亲手装点,小到背景音乐是林嘉常听的曲风,大到今晚的晚餐,牛排色拉红酒,统统都按照她的口味选取出来。   勃艮第酒杯被优雅举起,用餐期间除了李斯特的旋律和浓情蜜意的对视,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华尔兹的音乐在恰好的时间响起,手冢拉开椅子,以绅士的姿态向林嘉伸出手,多年的默契,毋需多言。   “只有把手交给最爱的人,才能跳出最美的回旋。”林嘉顺着手冢的舞步,在客厅旋转,画出幸福的同心圆。她和手冢原本都不是擅长交谊舞的人,但两个人在一起却异常合拍。见过他们两个结伴出席舞会的人都说,他们俩一定是故意的。   “所以你最爱我。”手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不,我只爱你。”林嘉双手搭在他的颈后,眼波带电,在唇上印下一吻,手指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地描着他发尾整齐的弧线。   “那天我看到一首诗,觉得应该分享给你。是Nazim Hikmet (纳奇姆希克梅特)的《The True Travel》(《真正的旅行》)”手冢顺势揽住林嘉的腰,抵着她的额头随着音乐轻吟:   The most magnificent poem hasn’t been written yet..   最壮丽的诗句还尚未落笔   The most beautiful song hasn’t been sung yet..   最美丽的歌谣还没有吟唱   The most glorious day hasn’t been lived yet.   最光辉的岁月还在未来   The most immense sea hasn’t been pioneered.   最宽广的海洋等待着远航   The most prolonged travel hasn’t been done yet..   最漫长的旅行还尚未启程   The immortal dance hasn’t been performed yet..   最不朽的舞蹈仍未翩然   The most shine star hasn’t been discovered yet.   最璀璨的星辰亟待去发现   When we don’t know any more what we are supposed to do.   当我们不知何为   It’s the time when we can do true something.   正是适时着手正事   When we don’t know any more where we are supposed to go.   当我们不知归向何方   It’s the start when the true travel has just begum.   真正的旅行才开始启程   “奶奶,这首诗是爷爷曾经朗诵给您听的,您还记得吗?”索菲亚缓缓合上日记对林嘉说。手冢去世后不久林嘉意外突发脑溢血陷入深度昏迷,在医院的ICU已经躺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然而病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小桌上冰冷的仪器还在显示着病人的生命体征,她把那本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到祖母手下,却发现氧气面罩下紧紧闭着的双眼竟滑下两行热泪渗进枕头里消失不见……即使处在深度昏迷中老人家还本能地记得后面的事。   “没错,我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但是,这件衣服的旅行今天已经结束了。”手冢微微低头在她的耳畔呵气如兰,他清晰地感觉到林嘉瞬间发烫的耳根。   ==========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断断续续的故事终于说完了,不会再继续更新,很感谢一直看文的你们,也不知道楼主表达清楚没有,通篇的意义在于“为了你,我想变成更好的我自己。”林嘉从最初的任性、逃避、冲动,一朵温室里的幼苗,长成一副不惧挑战、从容淡定的女人的模样,这期间的成长,手冢功不可没,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林嘉。同样,手冢亦是如此。虽说成长到独当一面,但在彼此面前,他们可以全然放松,做真实的自己,我想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我不排斥早恋,甚至认为,每个少男少女都应该在最青涩的年纪遇见一份纯真又正面的感情,暗恋也好,相恋也罢,它们都属于爱情,美好的爱情是一种催人奋进的力量,它会让你邂逅更好的你自己。曾经我就在林嘉遇见手冢的年纪遇见过那样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楼主的今天。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见他生活会堕落成什么样子。即使现在不喜欢了、不爱了,也无法忘记当初那份悸动,那种全心全意为一个人努力,一心要变成足以与他相配的人,然而到头来,收获最大的,却是升华了自己。 每个人对爱的理解不同,不同的时期对爱的理解也不相同。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一度认为爱是你要听我的、包容我、宠爱我,凡事都要以我为中心。后来再长大一点,认为爱是舒婷的《致橡树》,我愿以树的姿态站在你身边,砥砺风雨。而到现在,认为爱除了是人格上的平等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做好你自己不让对方担心,简单地说就是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换位思考。 小时候,喜欢用傲娇的姿态表示在乎。长大一点,爱是需要讲出口的。而现在,除了讲出口,还要有行动上的表示。爱这种东西强大又脆弱,它能成为护身的铠甲,但同时也禁不起猜忌,一点点不信任就可以使原本积累了很久的感情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所以,让对方感受到你的爱才是爱一个人最重要的目的。 最后,致看过《恰逢少年时》的女孩儿们,愿你们都能遇见一个如老师般爱护你促成长的男孩,也愿你们邂逅一份能让你们有所成长、有所蜕变,变得更好的爱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